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筠還沒開口，鼻子就堵了一團東西，又酸又澀，她吸了吸鼻子，說道：“爸……爸爸他病倒了?！?/br>
    “聞雨落，你能來看看他嗎？”

    “他現(xiàn)在最想見的，就是你。”

    聞雨落沒去細(xì)究她怎么會說這樣一句話，說道：“他病倒了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不會請醫(yī)生去看他嗎？”

    “聞雨落，”寧婉筠哽咽起來，“求求你了，你來看看他吧，”

    “算我求你?！?/br>
    聽見寧婉筠帶著哭腔，聞雨落覺得匪夷所思，不明白她在哭什么，難不成寧明決得了絕癥嗎。

    “他生了什么?。俊庇谑锹動曷浔銌?。

    寧婉筠鼻子特別堵，她揉了一下，說道：“最近他都沒怎么吃飯，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今天還暈倒了……”

    “聞雨落，你來看看他，或許他就好了?！?/br>
    “……”

    沒想到寧明決抗壓能力那么弱，聞雨落想到前陣子肖蕓跟孫葉文鬧出來的事，寧明決驕傲了一輩子，高貴了一輩子，這樣的家丑發(fā)生，他大概根本接受不了，但是不至于如此吧。

    “我可沒有那么大的能耐，他以前最煩的就是見到我?！甭動曷浠貞?yīng)這一句。

    因為寧婉筠說她去看寧明決，或許寧明決就好了。

    這怎么可能。

    “那是以前，”不知道為什么，那頭寧婉筠聲音又含糊起來，似乎直接哭了出來，還哭得一抖一抖地，“聞雨落，求你了，你來看看他?！?/br>
    “我從來沒求過人，這是第一次。”

    “拜托你，好不好？”

    聞雨落蹙了下眉，還是不太愿意跟寧明決有過多牽扯，她說道：“你能不能別哭，”

    “你才是他的寶貝女兒，你陪著他不就好了？”

    “我不知道你們家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不管你們家發(fā)生了什么事，都與我無關(guān)，他生病了，我也沒有這個職責(zé)和義務(wù)去看他?！?/br>
    “好了，話就說這么多了，你別哭了，我掛了?！?/br>
    聞雨落剛準(zhǔn)備掛掉電話，聽見寧婉筠幾乎啞了嗓門，聲音嘶啞，帶著顫抖：“我不是，我不是……嗚嗚?！?/br>
    “聞雨落，你才是他唯一的女兒?！?/br>
    “……”

    *

    聞雨落從江城返回明城的飛機上，都在消化從寧婉筠那里得知的事情。

    這個世界好像是一個荒誕喜劇。

    或者說，這個世界，荒誕的事情不只一件。

    要從十九年前說起。

    那時候?qū)幫耋薜哪赣H肖蕓，在得知自己要與寧家長子寧明決聯(lián)姻的消息時，是充滿抗拒的，她根本不想跟寧明決結(jié)婚，因為那個時候，她正在跟娛樂圈歌壇巨星萬均進行地下戀，萬均太出名，每次產(chǎn)生戀情，都會受到極大關(guān)注，為了保護雙方，兩人對這段戀情秘而不宣，當(dāng)時幾乎沒人知道肖蕓跟萬均的這段情，不過為了拒絕聯(lián)姻，肖蕓即便將她跟萬均談戀愛的事情跟肖父肖母說了，肖父肖母仍然堅持要她與寧明決成婚，因為萬均哪怕是歌壇巨星，但是他年紀(jì)比肖蕓大太多，曾經(jīng)有過一次婚姻，并且他的明星身份對肖家毫無助益，肖父肖母瞧不上萬均的歌星身份，他們看中的是寧明決。

    肖蕓便逃去了國外，如何都想躲掉這門婚事。

    但是誰都料不到，她前腳剛?cè)サ叫挛魈m，萬均后一步乘飛機前往新西蘭的路上，他坐的那架飛機卻失事墜毀了，當(dāng)時飛機遇見了大暴雨，最后沒扛過惡劣天氣，直直墜入了太平洋。

    最后尸體都沒打撈到。

    但是一個月后，肖蕓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

    她沒有繼續(xù)心灰意冷下去，覺得腹中的孩子是上天贈給她的禮物，也是萬均給她留下的愛的信號。

    便決定回國跟寧明決完成婚約，并生下腹中的孩子，讓她平平安安，又順?biāo)鞜o憂地長大。

    所以，寧婉筠并不是寧明決的骨rou，而是已經(jīng)過世的曾經(jīng)紅極一時的樂壇搖滾天王萬均的孩子……

    “是不是很驚訝？很狗血，很荒誕對吧？”電話里，寧婉筠問聞雨落。

    講述完自己母親的事情，寧婉筠情緒有些要崩潰。

    這個故事跟她有關(guān)，可是她越說，越希望只是在哪里看的小說。

    這樣狗血的事情，不可能發(fā)生在她身上。

    但是寧明決去做了親子鑒定，親子鑒定的結(jié)果騙不了人。

    她也深深記得那天寧明決掐住肖蕓脖子的畫面。

    應(yīng)該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一刻她覺得她的母親好會偽裝，她在她眼里一直是高貴的，優(yōu)雅的，充滿才華的，又溫柔知書達理，可是那一天，她那么的丑陋，那么的不堪。

