全文完結后,我回來了 第3節(jié)
如果不被穿越女霸占去身體,她想必也會真的如穿越女說的那樣,仰仗自己身份崇高,家世顯赫,肆意地欺辱他,折磨他,令他在昆侖的每一天都過得生不如死。 又豈會容忍他那雙骯臟的手觸碰到自己一分一毫? 可就是這么一個讓她無比厭惡之人,現(xiàn)如今,在世人的傳頌中,卻是“丹熹神女”死心塌地愛慕的對象。 明日之后,他們的名字將會被刻上契心石,結永世情緣。 沈丹熹只要想到此處,就恨不能將他們兩人撕碎。 昆侖山上的晨光來得比別的地方要晚些,但終究還是來了,破開云霓的朝陽將琉璃磚瓦照出斑斕的華彩。 沈薇躺在殷無覓懷里,短暫地小憩了片刻。 就是在這短暫的片刻安眠中,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世界,站在喧鬧的醫(yī)院大廳,一輛尖鳴的救護車飛馳而來,停在急診通道口。 從車上推下一張急救推車,在一群醫(yī)生護士急促的腳步聲中,風馳電掣地從她身邊刮過。 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瞥見了急救車上渾身染血的人。 那一瞬間,她終于想起了自己那張被遺忘的面目。 沈薇下意識追著急救車而去,看到自己被推入搶救室,看到趕來的父母焦急地在外等待,看到母親跪在搶救室的門口,對著一面白墻不停祈禱。 那面墻上遺留著很多劃痕,刻著一些模糊的名字,“保佑平安”四個字被刻得尤為深刻,是曾經(jīng)一個又一個等候在急救室外的人留下的。 如今又多了一個她母親用指甲劃出的痕跡。 沈薇從夢里驚醒,遲鈍地想起來,她穿越進這個世界的初衷。 她在原來的世界出了車禍,傷得很重,雖然撿回來一條命,卻成了一動不能動的植物人。 所以,她和系統(tǒng)做了一個交易,她來到這個書中世界攻略反派,阻止他黑化。 任務完成后,系統(tǒng)還她一個健康的身體。 所以,她一直在很賣力地做著任務,就算被陰沉暴戾的反派不斷地言語羞辱,威脅傷害。就算被他故意引入地xue,受妖魔鬼怪啃咬。就算被無數(shù)人嘲笑看輕,傷到體無完膚,她都必須要戴上一副赤誠的笑臉,捧上熾熱的真心去感化他。 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承受了那么多的傷害,終于達成了目的。 如今,她竟然舍不得離開了。 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已經(jīng)不再執(zhí)著著回家了? 沈薇被自己這種心態(tài)的轉(zhuǎn)變驚到,母親跪在急救室門口,顫聲喊著她名字的聲音一直在她心頭縈繞,他們模糊的面容也在她腦海里逐漸清晰。 被遺忘的過去重新變得鮮亮起來,沈薇從殷無覓的臂間撐起身來,忍住了沒有回頭看他,說道:“馬上就要天亮了,你回去吧?!?/br> 殷無覓并未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熹微的天色,應道:“好,等會兒該有人要來為你梳妝了。” 臨走前,他又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忍不住動情地說道:“薇薇,今日之后,你我結為夫妻,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會分開。” 沈薇垂著頭,依然沒有抬頭看他,但她能感覺到落在身上的炙熱目光,她忍了又忍,才壓制心中翻涌的情緒,點頭道:“嗯,永生永世都不分開?!?/br> 殷無覓歡喜至極,元神散做螢火一樣的點點碎光,在越來越亮的朝陽金光中,飄離熹微宮,回到另一座峰上的身體里。 昆侖山上的晨鐘敲響,殷無覓睜開眼,眸中跳動著雀躍的光,迫不及待地等待著吉時的到來。 殷無覓的元神一離開,沈薇便癱軟地滑坐到地上,偏頭遙望妝臺銀鏡上映照出的身影,低聲問道:“系統(tǒng),我離開后,這具身體會怎么樣?” 