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家的丫頭，怎么瞧著有些面熟？”

    “回太妃娘娘的話，小女是石榴?！?/br>
    “原來是石榴啊?！碧锬锘腥淮笪?，“這么一打扮像變了個人似的，嗯，好看。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成天素著一張臉，要多裝扮自己才好?！?/br>
    “小女記下了。”

    誰不愛華服美玉，她不裝扮自己，是因?yàn)椴幌矚g嗎？

    錯。

    是因?yàn)楦F。

    謝家所有的經(jīng)濟(jì)來源都是父親的俸祿，吃的穿的雖然沒有短過，但遠(yuǎn)沒有到富貴的地步，也穿不起這等華貴的衣裳。

    這時鎮(zhèn)南王妃和趙芙進(jìn)來，趙芙冷冷地看了謝姝一眼。

    “石榴姑娘一天一個樣，還真讓人刮目相看?！?/br>
    她話里有話，語氣明顯不善。

    謝姝自是不會與她正面交鋒，為避其鋒芒只能裝沒聽到。

    然而有些人有些事，往往不是不想遇到不想理會就能躲過去的，她朝王瑤使了一個眼色，王瑤立馬心領(lǐng)神會。

    “芙j(luò)iejie說的沒錯，石榴姑娘還真是一天一個樣，越發(fā)讓人認(rèn)不出來。聽說石榴姑娘前兩日撿了一只烏龜，還將它養(yǎng)在自己的房間里，可真是與眾不同?！?/br>
    “這事我也聽說了，石榴姑娘身邊的丫頭昨日去大廚房里討要剩rou菜葉，說是要拿回去喂那烏龜。以往我只聽人說養(yǎng)貓養(yǎng)兔子的，倒是未曾聽過姑娘家養(yǎng)烏龜?shù)?，石榴姑娘可真是盛京城時的頭一份?！闭f這話的是謝瑩。

    兩人一唱一和的，嘴巴上說謝姝與眾不同，還是盛京城里的頭一分，實(shí)際上是在貶低她行事出格又登不了大雅之堂。

    “萬物皆有靈，既有靈，便可為寵。各花入各眼，人之喜好亦中不盡相同，當(dāng)不起兩位姑娘的謬贊，我僅是喜歡罷了。”

    王瑤和謝瑩被她這么不軟不硬地懟了回來，一時竟無從反駁。

    趙芙輕哼一聲，“人之喜好確實(shí)大不相同，但未必所有的喜好都值得說道。嗜色好賭也是喜好，難不成石榴姑娘也認(rèn)同？這世間終歸是有許多上不了臺面的喜好，石榴姑娘還是多加慎行才是?！?/br>
    她一心想讓謝姝沒臉，自然沒看到鎮(zhèn)南王妃在聽到這番話的表情。

    養(yǎng)寵物豈能和嗜色好賭相提并論，這話謝姝實(shí)在沒法認(rèn)同。

    “趙大姑娘此言差矣，自古以來龜同壽，喻意為長生。所謂壽與天齊，共赴長生，以它為寵何來上不了臺面一說。難道在趙大姑娘眼中，你不喜之物便是不宜，世人養(yǎng)寵要以你之喜好為準(zhǔn)嗎？”

    “巧舌如簧，我一番好意提醒，你居然如此惡意揣度，實(shí)在是……”

    趙芙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老太妃打斷。

    老太妃像是沒聽到她在說話一般，慈愛地朝謝姝招手，示意謝姝過去。等到謝姝到了跟前時，道：“我老婆子還沒活夠呢，長生之事不敢妄想，卻也盼著自己更長壽一些。石榴丫頭啊，你說我也養(yǎng)只烏龜，好不好？”

    謝姝哪里不知道老太妃是在給自己撐腰，心下很是感動，笑著回道：“太妃娘娘，您一看就是長壽之相。靜養(yǎng)方得千年壽，再也沒有人比您更適合養(yǎng)烏龜了?！?/br>
    老太妃笑瞇了眼，她就喜歡聽這丫頭說話，句句都能說到人的心坎里。

    “行，那我老婆子就養(yǎng)一只烏龜。”

