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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結(jié)后,我回來了 第74節(jié)

    浮璋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星主,棋盤上黑子的頹勢已顯,星主深陷棋局之中,在天帝的眼皮子底下,他顯然已抽不出身來。

    難怪這一段時日來,星主都未能予他們新的指示。

    從凌霄殿出來,浮璋試探道:“陛下與星主這一局棋,是從何時開始的?”

    云渺指尖點著下頜,仰頭想了想,“大約三個月前?”

    浮璋垂眸,若有所思,三個月前,豈不正好就是昆侖神女大婚之時?

    難不成天帝其實早已有所察覺,沈丹熹魂魄的歸來也在他的預(yù)料之中,所以才以著一局棋先行牽制住了星主?

    ……

    喪吉二神奉天帝之命前往昆侖,正好與九公主的車輦錯開,二人到得昆侖,由玄圃和樊桐二位山主接待,兩人只遠遠瞧見熹微宮上的孔雀法身,以及宮外嚴(yán)密把守的侍衛(wèi)。

    昆侖現(xiàn)下雖有些紛亂,但未主動向天庭請援,天官便也不好插手昆侖,二人傳達了天帝的旨意,想要接九公主回天之時,才發(fā)現(xiàn)這中間出了岔子。

    昆侖一方說,九公主月前便已離開,喪吉二神剛從天庭下來,當(dāng)然確信九公主不曾回去,幸而浮璋神君的信函及時送到昆侖,才免了一番勞師動眾。

    不論外面如何紛雜,熹微宮里卻很安靜。

    沈丹熹的意識在火中浮浮沉沉,她經(jīng)常能聽到漆飲光對她說話,一遍一遍地教她如何納入涅槃火中蓬勃的生機,這種天命賦予鳳凰一族再生的力量,十分強悍,定能重新聚攏她潰散的身魂。

    沈丹熹試著在火中去尋覓他所說的生機,可除了這火中足以將一切焚毀的火氣外,再難感覺到有什么生機。

    她在沸騰的火焰中盤桓許久,就算漆飲光一遍又一遍地說,也終究徒勞無用。

    也不知是不是漆飲光通過寄魂花感覺到了她的處境,火光外的人忽然安靜了下去,不再對著她說話。

    沈丹熹意識所及,皆是火光,也看不見外界的情形,就和當(dāng)初身處在九幽一樣,除了有光亮之外,她也分辨不出日夜的輪轉(zhuǎn),是以也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幾日。

    終于某一日,漆飲光的聲音再次傳入了火中,他道:“如果殿下感應(yīng)不到的話,也許可以試一試通過我來感受,我會分出一縷神識沒入火中,殿下如果在,試著附著在我的神識上?!?/br>
    他的語氣聽上去并不怎么肯定,大約也不確定這種辦法有沒有用,過了好一會兒,周圍煌煌燃燒的火焰有了細微波動,一縷神識如同觸角一般無比謹慎地探了進來。

    沈丹熹猶豫了片刻,才慢慢靠過去,貼附上這縷神識。

    觸碰到它的一瞬間,那神識劇烈地波動了一下,火光外傳來漆飲光輕輕抽氣的聲音,含著一點微不可察的鼻音,輕聲道:“殿下,殿下,我感覺到你了……”

    直到這時,沈丹熹才從他神識的波動中察覺,這個家伙原來一直都不確定她是否真的存在于這一簇火中。

    而他竟然還對著這么一簇不確定她是否存在的火焰,每日里不厭其煩地絮叨了那么久。

    為了一個微茫的連他自己都不確定的希望,他就這么義無反顧地奉上自己的涅槃火,難怪羽山鳳君會那么生氣了。

    沈丹熹心中一時也有些復(fù)雜難明,這種被人珍視的感覺,除了她的母神,便只有這只孔雀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予她。

    漆飲光一時心緒難寧,他的神識波動得厲害,連帶著她似乎也受到了他的影響,異樣的感覺順著神識蔓延到她的意識里,沈丹熹明明身魂皆無,卻恍惚覺得自己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脆弱的意識又散入火中,變得朦朦膿膿。

