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結(jié)后,我回來了 第99節(jié)
外人只見金光浮動,只有身處其中的沈丹熹能見得金光之中顯露的天諭。 她接任昆侖君主的第一個任務(wù),便是要完成沈瑱未完成之事,轉(zhuǎn)生入世,輔助人間帝星,安定河山。 第94章 沈丹熹轉(zhuǎn)生入世之日, 焦眉山冷卻的火山口內(nèi)響起了一些轟隆隆的動靜。 煊烺神識潛入地底,看到蛋殼燒得通紅急于破殼而出之人,哪里還能不懂他的心思,怒道:“你現(xiàn)在只有一副妖骨, 血rou都還沒成型呢, 急著破殼干什么?給老子消停點?!?/br> 聽他教訓(xùn)漆飲光這熟稔的語氣, 分明知道他的意識尚在,蛋殼里孵化出來的人只會是漆飲光,不會是什么所謂的新的人格。 煊烺倒是希望漆飲光能忘卻前塵往事, 重頭再來, 偏偏這小子記得比誰都深。 蛋殼里的人全然沒把他的話聽進(jìn)去, “篤篤”的啄殼聲一直都沒停過,煊烺想了想, 陰陽怪氣道:“行吧, 你要急著出來也行,太早破殼的鳥沒有發(fā)育完全, 通常都體弱多病, 還不長毛,你見過人間被宰殺時拔過毛的雞么?就是那模樣?!?/br> 這句話無異于一盆冷水潑到漆飲光頭上,鳳凰蛋里沉悶的啄殼聲一頓, 蛋殼表面的溫度有了下降的趨勢。 煊烺瞧著它的模樣,幸災(zāi)樂禍地笑道:“怎么不急了?你再用用力, 啄開了殼你就自由了, 為父也不攔著你,到時你就頂著一身的禿毛去給你的殿下跳求偶舞, 仙神不比咱們羽族講究,說不準(zhǔn)她也會喜歡?!?/br> 蛋殼里的動靜徹底沒了, 消停得像一枚死蛋。 煊烺神識從地底抽離出來,被他上趕著倒貼的死模樣氣得險些吐火星子,瞧漆飲光那沒出息的樣子,還真應(yīng)了什么叫做“孔雀開屏,自作多情”。 自離開了焦眉山,那位神女殿下可一次都沒有回來看過他。 地底蛋殼內(nèi),漆飲光的神魂漂浮在胎元內(nèi),周圍昏黃,如未分之混沌,隱約可見遍布的血管,他閉眼感覺了一遍自己的身軀,實在丑陋得還不如拔了毛的雞。 就算啄開了殼,頂著這么一副丑陋的模樣,他也不敢出現(xiàn)在沈丹熹面前。 他第一次嫌棄他的rou身成長得如此緩慢,孵化的過程竟是如此的漫長。 漆飲光仰頭,看向懸于身前的屬于沈丹熹的靈印,不知何時才能再一次從靈印中聽到對面的聲響。 當(dāng)初他的身軀在神火中一寸寸化為灰燼,為了保住這一枚靈印,他干脆舍棄了身軀,將元神附著于最后這一根標(biāo)記了靈印的尾羽上,強(qiáng)烈的求生意志讓他的神魂不散,意識一直都是清醒著的。 是以,到最后一刻時,他從這一枚靈印中感應(yīng)到了強(qiáng)烈的來自于靈印主人的心念。 她要他活著,無論如何。 心念guntang,順著靈印,流淌進(jìn)他的魂魄當(dāng)中,最終生出了一簇新的生機(jī)無限的涅槃火。漆飲光浴火而生,珍而重之地將靈印納入了蛋殼內(nèi)。 靈印靜靜地懸浮在前方,也不知又過去了多久,靈印銘文忽然一閃,一聲嬰孩的啼哭聲從靈印里傳出來,緊接著便是許多人或歡喜或緊張的嘈雜聲。 “生出來了,生出來了!” “快,拿剪子來,換盆干凈的熱水來。” “哎呀,是個女孩,她懷里好像抱著什么東西?” “我來看看,好像是玉簪?我前幾天聽夫子給那幫小子講書,還說起過什么銜玉而生的故事,沒想到他家閨女還真抱著玉出生了,這是吉兆啊?!?/br> “快去報給咱們寨主——” 靈印里各色聲音紛紛雜雜,嬰兒的啼哭聲夾在其中,十分洪亮。 漆飲光在靈印這一頭聽到了一場新生,元神貼上靈印,還想聽得更多更真切些,但靈印的光芒微弱下去,對面的聲響也逐漸消失。 