    如此一來，趙芙和王瑤的臉色變得十分精彩。

    旁的姑娘們見老太妃如此態(tài)度，豈有不恭維吹捧之理，一時之間好聽的話兒此起彼伏，一句比一句吉祥如意。

    老太妃欣慰地笑著，面目越發(fā)慈祥。

    鎮(zhèn)南王妃不知何時靠近，不太自在地低聲道：“不瞞母親，兒媳早先一步，已經(jīng)養(yǎng)上了?！?/br>
    老太妃先是微微一愣，爾后笑出聲來。這個兒媳婦向來端莊有余，活潑不足，沒想到也會湊趣了。

    “好，好啊，你先養(yǎng)上，想來已經(jīng)頗有幾分心得，那日后我還得向你討教一些飼養(yǎng)之法。”

    鎮(zhèn)南王妃心里的別扭和不自在化解在老太妃的笑聲中，因著自己養(yǎng)烏龜?shù)氖逻^了明路，以后再也不用藏著掖著而心情大好，看向謝姝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柔和。

    趙芙傻眼。

    老太妃也就罷了。

    為何自己的姑母也……

    更讓她生氣的是，她聽到鎮(zhèn)南王妃在和謝姝說話。

    鎮(zhèn)南王妃問：“玄夫、元緒、時君、青團(tuán)，這幾個名字，你覺得哪個更好？”

    這是送分題啊。

    謝姝心道。

    前三個都是烏龜?shù)难欧Q，唯后面那個青團(tuán)不搭。三個正兒八經(jīng)的名字加一個不搭不靠的昵稱，用意實(shí)在是太過明顯。

    “這幾個名字都是極好的，玄夫、元緒、時君這三個名字大雅，卻不夠親切。若讓小女來選的話，還是青團(tuán)這個名字叫起來頗為上口一些?！?/br>
    鎮(zhèn)南王妃很滿意，她中意的也是這個名字。

    “既然你覺得這個名字好，那就叫青團(tuán)?！?/br>
    謝姝一聽這話，便知自己猜得沒錯。

    若非進(jìn)一步接觸，她也想不到端莊嚴(yán)肅的王妃娘娘有這樣的一面，分明是御姐的外表，小公主的內(nèi)心。

    果然人不可貌相。

    ……

    翌日。

    昨晚漂洗的衣裳已干，謝姝準(zhǔn)備送還給謝韞。

    打眼就看到謝韞的門外站著一個人，正是謝韞嫡出的堂妹謝淑。謝淑低聲細(xì)氣地和守門的婆子說著什么，那婆子不停為難地?fù)u頭。聽起來應(yīng)該是謝淑求見，而那婆子的意思是自家姑娘還未起。

    謝姝想著這個時候過去不太妥當(dāng)，她晚些時候再去找謝韞，不想那謝淑突然看到了她，且已朝她走來，目光緊緊盯著她手里的東西。

    “你真以為我大堂姐抬舉你嗎？”

    “我沒有這樣以為?！?/br>
    “你不用在我面前裝。”謝淑明顯不信，“你別以為如今你在王府露了臉，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都對你另眼相看，我大堂姐又與你交好，你便能達(dá)到自己的目的。我告訴你，少做白日夢。我大堂姐最是喜新厭舊，她不過是圖個新鮮，過幾日就會把你晾到一邊，你好自為之吧?！?/br>
    “謝二姑娘的提醒，我聽見了?！?/br>
    右耳進(jìn)左耳出，也是聽見了。

    謝淑走后，謝姝準(zhǔn)備把衣服交給門外那個婆子。誰知她才開了口，門內(nèi)就傳來謝韞讓她進(jìn)去的聲音。

    她一眼就看到歪躺在錦榻上的謝韞，正在一個貌美丫頭的侍候下悠閑地吃著葡萄，神情愜意而享受。

    “謝大姑娘，我是來還衣裳的?！?/br>
    “我送出去的東西萬沒要還回來的道理，你留著吧。”謝韞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那雙鳳眼定在她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惋惜?！坝质沁@副寡淡的樣子，可惜了?！?/br>
    她可不覺得自己寡淡，大熱天的簡單清爽一些不好嗎？

    “多謝謝大姑娘抬愛，我受之有愧?！?/br>
    “我管你有愧還是無愧，我既然給了你，那你受著就好。你若不喜歡，自行扔了便是?！敝x韞突然變臉，冷艷無比?！凹t染，送客！”

