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結后,我回來了 第27節(jié)
女媧娘娘是為世間始創(chuàng)姻緣之神,功德蓋世,因這一制度,三界才能綿延至今,想要在娘娘眼皮子底下斷一樁婚,又談何容易。 當初立契之時,就該慎之又慎。 沈丹熹抓住了重點,“你說‘少有人能成功’,而非‘無人成功’,這么說來,還是有人成功解除過契約了?” 月老并未隱瞞,如實道:“的確曾有一對道侶同入契心石內,斷九世姻緣線,破除契約。” 沈丹熹眼中又亮起希望,“是誰?您老人家仔細給我說說?!?/br> “這本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殿下年歲小,大約未曾聽過?!痹吕蠌男渲腥〕鲆痪碇窈啠徛曊f道,“北玄天空桑仙山的靈游夫人曾與貪狼星君有過一段情誼,兩人結契千年后,感情生變,靈游夫人要求解契,入契心石斷了九世姻緣線,解除契約?!?/br> 九公主聽他絮叨完了,托著腮,搶先在沈丹熹開口前說道:“靈游夫人是一名閑散游仙,喜歡四處云游,隨性而出,隨性而歸,行蹤縹緲無定,本公主可替你找不到她?!?/br> 沈丹熹笑了一聲,“不勞煩公主?!?/br> 靈游夫人這個名字,沈丹熹并不陌生,靈游與她母神姒瑛交好,曾在昆侖長居過一段時間。 沈丹熹猶還記得她擅長培植之術,喜愛培植各種花草,母神所居住的浮玉臺中,還有她留下的花圃。 母神閉關的百年里,靈游夫人便也沒再造訪過昆侖。不過,浮玉臺中有她特意留下的聯(lián)系之物,就是以防她云游無蹤時,姒瑛找不到她。 沈丹熹又聽公主殿下發(fā)了一會兒牢sao,切斷通訊,在屋中靜坐了片刻,動身去了浮玉臺。 浮玉臺位于三山懷抱的中心,四水從三山發(fā)源,匯流入浮玉臺下,形成了昆侖墟內最大的一處湖泊。這一座湖便是天下江河之源。 琉璃宮殿靜靜矗立于湖中心,一面光障倒扣在宮殿上方,將整座浮玉臺籠罩其下,仿佛無垠水域中漂浮的一枚蚌殼。 如今母神閉關靜修,浮玉臺上禁制重重。內外三重宮殿,外重宮殿中只還住著少許在此伺候的宮娥,最內一處母神閉關的殿宇,則寂闃無聲,無人能踏入結界之內。 沈丹熹回昆侖之后,還未來過浮玉臺,只曾于熹微宮中,遠遠遙望。 這里的景致在百年來沒有絲毫改變,沈丹熹登上臺階,往中宮而行的每一步,都有些微細碎的記憶從被漫長歲月掩埋的塵土之下緩緩流出。 這里是她心中最后一片凈土,亦是她心中最后一枚明珠。 因為只有母神,是從未見過穿越女的,沈丹熹被困在九幽,對沈瑱失望透頂時,時刻都渴望著母神能早日出關,揭開穿越女的假相。 現(xiàn)下終于回來了,她又慶幸母神不曾見過穿越女,偏偏她覺得慶幸的同時,卻又會抑制不住地想,若是母神見到她,也會喜歡她么?也會覺得她要比自己更好么? 沈丹熹很厭憎自己這樣的想法,很厭憎這樣的自己,可是她控制不住。 所以,回到昆侖至今,她都不敢輕易踏足浮玉臺上。她多了太多害怕的東西,怨憤難消,畏首畏尾,變成了連自己都討厭的模樣。 “殿下,滄瑯院到了?!?/br> 說話之人是母神的貼身女官,母神閉關期間,她一直都守在浮玉臺上,只在神女大婚之時,離開浮玉臺為她cao辦過婚事,婚宴之后,便又回了浮玉臺中。 沈丹熹跟著她踏入院內,有些出神地看著四下停留在記憶中的熟悉景致,耳邊聽桑濯說道:“女君的院子都是我每日親自領人打掃,物品都未動過,殿下想找什么,您說一聲,我?guī)湍??!?