這么看來,沈丹熹已經(jīng)投生入了凡塵,且她還帶著靈印一同轉(zhuǎn)生,如此他豈不是能通過靈印得知她的消息?這么一來等待孵化的過程便也不再那么枯燥無味了。 在這地底之中,蛋殼之內(nèi),實難分辨歲月,待下一次靈印閃動時,漆飲光從靈印當(dāng)中聽到聲響時,已不知又過去多久。 靈印中傳出喜樂之聲,許多人說說笑笑,其中嗓門最大的是一個粗獷的男人聲音,喊道:“來來來,小玉兒,到大舅這邊來,抓這個!” 隨即便又有一個女聲斥責(zé)道:“阿兄,抓周要讓她自己抓的才算數(shù),你這樣引導(dǎo)的可不算?!?/br> “抓周?”漆飲光呢喃道,想起來人間似乎確有這樣的習(xí)俗,孩子出生滿周歲時,會在地上擺滿各種各樣的物品,讓孩子憑自己的心意抓取,以抓到的第一個物件來預(yù)測孩子的興趣志向和未來。 當(dāng)然這種凡間風(fēng)俗并非卜卦推衍之術(shù),當(dāng)不得準(zhǔn),只是對孩子未來的一種祈愿罷了。 原來已經(jīng)一年了。 漆飲光想象著神女殿下趴在地上抓周的樣子,不由露出笑意,此時,又聽另有一文弱些許的男聲疑惑道:“這怎么還有這么多的男童畫像?把這種東西擺上作甚?” 最先那粗獷的男子便哈哈大笑道:“當(dāng)然是來給我們小玉兒抓的啊,不止有我們寨子里的男兒,但凡是我聽過名兒的,跟咱們玉兒年齡差不離的,我都叫人寫紙上了,小玉兒盡管抓,不管你抓著誰,抓著幾個,大舅都能把人給你擄回來?!?/br> 那文弱的男聲便急了,“阿兄這說的是什么話,懷玉才滿一歲,你怎么能給她抓這個?” “這有什么不能的?早點抓過來,好早點照著咱們小玉兒的喜好調(diào)教?!蹦俏淮缶藴啿辉谝獾?,“小玉兒別聽你爹這個書呆子的,快抓,給自己多抓幾個童養(yǎng)夫?!?/br> 靈印里傳出窸窸窣窣爬行的聲音,一個奶聲奶氣的童音重復(fù)道:“抓,抓幾個夫……” 天殺的,沈丹熹到底是投生到了什么土匪窩子里了?這么小就讓她抓童養(yǎng)夫了,還要抓好幾個! 靈印這頭的漆飲光急得跳腳,他自然是跳不起來的,他的身子還沒有發(fā)育完全,小小的雞爪子只能在蛋殼里徒勞地踢蹬。 漆飲光無能狂怒,元神緊貼靈印,恨不能穿透靈印鉆到另一頭去。 許是他的這個念想過于強(qiáng)大,神識竟當(dāng)真融入進(jìn)了靈印當(dāng)中,循著兩處靈印之間的聯(lián)系,穿越到了另一頭。 漆飲光耳畔的聲響越發(fā)清晰,眼前也出現(xiàn)畫面來。 只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正向他爬來,她穿著一身大紅棉服,梳著雙丫髻,兩邊發(fā)髻上垂著珠玉流蘇,領(lǐng)上雪白的棉絨將她下半張臉都埋了進(jìn)去,只剩一雙烏黑而明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動,好奇地打量地上擺著的物品。 周邊圍了一大圈人,將這一間還算得寬敞的堂屋都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都充滿期待地看著她,看她第一個會抓到什么東西。 有了那位大舅在前面的攛掇,漆飲光見她當(dāng)真朝著那一疊繪著人像和名字的紙張爬去,伸出了手想要大抓上一把。 “不行,不許抓?!逼犸嫻饷摽诙龅?,悶頭沖過去想要阻止她。 滿屋子的人,無人能看見他,亦無人能聽見他,但爬在地毯上的小娃娃卻聽見了,她烏黑的眼珠偏轉(zhuǎn)過來,清澈的眼中照出了他的投影。 漆飲光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當(dāng)下的模樣,是妖身之貌,體型比長尾山雀還要嬌小,努力地?fù)潋v著翅膀,想要飛過去阻攔她,但他腳上卻栓著一條細(xì)細(xì)的金線。 