    她原來騙了寧明決那么久，也騙了她那么久。

    可是寧明決有資格恨她，她沒有。

    如果不是肖蕓騙了寧明決，這十多年，她不會有這么好的生活。

    衣食無憂，又不缺父母寵愛。

    “不過，聞雨落，這么多年，你一定覺得我很幸福吧？”寧婉筠任淚往下滴著，癡癡笑了一下，“可不是嗎？”

    “我也一直覺得我比你幸福和幸運多了，我還可憐過你，覺得你好慘啊，有那樣一個母親，爸爸又嫌棄厭惡你，”

    “可是，你知道嗎？我也羨慕過你，”

    “其實，做爸爸的女兒，并不是完全的幸福，”

    “因為我mama生我的時候差點難產(chǎn)，我三歲的時候，她又摔倒滑掉一個孩子，那次失去了生育能力，爸爸和我mama就沒有再要孩子，我是爸爸唯一的孩子，他很愛我的同時，對我的要求又很高，我喜歡唱歌，他不讓我學(xué)，我想跟mama一樣成為設(shè)計師，他也不讓，他只許我學(xué)金融，說以后寧氏的家業(yè)得交到我手上，以后的結(jié)婚對象，他也給我定好了?！?/br>
    “這么說起來，現(xiàn)在，我是不是好像就可以解脫了……”

    寧婉筠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嗚嗚，聞雨落，現(xiàn)在你才是他唯一的女兒，我不是了，”

    “我不是了……”

    那天寧婉筠哭了好久好久，她們現(xiàn)實里都沒講過多少話的人，那天打了近乎兩個小時的電話。

    聞雨落更多的時候是做一個傾聽者，根本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

    那個電話打完，她心里感觸到的也是“荒誕”二字。

    沒辦法用語言去形容。

    掛電話前，寧婉筠又求她去見寧明決。

    聲音啞得不行，求了她好幾次。

    她只能答應(yīng)了下來。

    飛機落地的時候，聞雨落接到了新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她接起來，這次打來的是寧明決。

    “小落，你會來的是嗎？筠筠跟我說了?！睂幟鳑Q在電話里說。

    他的聲音比寧婉筠的更啞，還虛弱無力，這聲音讓聞雨落無法在腦海構(gòu)建出一個形象。

    在她眼里，寧明決從來都是高傲漠然的。

    他從前連俯視她都厭惡，現(xiàn)在卻迫切地想見到她。

    聞雨落很不喜歡這種感覺，蹙了下眉，寧愿寧明決一直那么高傲。

    這樣她也可以繼續(xù)跟他逆著來，或者說故意把他氣得跳腳。

    “嗯?！甭動曷涞瓚?yīng)了聲。

    既然答應(yīng)了寧婉筠，她會遵守承諾。

    寧明決得到她的答復(fù)，心寬了，說道：“好，我等你過來小落?！?/br>
    跟寧明決掛了電話，聞雨落抬手掐了掐眉心。

    徐云闊看了看她，摸到她腦袋上，聲音溫沉，“我陪你過去?！?/br>
    *

    這天下午，聞雨落第一次去到了寧家。

    從沒想過會來到這，她小的時候即便渴望一個父親，希望寧明決能認(rèn)下她，但是也沒奢望過到寧家來。

    對，奢望。

    那個時候，多跟寧明決說一句話都是奢望。

    現(xiàn)在長大了，很多想法都成為了過去。

    寧明決確實病倒了，好幾天沒去過公司，一直在家里休養(yǎng)。

    此刻待在自己的臥室里。

    聞雨落和徐云闊來了之后，他坐在輪椅上，被寧家的阿姨推了出來。

    家里似乎只有寧明決，其他的都是他雇的傭人，肖蕓和寧婉筠并不在。

    看見聞雨落，寧明決眼神有些怔怔的，盯著她看了好半天，不知道心里情緒在如何起伏，他倏用力抓緊輪椅的扶手，面部肌rou微微地在發(fā)抖。

    “先生……”站在他身旁的阿姨瞧見他的異樣，下意識俯身想詢問他。

    被寧明決打斷，他說道：“我沒事?！?/br>
    “你們都出去吧，我跟聞小姐有話談?！?/br>
    “好的，先生?！眰蛉藗兌疾缓枚嗾f什么，轉(zhuǎn)身從一樓客廳出去了。

    傭人們都走了，剩下三個人。

    寧明決看了看徐云闊，似乎覺得他是外人，也想讓他出去。

    徐云闊瞧出寧明決的情緒，這一次沒有選擇繼續(xù)陪著聞雨落一塊，他摟了摟聞雨落的肩膀，說道：“你們倆單獨談?wù)劙桑以谕饷娴饶?，寶寶。?/br>
    雖然聞雨落把什么都告訴他了，他也覺得他不需要避開，但是寧明決怎么說也是個長輩，需要一點體面。

    他杵在這，寧明決很多心里話可能并不好對聞雨落說。

    聞雨落想說不用，但是徐云闊捏了捏她的臉，已經(jīng)抬腳朝外面走了，她便沒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