/br> 沈丹熹回過神來,問道:“桑濯姑姑可還記得,靈游夫人給母神留下的那個用以聯(lián)系她的靈葉?還有剩下的嗎?” 桑濯回想了片刻,“有的有的,殿下稍等?!?/br> 她說著快步走入殿內,取來一個小匣子,匣子有兩層,上層放著未使用完的靈葉,下層放著使用過后的。 沈丹熹打開瞅了一眼,看到一點母神和靈游夫人以前的通訊,內容都是尋常的瑣碎。 她們把這葉子當做了日常聊天之用,就像凡間的信件,但是卻比信件要快,這邊在靈葉上寫下東西,另一邊靈游夫人手里系出同源的靈葉便會浮出相同的字跡。 這靈葉有巴掌大,呈橢圓形,葉面光滑,脈絡很細,流轉著淡淡光華,像紙一般。 沈丹熹不好偷看母神同他人的信件,只取了幾片未用過的靈葉。 她從滄瑯院出來,在母神閉關的宮殿結界外待了片刻,卻不敢有絲毫妄動,生怕驚擾母神閉關。 直到日落時分,才重新返回熹微宮中,坐于案前,于靈葉上寫下求問的字句。 希望靈游夫人還隨身帶著與她母神通信的靈葉。 …… 沈丹熹是在三日后收到靈游夫人的回信。 娟秀的字跡從靈葉上浮出來時,她正在研究相思鈴。 自那夜相思鈴響過后,這幾日來,這鈴鐺便再也沒響過,但鈴鐺內的相思情意仍在,還十分地堅韌,不曾消減半分。 沈丹熹仔細研究鈴鐺時,才發(fā)現(xiàn)鈴鐺內那一簇簇如花蕊一樣的東西上,纏繞著一個個大大小小不同的氣泡,就像是皂角水吹出的,五彩斑斕,里面裝著滿滿當當都是他們二人的回憶。 殷無覓和沈薇彼此之間,每一次心動的瞬間,都被保存在這些氣泡里,凝成了他們念念不忘的相思。 沈丹熹挑了一些氣泡,投入神識,看不了多久,就被惡心得頭皮發(fā)麻地退出來。她先前還說自己不理解沈薇為什么會愛上殷無覓,現(xiàn)在她理解了。 因為在沈薇眼中,殷無覓被美化了太多,在她看來分明是平平無奇的一件事,沈薇都能從那些細枝末節(jié)中去汲取到自己想要的愛意,然后為殷無覓鍍上一層美好的光環(huán),再令她心動不已。 沈丹熹從這些氣泡里,見證了沈薇愛上殷無覓的過程,從按照系統(tǒng)的指示,假裝愛他,到真的愛上他。 也見證了殷無覓被這份愛攻略的過程。 沈丹熹的神識從相思鈴里退出來,撫了撫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也就是在這時,她看到了桌案上閃過一縷流光的靈葉。 沈丹熹精神一振,取過靈葉,便見到一行行小字從靈葉上浮現(xiàn)。 “靈葉亮起之時,我還以為是姒瑛出關了,不曾想原來是你,昆侖的小神女殿下,你剛修出靈身之時,姒瑛將你帶來天界,我還曾抱過你,沒想到我就外出游歷一番,一眨眼的工夫,你便長大了,還成了婚,結了契?!?/br> 葉面上靈波蕩漾,如同水中漣漪,沈丹熹從這一行小字中,隱約能感應到對方提筆寫字時的心情,帶著長輩對她的關懷。 她看完這一行小字,提筆正想在下方回復,還沒來得及落筆,靈葉上又冒出一行字來。 “你婚宴之時我沒能及時收到消息,沒能來道賀,不過據(jù)我所知,你結契不過一月,怎的就想要打探解契之法了?” 靈游夫人雖然這般問了,但是顯然也沒打算等她回答,葉上小字又接連不斷地冒出來,自顧自地往下寫道。 “想要解除契約確實需要進入契心石內經(jīng)歷九世姻緣,九為極數(shù),要斷契定的永世姻緣,必得經(jīng)歷九世不可,女媧娘娘定下九世解契的規(guī)定,倒也不無道理?!?/br> “只是,契心石中所立下的契約根本,在于當時立契之時,堅如磐石的心意。