他低下頭,順著金線看過去,金線的另一頭纏繞在地上的發(fā)簪上。 是他的一支尾羽所化的雀翎簪。 鎖在羽上的妖氣為他凝聚出了具象的身軀,但沈丹熹封鎖妖氣的靈印,又使他無法飛離簪子太遠(yuǎn),只能在簪子周遭方寸之地徒勞地?fù)渖瘸岚颉?/br> 沈丹熹歪了歪腦袋,被他的動靜吸引注意力,在周圍吵吵嚷嚷叫著“小玉兒,快抓,想抓什么就抓什么”的起哄聲中,伸出rou乎乎的小手,一把朝他抓過去。 漆飲光穿越而來的神識,當(dāng)即就被小孩子不知輕重的手勁兒給捏散了。 他的神識退回到自己的蛋殼內(nèi),眼前的靈印沉寂下去,再聽不見另一邊的動靜。 漆飲光又開始了枯燥的等待,受他急迫的心態(tài)所影響,蛋殼里面的身軀生長得很迅速,可即便再如何快速生長,他想要發(fā)育完全,破殼而出,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煊烺和青瑤隔三岔五地會下來地底看一看他,煊烺每每檢查完鳳凰蛋的發(fā)育情況,都要嘮叨上一句,“頭一回時,你要也長得這么著急,就不用勞動我和你娘辛辛苦苦地輪流孵化你五十年了?!?/br> 凰主在一旁失笑道:“行了,長得慢你也嫌,長得快你也嫌,事怎么這么多?!?/br> 煊烺:“……” 漆飲光被他爹陰陽怪氣地奚落慣了,完全將他的話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他的元神一直守在靈印旁邊,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直到靈印再次閃動,這回沒等對面?zhèn)鱽砺曧懀纳褡R便順著靈印飛快遁去了另一頭。 沈丹熹正抱著一本書,焦頭爛額地罰抄,紙上的字跡從工整到潦草,顯然是越寫越?jīng)]有耐心,恰在這時,一團(tuán)發(fā)著光的影子從她頭上掉下來,砸到了她潦草的字跡上。 漆飲光仰起頭來,近距離和沈丹熹大眼瞪小眼。 她又長大了許多,約摸七八歲的模樣,看上去已經(jīng)是個小姑娘了,烏黑的頭發(fā)束在頭頂,簪著他的雀翎簪子,眉毛緊蹙,一臉的煩躁和不耐。 看到他時,她整個人都嚇了一跳,往后躲開一大步,“什么東西,麻雀?你從哪里冒出來的?” 漆飲光抖了抖羽毛上沾染的墨漬,猶豫著他如果張口說話會不會嚇到她,沒想到沈丹熹從最初的驚訝過后,很快便想起來什么,又道:“我似乎見過你?我記得你是不是會說話?” 她的記憶力竟意外地不錯,就連一歲時他們短暫的照面,都還記得。 沈丹熹抬手取下頭上的發(fā)簪,果然見著一縷金線從她的發(fā)簪里延伸出去,另一頭系在那突然出現(xiàn)的小鳥腳上。 她眼中亮起奇異的光,靠過去左右圍著他打量,一迭聲道:“你果然是我的簪子成了精,這玉簪是我從娘胎里帶出來的,這么說,你就是我的伴生靈?就像話本里說的那樣。” 她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jīng)道:“這么說來,我肯定是個很不平凡的大人物,將來會干出一番大事業(yè)?!?/br> 屋外傳來話音,“玉兒,你一個人在房間里嘀咕什么?你爹罰你抄的書,你抄完了嗎?抄完了就出來吃飯?!?/br> 沈丹熹飛揚的眉梢落下去,撇了撇嘴,“還沒有?!?/br> 很不平凡的大人物當(dāng)下正為了一篇罰抄的課文而愁眉苦臉,沈丹熹將細(xì)毫筆往漆飲光面前一送,蠻不講理道:“要當(dāng)本姑娘的伴生靈,一定要很有能耐才行,你來幫我抄,要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了,我可不要你?!?