第3章 “丹熹神女乃是昆侖山君與四水女神聚山川之精孕育而生的仙胎,失卻仙元后,這具身軀本也是每況愈下,逐漸凋敝。宿主的魂魄一離開,這具身軀便會重新化作山氣水霧,散入天地間?!?/br> 沈薇一直望著銀鏡,就和她剛穿入這個世界時一樣,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銀鏡里映照出來的面容,終究還是有幾分不舍。 “我離開后,他會怎么樣?”沈薇擔憂道,“他會不會因此而再度黑化?” 系統(tǒng)道:“宿主請放心,他對你的感情正是最熾烈濃厚之時,你在此時離開他,這份情誼便會永遠定格在這一刻,成為他心中不可磨滅的明月光,他定會遵守對你的承諾,成為一個庇佑蒼生的神君。” 是了,從一開始,她的任務就是攻略反派,成為反派的白月光。 在情濃之時離去,白月光才能高懸于他心中,永遠明亮。 窗外天色已明,殿外響起了侍從們窸窣的腳步聲,今日是大婚之日,繁瑣的事務極多,她也需得沐浴熏香,梳妝打扮了。 當終于能離開之后,沈薇再看這一間自己住過百年的宮殿,不論是拔步床架上垂下的絲絳,還是桌案上鏤空的掐絲香爐,都難掩眷戀。 她不止眷戀這里的物,更眷戀這里的人,可當下卻沒有多余的時間予她去見她想見的人。 侍從們踩著時間點進來,伺候她沐浴更衣,光是替她挽發(fā)描妝,便耗去一兩個時辰。 昆侖神女大婚這樣盛大的日子,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每一縷頭發(fā)絲都需梳理得整齊得宜。 天宮特意為昆侖降下祥云瑞彩,昆侖山上金光萬道,瑞氣千條,神獸披掛五彩飄帶穿梭于宮殿廊蕪之間,云霓之中有鳳鳴龍吟之聲。 前來道賀的三界賓客已陸續(xù)到來,時不時便有華貴車輦當空駛過,留下經(jīng)久不散的仙靈之氣,車輦上的搖鈴之音自晨時便不曾停歇過。 這樣一番熱鬧景象,沈丹熹皆看在眼中。 于是,這一相比較起來,九幽便越發(fā)的陰沉死寂。 “丹熹神女啊,我的大婚之日,的確該是這般浮華熱鬧?!鄙虻れ淝缸チ艘话压腔覟⑾虬肟?,在飄飛的灰屑中翩然地旋轉(zhuǎn)了一圈,低聲笑起來。 九幽昏昧無光,任何聲響都無,她的笑聲傳蕩出去,很快被四周的空寂吞噬。 這里冷清得實在太過分了。 外面的每一時每一刻,都會在九幽被拉得無限冗長,沈丹熹被飄入意識的喜樂鈴音吵得煩躁不已,她從地上爬起來,刨開周遭死寂的墳塋,將埋在其中的罪靈硬拉出來。 “都醒來!今日是我大婚,你們也該為我慶賀一番才是?!?/br> 她從墳塋里刨出一根藤妖,這根藤曾飽食過上千人的血,剛被打入此地時,健壯得猶如一座小山。 現(xiàn)下它那龐大的身軀枯萎得只剩下最后一根主枝,枝上頂著一顆皺巴巴的人頭,被沈丹熹輕輕一晃,那顆干枯的人頭就“咔噠”一聲從藤上斷開,咕嚕嚕滾進了地面的黑灰里。 沈丹熹丟開它,又去刨了另一座墳,只從墳里拉出半具風干的骸骨。 她一口氣刨了一座又一座墳,蠻不講理地要求他們?yōu)樽约簹g呼,為自己慶賀。 然而能在這九幽絕獄中的,無不是等死之輩,不管你曾經(jīng)多么輝煌,地位多么崇高,進了這里便都淪為了同樣的廢人,無靈力無妖力無魔力,只等待時間將壽命消磨殆盡。 就算被她刨出來,見到的也都是一副副死氣沉沉的面孔,說是滿地的活死人,也不為過。 沈丹熹刨了一會兒,失去興致,重新倒下去,和這些活死人躺到一起。 她望著九幽深黑的天空,意識里卻在燃燒著璀璨的煙花,仙娥飛翔于半空,從提籃里灑下鮮花鋪路。 沈丹熹伸出手,朝天空抓去,似乎想抓住意識里飄落的花瓣,喃喃道:“真美啊,原來我這么美?!?/br> 愚蠢,惡毒,卻又實在美麗。 祥云瑞光之中,身著喜服的新人在三界來賓的注目下,踩著錦繡花路,一步步登上昆侖之巔的晟云臺,祭拜天地,許定終身。 沈丹熹看見她的名字被刻上契心石,與最厭惡之人并列其上,從此密不可分,永世同心。 她的心口突然開始刺痛起來,這疼痛尖銳而鮮明,自她進入九幽后,便再也不曾感受過。 