這個心意會在你進入契心石后,再次回到你身上,九世解契的歷程,便是磨滅你交付出去的這份真心的過程。” “我以前見過不少道侶,仇人似的進去,如膠似漆地出來,我也沒有自信若是重新回到過去的心境,還能義無反顧地與他斬斷姻緣。” “所以,我當初想盡辦法偷帶了‘第三者’進去,在我重蹈覆轍之時,借助外力強行斬斷我們之間的姻緣線。” “第三者?”沈丹熹疑惑地低喃,等了片刻,見這一片靈葉已經(jīng)被字跡填滿,不再有字跡浮出來,她取了一片新的靈葉,落筆問道,“夫人,這個第三者要什么樣的人才可以?又該如何偷帶入契心石?如何強行斬斷姻緣線?” 靈游夫人大約已經(jīng)預料到她會問什么問題,她才問完,靈葉上便接著有字跡浮出。 “這個第三者當然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可以,想要介入天作之合的兩方之間,這個第三者必須要擁有拆分兩人的強烈執(zhí)念,強烈到可以對抗這一段已受天意認定的姻緣?!?/br> 昆侖的神女殿下容姿絕代,美名傳遍三界,不會缺乏這樣的追求者,靈游夫人亦是如此覺得,所以她并未多慮這個第三者的人選。 “我在云游之時,曾無意間拾到一種花種,我原本以為它是一粒石子,直到我的血滴落到它身上,才發(fā)現(xiàn)它是一枚種子。這種花種以血rou為土壤,以人的七情六欲為養(yǎng)料生長,只會在培育它的人以及它認主之人之間產(chǎn)生因果,換言之,在被培育出來之前,它是一樣無因果之物?!?/br> 無因果之物,單憑這一個屬性,就能將它列入“神物”的范疇內。 要知這世間萬物,從誕生之時,就會與這個世間產(chǎn)生因果牽絆。而這枚花種,在被培育出來前,是無因果之物,在被培育出來后,也只在有限的兩人之間產(chǎn)生因果。 沈丹熹難以置信地落筆問道:“憑借花種所建立起來的獨立因果,能避開契心石里的天規(guī)之力?” “事實證明,它的確可以?!膘`游夫人回道,她當初也不敢相信,只不過死馬當作活馬醫(yī),姑且一試,沒想到竟然成功了。 但是這花種數(shù)量極少,只有五枚,這些年她也再沒有找到過類似的花種了。 靈游夫人曾嘗試培育新的花種,都失敗了,還浪費了兩枚,再加上先前為驗證花種屬性使用掉的,她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枚花種。 而前不久,她手里的這枚花種也被人砸下重金買走了。 靈游夫人想起對方的身份,不免產(chǎn)生聯(lián)想,落筆寫道:“我記得你與鳳凰家的小孔雀關系極好,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姒瑛以前與我寫信聊天時,常常寫一些你們的趣事來逗我開心?!?/br> 是以,靈游夫人對那只孔雀的印象極好,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輕易給出花種。 沈丹熹看著靈葉,不知靈游夫人為何會突然提起漆飲光,但很快葉上浮出的字跡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最后一枚花種,我給了羽山凰主,據(jù)她說她是為小孔雀求的?!?/br> “我得到花種之后,為花種取名寄魂,要想栽種它,就得切開心口,將花種埋入心臟,由寄主的心血養(yǎng)成,待它開花之后,摘下它之人便是它的主人?!?