/br> 漆飲光連一句話都沒插上的工夫,神女殿下已經(jīng)自顧自地走完了全程,輕而易舉地接受了他。 榮升為“伴生靈”的漆飲光盯著遞來面前的毛筆,妖力從翅膀下流瀉出去,纏上筆桿,毛筆從沈丹熹手上飛起,懸于紙上,竟真的模仿著她的字跡,抄起書來。 沈丹熹大為震驚,“你真這么厲害?!?/br> 漆飲光抖了抖毛,在神女殿下的夸贊中驕傲地仰起腦袋。 這一回,漆飲光在這里停留了很長的時間,也大致弄清楚了殿下在凡間的身世,凡間的戰(zhàn)亂并未平息,各方勢力割據(jù),依然是一盤散沙,尚無能攏合各方勢力的能者冒頭。 沈丹熹投生之處,乃是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山寨,這山寨隱在山林之中,各項設(shè)施齊備,在亂世之中,算得是一個還算安穩(wěn)的地界。 寨子的大當(dāng)家就是沈丹熹那要給她抓童養(yǎng)夫的大舅,原就是山野出身、打打殺殺的粗魯漢子,后來收留了一個落魄書生,才開始改邪歸正,收留四方流民,寨子因此壯大起來。 這憑一己之力,改變了山寨的落魄書生,就是沈丹熹的父親,母親則是大當(dāng)家的親妹子。 沈丹熹在凡塵這一世的名字,叫越懷玉,因懷玉而生得此名,沈丹熹之父入贅山寨,她隨母姓越。 “越懷玉。”漆飲光cao縱著毛筆,在罰抄的課文最后落下殿下的名字,他現(xiàn)在儼然已成了代替殿下罰抄的工具鳥。 沈丹熹為了保護(hù)好他這個能幫自己罰抄的工具鳥,硬是在外人面前裝得滴水不漏,就連在父母面前都沒有透露出他的存在半分。 只在一人一鳥獨處之時,才會伸手捧住他,撫摸著他的羽毛同他講話,抱著他一起睡覺。 沈丹熹厭煩抄寫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但卻很愛閱讀兵書,兵書是她爹給她大舅的功課,畢竟現(xiàn)在山寨的規(guī)模已是一方不小的勢力,在這亂世之中已難以獨善其身,若還照著以往山匪的模式來管理,實難生存。 但那位寨主大舅更不耐煩認(rèn)這些蠅頭小字,還不如沈丹熹照著兵書給他畫的小人畫冊看得明白,大當(dāng)家為了感謝他的小外甥女,將寨子里年少的兒郎編制成兵,交到了她手里。 沈丹熹十歲時,便開始有模有樣地帶起自己的兵來。 漆飲光明白沈丹熹轉(zhuǎn)生入世,必是有天命在身,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在不在她的命數(shù)當(dāng)中,是以,他并不敢隨意干擾她的人生,單是以這種方式陪伴在她身邊,他就已滿足。 但是,有些時候,在一些事上,他覺得他或許有必要干擾一下。 比如一歲時,阻止她抓童養(yǎng)夫,比如自她十二歲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啄碎了好幾個心猿意馬試圖靠近她的少男的心,以至于,那些男的一看見沈丹熹,首先感覺到的不是心動,而是渾身痛。 然他沒想到,他都這么努力地啄了,依然有人鍥而不舍。 這一日,天氣晴好,沈丹熹cao練回來,沐浴之后散了長發(fā)躺在院中的搖椅上晾曬濕發(fā),春日的陽光催人入眠,她迷迷糊糊睡過去,手里捏著那一根發(fā)簪。 漆飲光蹲在她的手腕上,聽到腳步聲響,從翅膀里抽出腦袋,仰頭看去。 滿面通紅的少年站在院門,局促不安的徘徊片刻,終于鼓足勇氣踏入門來,他停在距離沈丹熹幾步遠(yuǎn)處,因為太過緊張,眼神飄忽不定,沒有注意到梨花樹下的人閉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