    紅染就是那貌美的丫頭，她客客氣氣地過來，準(zhǔn)備將謝姝送出去。

    這時謝韞又說話了，“不管我對你如何，我希望你不要變?！?/br>
    謝姝都糊涂了，簡直有點(diǎn)莫名其妙。

    又嫌她寡淡，又希望她不要變，這位謝大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叫紅染的丫頭送她出來，一直送到她門口。

    “石榴姑娘，我家大姑娘喜歡你，你可不能辜負(fù)她的一番心意。”

    “謝大姑娘的心意，我記著呢?！?/br>
    紅染似在猶豫，過了一會兒又道：“以前二姑娘還小的時候，大姑娘也是這么對二姑娘的，不管多貴重的首飾，多好看的衣裳，只要二姑娘穿戴起來好看，大姑娘都會送給二姑娘，二姑娘穿得越是貴氣好看，大姑娘就越歡喜。

    誰知二姑娘恃寵而驕，仗著大姑娘對她的好頻頻生事，最后招了大姑娘的厭煩。石榴姑娘，我家大姑娘一旦看誰順眼，那便是掏心掏肺的好，你可不能傷了她的心?！?/br>
    謝姝聽了半天，終于明白之前為何會覺得謝韞的行為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不就是她上輩子小時候玩過的裝扮洋娃娃的游戲！

    這哪里是好色，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愛好。

    她看著手里的衣服，有些哭笑不得。

    衣服沒還回去，二百五倒是要回來了。多樂稀罕得不行，愣是覺得二百五瘦了些，抓了兩巴魚蝦蟲干喂它。

    主仆二要盯著它吃東西，津津有味。

    “咕咕”

    一只鴿子突然落在窗臺上，綠豆般的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謝姝一眼看到它腳上的腳環(huán)，心念微動，然后過去將它腳環(huán)上的紙條取下，只見上面寫著幾個字：見信速來。

    這字跡她認(rèn)識，與《養(yǎng)龜要術(shù)》上的字跡相同，瞬間明白是何人來信。

    她磨了磨牙，原本還以為今天應(yīng)該沒人搞事，可以好好清靜一下，沒想到還要頂著烈日去見蕭翎。

    蕭翎讓她速去，不會是又有什么事吧？

    她認(rèn)命地嘆氣，交待多寶幾句后出門。

    竹林外依舊無人看守，她看了一眼石碑上人聲勿近幾個字，邁步進(jìn)了竹林。竹林繁榮，兩邊竹子聚合成蔭，比別處陰涼許多。

    一路行去，同從前一樣未見下人往來。

    以前不通之處，如今都合理了。若換成是她，也恨不得身邊的越少越好，否則便是別人不說話，自己的耳根子也得不到清靜。

    世人不知內(nèi)情，窺一隅而自行想象。比如說蕭翎不近女色的名聲，還有謝韞好色的傳言，又有誰知道蕭翎是能識人心，深以為惡而不愿與人親近，而謝韞不過是個挑剔的顏控，再加上有裝扮的愛好罷了。

    穿過竹林后，視線漸漸開闊，透過半天的門的一眼能看到里面的人。除了蕭翎外，另一個人是章也。

    章也搖著折扇，瞧見她之后桃花眼大亮。

    “石榴姑娘來了，聽說昨日石榴姑娘艷驚四座，還一鳴驚人，成功讓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都對養(yǎng)烏龜起了興致，真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章三公子誤會了，并非是我有心打扮，而是謝大姑娘幫我打扮的。至于養(yǎng)烏龜一事，也是旁人提及，我不過是爭辯了兩句，卻不想讓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也感興趣?！?/br>
    【你還刮目相看，有本事你把眼睛刮下來讓我看看?！?/br>
    “石榴姑娘莫要謙虛，我以為你做得很好。你平日里就是太素了，確實(shí)應(yīng)該花點(diǎn)心思。好比今日你來見世子爺，我覺得你就該好好打扮一下?！闭氯恢齼?nèi)心的活動，對她擠眉弄眼。“我是不配看，難道世子爺還不配嗎？”

    【章三你丫的，你挑事是不是？】

    謝姝眼角余光掃了一眼一直沒作聲的蕭翎，忽然覺得這位世子爺今天的狀態(tài)不是很好。因?yàn)闊o法回答章也的話，她只能低頭作羞澀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