/br> “小殿下,你可以去扒開他的衣服看看,說不定有人已為你養(yǎng)好了花。” “認主之后,它就是你的所有物,你帶著它入契心石內,就可將小孔雀的魂一并帶入,隨同你在契心石內轉世,不論你們分隔多遠,他都會找到你?!?/br> 至于能不能成功棒打鴛鴦,端看二人各自的造化。 沈丹熹看著靈葉上的字跡,思索片刻,謹慎地問道:“豈不是我好不容易斬斷和一個人的姻緣,又得同另一個人牽扯不清?” “當然不是,花期一過,花會自行枯萎,他的魂會復歸其身,因花而生的因果自斷,他的執(zhí)念,他的感情,那都是他的,與你何干?這世上又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必須給予回應。” 片刻后,葉上又浮出一行小字:“除非你亦心動了,才會給他牽扯不清的機會?!?/br> 沈丹熹反復看著靈葉上的字跡,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幾日來她確實沒怎么見過漆飲光,難道就是因他在養(yǎng)花? 這只孔雀,倒是比她本人還要在意她身上所負的契約,就真的這么愛么? 她蹙眉想著,轉動眼眸,視線落在桌角的雀燈上,良久后,抬手輕輕敲了敲燈盞,說道:“漆飲光,過來?!?/br> 琉璃燈罩內,雀火悠悠一晃,代表著他已聽到了她的話音。 果然,約摸一盞茶的時間后,外面?zhèn)鱽淼捻憚?。這一次,羽山少主深夜前來,曲霧知道是自家殿下之意,沒有在阻攔他。 雀燈的光將室內照得明亮,沈丹熹抬眸打量緩步朝她走來的人。 漆飲光今日難得穿了一身淺色的衣衫,腰間也未佩平日那些繁雜的配飾,只一襲月白色的廣袖錦袍,衣服上印染的暗紋隨著走動若隱若現(xiàn)。 半夜出行,他衣冠整肅,發(fā)帶,衣袍,乃至手中提著的一盞燈,都互為映襯,相得益彰,顯然是用心妝扮過的。 太久沒見她,漆飲光心中渴念,不知不覺靠得離她近了些,超過了平時的距離。 大約是心上種了一株花的緣故,他好像真成了一株花,再不見她,便要干渴致死,以至于晝夜難眠,當從雀燈中聽到她的敲擊時,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飛奔而來。 在來這里的路上所耗的時間很少,但他在換衣束發(fā)上花費了許久。 如今見到她,便像是久旱逢甘露,心頭那般干渴焦躁的滋味,終于得到緩解。 沈丹熹對近身距離十分敏感,她察覺了但今日卻沒有阻止他的靠近,甚至抬手摸了摸他袖口的花紋,說道:“曇花,倒是和月色極為相襯。” 他這副打扮,還真有點像是夜色里乍然綻放的曇花。 漆飲光隨之低頭看去,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又聽沈丹熹道:“脫了?!?/br> “嗯?”漆飲光眨了眨眼,沒反應過來,直到看見神女殿下抬起眼眸,目光落往他心口,他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聽話地褪去外袍,解下腰帶,松開領口,暴露出大片胸膛。 胸膛上浮突的經(jīng)絡盤纏在他肌膚上,這是寄魂花扎根于他血rou之中的根莖,這根莖如細絲,以他的心口為中心,向四周蔓延,乍看上去,很像是生長于幽冥河畔的彼岸花。 隨著心跳搏動,他身體里的血氣被送入根莖,滋養(yǎng)著這一株小花。 沈丹熹忍不住直起腰身,伸手想要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