    在這種半昏半醒的狀態(tài)下,沈丹熹依稀聽見漆飲光對她說了什么,隨后他的神識攏過來,將她裹入其中,良久之后,便有源源不絕的生機從蓬勃的烈火中涌來。

    昆侖上下人心焦灼,但那一座熹微宮卻極為安靜,安靜得像是一汪死水,從外看去只能看到那一只匍匐在宮殿頂上的孔雀法身,里面究竟如何了,無人能知。

    直至一月以后,昆侖的三山四水中開始飄逸出星星點點的光芒,一開始,這些光芒極為幽微稀疏,常人難以察覺。

    也就只有山主水君感覺到了這番異動,激動地跑來熹微宮外,但匍匐在熹微宮上的孔雀法身依舊巋然不動,將所有人都抵御在外。

    漸漸的,從這片大地上浮出的光點越來越多,宛如夏夜的螢火,又如漫天的繁星,光點逐漸化為涓涓細流,從四面八方往熹微宮的方向匯集。

    這樣的光河預(yù)示著神女殿下的新生,也為這一片神域中的子民重新注入了希望。

    籠罩在天墉城中的陰云終于散去了些許,重又有了一些歡欣的聲音。

    昆侖上下都在因此而高興,唯有鳳君煊烺面色沉郁,他一副單薄的少年人模樣,站在一株梧桐樹冠上,順著從頭頂淌過的光河,望向光河流向的盡頭。

    昆侖神女復(fù)生,便意味著涅槃火中生機被耗。

    鳳君順著梧桐樹干坐下,明明是少年人的體貌,眼神卻透出無盡的滄桑,嘆息道:“難道我煊烺命中就注定留不住自己的子嗣么?”

    隨同在樹下的大長老聞言,眼角的皺紋垂下,眼中也有了些悲戚之意。

    鳳君的長子大鵬,便沒能活過五百歲的第一次蛻變。

    第72章

    昆侖中的光點飄逸了許久, 白日里瞧著不明顯,到了夜里,便像是整條銀河都流淌在了昆侖神域中。

    銀河匯聚的中心處,沈丹熹三魂七魄一點點地重塑成型, 有魂魄之后, 她的意識便有所依存, 不用再散亂地漂浮在涅槃火中。

    但相對應(yīng)的,隨著神魂和身軀的重塑,她的五感六識也開始變強, 神識貼附那種微末的刺激, 開始漸漸變得強烈。

    ——沈丹熹凝煉出神識后, 才感覺出這種刺激。

    之前溫溫吞吞的,她并未當(dāng)回事, 現(xiàn)在才知道漆飲光跟她說話時, 有些時候為何總是說到半途便突然中斷,火光外只能聽到他竭力壓制的呼吸。

    如此, 過了良久, 他才又重新開口,續(xù)上之前未說完的話。

    也虧得他還能記得自己先前斷話在何處。

    沈丹熹當(dāng)然知道神交,在九幽之時, 她看到過無數(shù)次沈薇和殷無覓通過這種方式獲得極樂,他們十分沉溺于這種方式的交歡, 情到深處, 甚至日夜都不舍得從對方靈臺上抽離。

    她想起這種事,只覺惡心和排斥, 但聽到火光外漆飲光克制的呼吸,這種排斥又會因為對象是他, 而一點點消融。

    實際上,她與漆飲光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遠遠算不上神交,只是單純的神識貼合而已,她需要通過漆飲光的神識感悟到涅槃火中的生機,再將這些蓬勃的生機收為己用,重塑身魂。

    漆飲光就是她與這一簇涅槃火的橋梁,比起平等的神魂相交,他現(xiàn)在更像是被她予取予求的爐鼎。

    神魂重塑,虛散的意識一點點收攏入靈臺,在這個過程中,過往的記憶便像是走馬燈一樣在她意識里閃回。

    有些時候會生出一些錯亂。

    比如一些微不足道的,應(yīng)該被丟棄入塵埃的記憶,忽然就像是拂開塵埃的明珠,陡然變得引人注目了起來。

    而一些刻骨銘心的記憶反而在它的光輝下變得黯淡下去。

    在契心石里,那一段存在于泡影中的記憶,本來不該那么明顯的。

    但現(xiàn)在,在她重塑魂魄的錯亂中,這一段記憶變得越來越明晰,越來越難忘,快要蓋住她原本的經(jīng)歷,就好像在那一段晦暗的時期里,他真的曾經(jīng)來過九幽,陪伴過她一段時間。

    這段記憶在重塑中被加強,最后那一刻,存在泡影中的那一個她心中所生的波瀾,再一次輕輕蕩進了她心里。

    沈丹熹不由自主地問道:“你說的從始至終,是從什么時候始?”

    當(dāng)這一道意念通過他們相貼的神識傳入漆飲光腦海時,他略微睜大了眼睛,瞳孔中映照著前方燃燒的烈火,睫毛輕輕地顫了顫。

    他短暫地瞥見了一瞬沈丹熹的記憶,在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漆飲光從她意識中浮出的畫面里,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看到自己略微低垂著頭,俯身過去,低聲說道:“沈丹熹,我喜歡的是你,從始至終,都只是你?!?/br>
    她說:“你在這里告訴我,我是不會知道的?!?/br>
    但是她現(xiàn)在知道了,她其實是知道的。

    漆飲光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整個身體都發(fā)起熱來,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沒有失態(tài),說道:“養(yǎng)花的時候,我曾讓殿下陪我坐小船去過昆侖墟西面的清川,因為那里對我來說便對你情感萌芽的時候?!?/br>
    “我剛來昆侖時,曾在水澤里迷路,當(dāng)時是殿下將我捧在手里,從水澤里帶出來的?!?/br>
    “從你將我?guī)С鏊疂砷_始?!?/br>
    漆飲光雖然極力地克制了,但他的情潮還是隨著神識傳遞給了沈丹熹,她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他是一只火性鳥,簡直能將人燙傷。

    沈丹熹暗自猜測過,但絕沒想到會是從這里開始,偏偏他的神識波動又十分誠實,并無欺瞞的跡象。

    她沉默良久,難以置信道:“可你那時候才剛破殼不久,靈智都不見得有幾分,行事都全憑本性?!?/br>
    又哪里會懂得這樣復(fù)雜的情感?

