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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結(jié)后,我回來了 第77節(jié)

    沈瑱與姒瑛相識于微末,同時被上一任昆侖山君和水神收入座下,成為弟子,二人相伴萬年,一同修煉,后一同繼承師位,受昆侖山水所封,成為昆侖的山君和水神。

    昆侖山水不可分離,他們自然而然結(jié)為道侶,從一開始便不是因為情動而結(jié)合。

    在凡間歷劫的一生于沈瑱而言,短暫得如同流光一瞬,可就是在這流光一瞬息間,讓他經(jīng)歷了刻骨銘心的情起情涌。

    讓他即便回歸了神位,這一瞬息落入他漫長的神生長河中,依然獨特得如長河里的珍珠,明亮得令他無法忽視,無法遺忘。

    可他的情動,原來都是別有用心的安排,阿嬈,從未愛過他。

    他對不起昆侖,也對不起姒瑛,他的余生都將活在這樣的悔恨中,永無止盡,或許這才是天道對他最終的懲罰。

    ……

    昆侖正值中夜,滿天星斗如碗倒扣在昆侖之上,晟云臺位于昆侖至高處,站在此處,上可攀星辰,下可概覽昆侖全景。

    姒瑛已很久沒有看過昆侖全景了。

    當(dāng)初她與沈瑱一同受封山君水神之時,昆侖是何等遼闊繁盛,卻沒想到如今竟寥落至此,她望著昆侖墟外大片晦暗的土地,耳邊似乎都能回響起掩埋于死地之中的生靈最后的哭泣。

    “沈瑱,你我終究負(fù)了當(dāng)初許下的誓約,沒能守護(hù)好這一片土地?!辨︾p聲嘆息。

    在她目光所望的盡頭,是昆侖墟外的一片桃花林,桃花綿延百里,從一山開至另一山,在周圍大片晦暗的死地之中,繁盛得異乎尋常。

    此時,沈丹熹便在那一片桃花林中。

    桃花樹環(huán)繞的中間,矗立有一座四角亭,亭子四角掛著數(shù)盞明燈,不盡木的火光將周圍照得一片亮堂。

    沈丹熹坐在四角亭中,桌角上放著一盞琉璃燈,但那琉璃燈中卻無火光,只剩內(nèi)里一個空蕩蕩的燈盞,里面的雀火早已熄滅。

    琉璃燈下壓著一疊有關(guān)昆侖墟外枯竭之地的勘察資料,桌案上則鋪開了數(shù)十幅的山水畫卷。

    沈瑱當(dāng)初為遮掩昆侖地脈衰竭一事,下令將山水枯竭的地界封印。

    昆侖墟外的枯竭之地被大大小小的結(jié)界緊鎖在內(nèi)部,外面則鋪設(shè)了大片的丹青畫卷,以丹青之術(shù)造就一座座幾可亂真的畫境,將枯敗的山水遮掩在畫境底下。

    為阻擋外人進(jìn)入其中,發(fā)現(xiàn)真相,這些畫境一座連接一座,一境套著一境,境中群山巍峨,仙霧飄飄,靈水濤濤,地勢極其復(fù)雜,就算有人誤入,也會迷失在山水霧靄之中。

    以至于百年來,都無人發(fā)現(xiàn)這些仙山靈水并非真實,而是丹青筆墨所畫。

    若不是有畫境崩塌,露出了底下枯竭的山水,死氣蔓延出來,恐怕還無人能發(fā)現(xiàn)真相。就連沈丹熹曾經(jīng)從這些地界上空飛過時,也不曾發(fā)現(xiàn)端倪。

    現(xiàn)下這一片桃花林,便是其中一座尚還留存著的畫境。

    那一日,九幽重新被封,伏鳴和殷無覓都被壓入九幽,但薛宥卻趁亂逃脫了,沈丹熹下令徹查昆侖上下,揪出許多忠誠于薛宥的神官,順藤摸瓜追蹤到昆侖墟外的死地來。

    在一片被遮掩在畫境底下的死地之中,發(fā)現(xiàn)了一座存在許久的傳送法陣。

    昆侖墟外這大片的死地之中還不知隱藏了什么,若不仔細(xì)清查一番,實在是個隱患,沈丹熹這才領(lǐng)了人,親自坐鎮(zhèn),著人清查全部死地。

    夜風(fēng)從桃林中卷過,拂落的花瓣如粉霧霞云,一片桃花瓣落到指尖,沈丹熹凝神于畫卷中的眼眸輕輕眨了眨,順著花瓣飄來的方向偏頭看去。

    花雨飛散的背后,露出一道頎長的身影。

    沈丹熹放下畫卷,站起身來,走到亭欄處,對那樹下的人影說道:“我還以為你回羽山了?!?/br>
    “我若是回去了,殿下會來找我么?”漆飲光從花雨中走出來,面容逐漸清晰。