沈丹熹痛得在地上翻滾,哀叫出聲。 昆侖之巔,晟云臺上,沈薇心中亦溢出綿密的刺痛。 系統(tǒng)提醒她,時辰已到,任務結束,將立即為她開啟返回通道。 通道只會開啟這一次,離開還是留下,她必須要做出取舍了。 沈薇的心臟絞成了一團,死死捏著手里團扇,到了最后時刻,心中不舍亦達到頂峰,她實在難以下定決心。 她來到這個世界百年,有了親人,有了朋友,也有了愛人,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刻入她的骨血的。不論要她舍棄哪一邊,都如同要將一個自己血淋淋地割舍掉。 系統(tǒng)開啟的通道盡頭,隱約露出一點光。 另一端的病房里,母親正拿了毛巾,細致地給她擦身,一邊絮絮叨叨地跟她說話,“薇薇,今天天氣真好,mama給你擦得干干凈凈的,帶你出去曬太陽好不好?” “你爸現(xiàn)在要做兩份工,從早到晚,從晚到早的,也沒時間來醫(yī)院,等這個周末,mama一定叫他抽出時間來看你?!?/br> 母親同她在急救室門口看到時的樣子不太一樣了,她一下蒼老了很多,眼下亦多了兩條疲憊的淚溝。 那帶著熱氣的毛巾,像是已經(jīng)擦拭在了她手上,源源不斷的熱意從另一個時空覆蓋來她的靈魂上,沈薇渾身一抖,心內(nèi)千般糾結萬般不舍都在這一瞬間化作云煙。 她對系統(tǒng)道:“我想回家,我要回家?!?/br> 系統(tǒng)應道:“好的,宿主回歸之后,身體便會自然康復,祝愿宿主闔家團圓,幸福安康?!?/br> 系統(tǒng)的聲音落下,沈薇的五感開始鈍化,有一種魂魄正與身軀抽離的拉扯感。 周圍的一切都在模糊淡化,唯有身前的人還清晰地映在她眼中。 殷無覓站在她面前,身形挺拔,玉樹臨風,昆侖山巔的風揚起他赤紅的袖擺,上面繡著的金線明晃晃地刺眼。 他的臉上始終帶著笑,看上去是那么幸福。初見時,這雙冷漠刻毒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滿溢的一腔真情。 殷無覓凝視著她,一字一句鄭重說道:“薇薇,我知我從前待你不好,傷你良多,幸而你始終都未曾放棄我。是你將我從深淵里救出,讓我能得見光明,也是你不惜自損自傷,為我洗經(jīng)伐髓,才讓我能在今日有資格與你并肩而立。” “你對我的好,我一直銘記于心。我殷無覓對天起誓,從今往后,只會愛你,護你,絕不會再傷你一分一毫,此志永世不變?!彼焓诌^來,托起她的手腕,將一樣東西放入她的手心里,“這根金簪以我心血鍛造,可以……” 魂魄和身體的連接越來越弱,沈薇指尖動了動,卻連握住它的力氣都沒了。 她的視野變得模糊,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清手中的金簪是何樣子,更加聽不清他后面都說了什么。 “對不起……”她費力地張嘴,視野里的光卻飛快黯淡下去,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將那三個字說出口。 昆侖山巔的風忽然大了起來,將滿地花瓣倒卷向半空。 沈丹熹心口的疼痛減緩,一片漆黑的瞳孔里突然照進了光,她被白光刺得瞇眼,疑惑地想,“九幽怎么會有光?” 隨即她便看到,天空中飄下的灰屑,變成了鮮艷的花瓣。 她感受到了拂過鬢邊的冷風,感受到了籠罩在身上的陽光的暖意,聽到了白鹿從她腳邊跳過時,噠噠的蹄音。 這一切都是九幽那一座巨大的墳墓里,不曾有的,也絕不會有的。 沈丹熹用力眨了眨眼,面前模糊的身影在她眼中逐漸清晰起來。 那雙注視著她的眼睛,飽含深情,嘴唇開闔,繼續(xù)道:“……可以破我不死不滅之身,如今我將這根金簪送與你,若是我有朝一日違背此誓,你可親手殺了我?!?/br> 殷無覓。 沈丹熹一眼便認出他來,她低頭看向手中的金簪,試探性地動了動手指,竟真的將它握住了。 簪子上凸起的花紋硌在掌心里,有一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