    那個時候,沈丹熹就沒把他當(dāng)人看。

    漆飲光抿了抿唇,“嗯,所以本性也是很難更改的?!?/br>
    只是,他憑著本性愛了她,卻不懂得如何表達,以至于到最后都讓她以為他討厭她。

    漆飲光道:“沈丹熹,在羽族的本性里,只有求偶之時,才會送上自身最漂亮的羽毛?!?/br>
    火光中靜默了好久,一縷微瀾才順著神識傳遞過來,“那不是送,是我從你那里贏的?!?/br>
    漆飲光無聲地笑了笑,“嗯,是殿下贏的?!?/br>
    在沈丹熹身魂重塑的這一段時期,于她而言,有種難得的平靜和安寧,涅槃火的火光充滿生機,源源不絕,溫暖且光明,漆飲光的神識亦是如此。

    這種溫暖和光明伴隨在她身魂重塑的整個過程中,像星星一樣散布在她的記憶里,讓被困九幽的過往似乎都不再那么晦暗了,而那些令她怨恨和憎惡的人也都被埋在了過去。

    沈丹熹的身魂愈漸完整,這一簇涅槃火的焰光便愈是微弱下去。

    飄來熹微宮的光點也漸漸稀疏。

    圍守在外的玉昭衛(wèi)靠近曲霧,低聲道:“大人,羽山少主的五色神光衰弱了許多,我們要趁機進去探一探情況嗎?”

    曲霧仰頭望向熹微宮的殿頂,孔雀的法身一直籠罩著整個殿宇,五色神光彌漫,從最初的濃郁華彩,如煙如霧,但現(xiàn)在確實已稀薄的近乎于無,就連法身本體那一身翠羽,都褪色了不少。

    從蜿蜒鋪開的尾羽上,甚至能看到大片斑駁的白羽。

    曲霧不了解鳳凰一族的妖神,不知道這種現(xiàn)象代表著什么。她看了眼不遠處侍立的神羽衛(wèi),搖了搖頭,言簡意賅道:“不要徒生事端?!?/br>
    黑夜將盡,晨光熹微,朝陽從天邊斜射而來,匍匐在熹微宮頂上的孔雀法身終于動了動,它纖長柔軟的尾羽往中心收攏,就像昆侖中的晨霧一樣,被朝陽蒸發(fā)隱沒了。

    朝陽終于毫無阻擋地照入主殿之內(nèi),殿中涅槃火最后的一點余焰在第一縷陽光照入的瞬間,噗地一聲輕響,徹底熄滅。

    金色的陽光勾勒出一道纖細的身影。

    漆飲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道身影,下意識往她走了兩步,即將觸碰到她時,他的余光忽而掃見自己正縮回入下擺的尾羽。

    那上面絢麗的顏色已經(jīng)褪去干凈。

    漆飲光倏地偏頭,視線精準(zhǔn)地找到窗下黃花梨木案上的一面銀鏡,隔空扭轉(zhuǎn)過鏡面照向自己,在看清里面的投影后,他瞳中微縮,走向沈丹熹的腳步頓住。

    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晨光中的人已經(jīng)越發(fā)清晰了,纖肩細腰,烏發(fā)如瀑,云霧輕盈地籠罩在她身周,化作一重重羽衣輕裳,翩然垂下,朝陽的金光落在衣上,化作穿引的金線,在袖擺和裙裾處繡紋出錦繡繁花。

    漆飲光看到她鍍著金粉的長睫顫了顫,即將睜眼,他心跳一滯,轉(zhuǎn)過身化作小鳥往窗外疾沖而出。

    沈丹熹只聽見一陣急促的振翅聲,睜眼時便只看到一抹影子從視線里急速掠過,消失在窗外。

    她明顯呆怔了一下,想也沒想地抬手從空中劃過,一枚玉簡憑空而出,被她屈指彈出窗外。

    玉簡化作一束流光急追而出,當(dāng)空散出一張大網(wǎng),將快要飛出熹微宮的小鳥罩住拉拽了回去。

    守在熹微宮外的昆侖侍衛(wèi)和羽山神羽衛(wèi),皆因為熹微宮中不同以往的動靜而打起了精神,嚴(yán)陣以待。

    羽族的視力極佳,即便他們少主化身的小鳥只在墻頭上飛快地露了一面,就被靈網(wǎng)抓回去了,但那一群神羽衛(wèi)還是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