    躲藏起來的這幾日里,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那一頭雪白的發(fā)色重又恢復(fù)烏黑亮澤,長發(fā)高束發(fā)冠,發(fā)絲間垂著五色絲絳編織的細(xì)辮,眉眼瞧著也比往日更加粗硬和深濃。

    他穿了一身絳色紅衣,衣上繡金紋,腰間綴珠玉,又成了一只自信滿滿的花孔雀。

    沈丹熹略微側(cè)身,露出身后桌案上成堆的畫卷和文書,說道:“我原本是想去找你的?!?/br>
    但昆侖事多,尚未安定,她分身乏術(shù)。

    漆飲光被她一句話哄得翹起嘴角,步入亭中來,走進(jìn)來才看到桌案一角上擺放的琉璃燈,他動作頓了一頓,隨即又刻意放松了身體,若無其事道:“殿下這里有這么多燃燒不盡的火,還留著這么一盞滅了的燈做什么?”

    沈丹熹從桌上拎起琉璃燈,盯著他道:“你是希望我把它扔了?”

    漆飲光抿唇,不吭聲了。

    沈丹熹暗自失笑,她一直覺得他變了許多,但現(xiàn)在看來,這只鳥分明還跟小時候一樣嘴硬。沈丹熹揚(yáng)眉,故意道:“好吧,你如果真希望我把它扔掉,那我聽你的就是?!?/br>
    眼見她真的揚(yáng)手想將琉璃燈扔出去,漆飲光慌忙抬手一把握住燈柄這一頭,急道:“不要扔?!?/br>
    沈丹熹本就是試他一下,沒想真的扔,她看一眼他緊緊抓在燈柄上的手指,問道:“雀火是你的魂火,你曾說過你的魂魄不滅,雀火便不會滅,現(xiàn)在它滅了,是因為我用了你的涅槃火么?那你的魂會怎么樣,會因此受到損傷么?你的五色神光消散,也是這個原因?”

    漆飲光被她一連串問題問得有些發(fā)懵,在她一瞬不離地注視下,反而笑起來。

    沈丹熹皺眉,“笑什么?回答我?!边@些問題已經(jīng)在她心里盤桓許久了,只是漆飲光一直躲著她,讓她無從詢問。

    漆飲光斂了笑,但眼中的笑意始終未散,老實回道:“差不多吧,不論是雀火還是五色神光其實都來源于涅槃火,涅槃火滅,它們自然而又跟著散了,不過殿下不用擔(dān)心,我的魂魄并沒有受到損傷,這一簇火沒了,我再煉出一簇來就是了?!?/br>
    沈丹熹懷疑道:“你們鳳族的涅槃火這般好煉么?”

    漆飲光默了默,笑道:“為了我的羽毛能早日恢復(fù)往日光華,我也會竭盡全力再煉出一簇來的。”

    沈丹熹沒再繼續(xù)追問,姑且信了他說的話,涅槃火已經(jīng)用了,就算她不信,現(xiàn)在也無法再找出一簇來還給他,往后還有時間,她會想出辦法來的。

    漆飲光松開雀燈,一只小鳥從他袖中探頭探腦地飛出來,跳到桌上畫卷,對著卷上畫著的一株紅通通的山棘子樹啄食。

    這畫上的果子太真,竟真叫它的鳥喙扎入畫卷中,叼出一顆紅彤彤的山棘子來。

    山雀喜滋滋地拍動翅膀,仰頭想往肚里咽時,那果子忽然在它鳥喙上化成了一滴鮮紅的墨汁流了下來。

    山雀不死心地又啄了幾顆出來,無一例外全都沒能吃進(jìn)肚里。

    漆飲光見不得它這么一副丟人的樣子,從袖里掏出一個錦囊,倒了一把瓜子仁撒到它腳下,山雀這才放棄了那畫卷中的山棘子,轉(zhuǎn)而叨起糕點來。

    兩人坐回桌邊,漆飲光低頭仔細(xì)查看桌上鋪開的畫卷,說道:“好逼真的丹青法卷?!?/br>
    在他查看畫卷的時候,沈丹熹便也仔細(xì)地打量著他的臉,心中揣摩這只孔雀出來見自己這一面需得耗費多少染料?他的眉是他自己染的,還是旁人幫他染的?

    這手藝實在堪憂。

    沈丹熹應(yīng)道:“沈瑱親筆所畫,親手所制的法卷,鋪設(shè)在這里百年都無人察覺異常,自然逼真?!?/br>
    漆飲光被她直白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轉(zhuǎn)頭看向亭子外面的桃花林,繼續(xù)道:“這么說來,這座桃花林也是丹青所畫?”

    “嗯?!鄙虻れ淠砹艘黄一?,在指尖輕輕一搓,桃花瓣內(nèi)的法卷靈氣被揉散,粉嫩的桃花隨即便化作墨汁,將她指尖都染作粉色,“我從畫卷中拆解出了法陣,改制了幾個銘文,使丹青之術(shù)可以用作活物之上?!?/br>
    漆飲光愣了下,意識到這話中的含義,詫異地轉(zhuǎn)過頭來,“殿下的意思……”

    他話未說完,便見沈丹熹從袖中取出一卷新的畫卷展開,畫上只畫著一只五彩的小鳥。

    沈丹熹抬袖取來桌角的細(xì)毫筆,筆尖上帶著一點靈氣充盈的金墨,輕輕點在畫中五色鳥上,她懸腕提筆之時,那畫中五色鳥便隨著她筆尖金墨從畫紙上脫離。

    “小鳥,過來。”沈丹熹喚道。

    漆飲光下意識傾身,余光掃見一旁的長尾山雀一蹦一跳地跑來沈丹熹手邊,他才意識到她喚的不是自己。

    沈丹熹提起細(xì)毫筆,在長尾山雀的背上輕輕一點。

    細(xì)毫筆尖下綴著的五色丹青便如彩煙一樣貼附上長尾山雀身上,長尾山雀雪白的胸脯被染上一層桃花般的粉色,頭頂赤紅如火,黑色的翅羽也透出一種五彩斑斕的流光,它的尾羽往外延伸,長出了一簇纖長而濃艷的藍(lán)色尾羽。

    這一只黑白色的小鳥,眨眼間變作了一只濃妝艷抹的五色鳥。

    長尾山雀被自身的變化嚇了一跳,啾啾叫著要往漆飲光袖子里鉆,被他用指尖按住。

    漆飲光捧著長尾山雀,捏開它的翅膀,仔仔細(xì)細(xì)地將它翻來覆去看了個遍。

    沈丹熹托腮看著他,說道:“雖然我覺得你本來的樣子便很好,但你若是實在不喜,你想要什么樣子,我都可以專門為你畫出來,應(yīng)該比你自己染的……”她頓了下,一言難盡道,“這個樣子,要自然許多。”

    長尾山雀掙脫了漆飲光的手心,撲騰翅膀飛進(jìn)桌案一角的茶碗里,在茶湯里打了個滾,也沒有將身上的五彩洗掉半分。

    它跳出茶碗,抖掉一身茶水,振翅從亭子里飛走了。

    漆飲光光聽到她說“專門為你”四個字了,想也沒想地點頭答應(yīng),“好,那便有勞殿下了。”

    兩人正說著話,一名侍衛(wèi)從桃花林中飛奔出來,急聲稟報道:“殿下,曲霧大人在桃花林中發(fā)現(xiàn)一處古怪的瀑布,有可能便是這座畫境的陣眼。”

    沈丹熹立即收了與漆飲光閑談的心情,起身隨同那侍衛(wèi)的指引往桃花林深處走入。

    桃花林深處有一座高低錯落約摸三丈的瀑布,尚離著有一段距離便能聽見嘩啦的水聲,瀑布擊打在下方大石上,濺起彌漫的水霧。

    水霧彌漫之中還有一處深潭,水面上鋪滿了厚厚一層桃花瓣,隨著瀑布的沖擊不斷搖蕩。

    曲霧一行人站在瀑布外,都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了瀑布飛濺的水霧。

    沈丹熹走過來,視線掃視一圈,“還有三人呢?”

    曲霧搖了搖頭,仔細(xì)回稟了他們來到這處瀑布之后發(fā)生的事,“我們查來此地,看到這處瀑布,便想要靠近細(xì)看,只是沒想到一走進(jìn)瀑布的水霧中,人就會飛快被水霧吞噬,不見的三人就是先后在水霧里消失的?!?/br>
    沈丹熹破解過好幾座畫境的法陣了,她左右看了看,對身旁之人道:“漆少主,借你的鳥食一用。”

    “瓜子仁么?”漆飲光說著,聽話地從袖中取出裝鳥食的錦囊,放入沈丹熹手中。

    沈丹熹倒了一把瓜子仁出來,用力一擲,灑入瀑布濺起的水霧中,與此同時一個延時的法陣也隨著那一把灑出的瓜子仁成型。

    時間在那一小片法陣的籠罩下變得極其緩慢,就連飛濺入陣光中的水霧都懸滯在半空,讓人能清晰地看到一粒粒細(xì)小的水珠。

    彌補(bǔ)的水珠與瓜子仁相撞,其中有一部分水珠在相撞的那一瞬間,清透的水珠霎時轉(zhuǎn)濃,化為一滴墨汁包裹住瓜子仁,瓜子仁穿過墨汁,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粉色的桃花瓣從半空飄下,落入水潭之中。

    這一處桃花林遍地都是飛落的桃花瓣,人被墨汁擊中,化作桃花飛散,豈不就如同消失了一般么?

    “看來陣眼確實在這座瀑布之中了。”沈丹熹說道,抬腳便要往瀑布里走。

    延時法陣的光芒往外擴(kuò)開,將整個瀑布都籠罩進(jìn)了法陣當(dāng)中,飛落的水簾在法陣之下,變得柔和起來,但飛濺到半空懸滯的水珠依然密密匝匝,幾乎找不到可以穿行入內(nèi)的途徑。

    沈丹熹身形化作一道蜿蜒的流光,如蛇一樣從半空密集的水珠間隙中穿過。

    漆飲光將自己縮成了一只指尖大小的蜂鳥,跟著入內(nèi)。

    曲霧留在瀑布外把守著陣眼入口,點了一批昆侖侍衛(wèi)隨同神女殿下入陣眼,這畢竟是昆侖君親手布置的畫境,就算有殿下布置的延時法陣相助,想要躲開密布的水珠亦不是容易的事。

    又有幾人不甚沾染到水珠,立即便被水墨化作了桃花,走得最深入的一人也沒能越過那一道瀑布水簾。

    沈丹熹穿過瀑布,落到瀑布后方狹窄的山洞口,山洞內(nèi)懸著一張空白的畫卷,正是這一座桃林畫境的法卷卷軸。

    她聽到后方嗡嗡細(xì)鳴,回過頭來,便見一丁點兒大的小鳥沿著她的路線飛入。

    延時法陣撐了這么許久,恰在這一刻崩解,法陣崩解之后,被延遲的時間會以更快的速度流逝,漆飲光在瀑布之水嘩啦落下時,往里疾沖,沈丹熹亦下意識回手接了他一下。

    她屬實沒料到這只鳥有一身的牛勁兒。

    沈丹熹被撞得往后倒退兩步,直接跌出了畫境中的山洞。

    漆飲光從撞上她時,便極快地變回了人身,跌下時抱著她的腰硬生生轉(zhuǎn)了一圈,想讓自己墊在下方。

    然而在落地之前,他們先被吸入了一團(tuán)漩渦當(dāng)中,在跌入漩渦的一剎那,漆飲光瞪大眼睛,看著神女殿下的身形極速地縮小,嘭地一聲,變成了一只青色的蛤蟆。

    他驚愕地喊道:“殿下?”

    可話音出口之后,卻變成了一聲響亮的“呱”。

    沈丹熹和他一樣手忙腳亂,四肢在半空胡亂踢蹬,兩只蛤蟆齊齊滾落地上,沈丹熹體型較大,差點別把漆飲光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