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人天收，只證公道，無關(guān)悲喜?！?/br>
    “我知道。”

    【但我還是覺得悲哀，我曾救了她的命，又推波助瀾要了她的命。你曾說人心之詭，堪比妖魔，那你覺得我現(xiàn)在是妖還是魔？】

    蕭翎大掌摸著她的發(fā)，“《南豐太公游記后傳》有云……在此間多年，遂與此間人舉止相通。夢女慕我，欲同我結(jié)為夫妻。我思之如妖如魅，乃不敢從……她嬉笑天真，極擅惑人之術(shù)，凡女子所美，她皆有之。得此一妻，實(shí)屬一大幸事……”

    她嘟噥著：“那南豐太公為何寫這后傳，莫非是做了一個(gè)春夢有感？”

    “游記也好，春夢也罷，他之所想，我感同身受。”蕭翎聲線低沉，如古琴幽幽?！皨蓩?，無論是妖還是魔，都是吾妻?！?/br>
    這人一本正經(jīng)地說甜言蜜語，還真是有些讓人頂不住。

    她微微松開，不經(jīng)意看到侍衛(wèi)們的樣子。

    所有人皆低著頭，不敢看他們。

    “走吧?！彼罅艘话咽掫岬难?。

    蕭翎眸色一沉，身體有著瞬間的僵硬。

    良久，他說了一個(gè)好字。

    臨上馬車之際，謝姝想到一事，問道：“這后傳，我怎么沒有看過？”

    而且若是她記得不錯(cuò)，那本書應(yīng)該問世已久，為何突然冒出一個(gè)后傳來？

    蕭翎聽到她的心聲，壓了壓眉眼，“你可知南豐太公是何人？”

    “何人？”她來了興致，“莫非你認(rèn)識(shí)？”

    說話時(shí)，兩人已上了馬車。

    馬車壓著石板路，沉悶而穩(wěn)重地向前。

    謝姝半天沒等到回答，忽地腦子里一道靈光閃過。

    “那南豐太公……你！”

    她驚訝的樣子實(shí)是太過可愛，眼睛又大又水，如兩汪清泉。

    蕭翎沒忍住，在她微張的小嘴輕啄一下?！拔崞迣?shí)在聰慧，吾心甚悅之?！?/br>
    “！”

    第100章

    ……

    天空轟隆作響， 一道口子被撕開。

    原本白衣染血雙眸緊閉的少年似是受到什么感應(yīng)般，艱難的掀開一條眼縫。乍然間一道白光直沖而下，擊中了他。

    他瞬間暈死過去， 靈魂仿佛出竅一般。

    如夢如幻他感覺自己到了一個(gè)方外之地，高樓林立似入云霄， 往來百姓衣不蔽體， 或是露胳膊露腿， 甚至還有人袒胸自若。他們從他身邊經(jīng)過，對他視若無睹。他聽著他們談笑而過， 說著他不曾聽過的古怪言語。

    醒來后他莫名恍惚，仿佛并非夢境， 而是身臨其境。加之他突然有了能識(shí)人心的異能， 越發(fā)覺得此夢非同一般， 是以便寫下那篇《南豐太公游記》。

    如今思來， 那夢確實(shí)不尋常， 應(yīng)是一個(gè)預(yù)兆。預(yù)示著他將來注定與異世之人的糾纏， 陷于情深而無法自拔。

    蕭翎這般想著， 頃刻間情思如涌， 再難自禁地壓了過去。這一次不再是淺嘗輒止的輕啄，而是不知饜足的索取。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于分開。

    馬車晃晃悠悠， 一如謝姝此時(shí)的心。

    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似是有個(gè)光腳踩在心尖上跳舞的小人， 不停地?cái)[弄著迷人的舞姿， 讓她也跟著心神蕩漾。

    “所……什么后傳真是你做的春夢？”

    春夢二字， 讓蕭翎本就黑霧沉沉的眸，越發(fā)多了幾分危險(xiǎn)。

    “我之夢境， 自然不止那些?！?/br>
    謝姝瞬間秒懂。

    她真是多余問了。

    這男人可是想要天天活春宮的話都能說得出口的，再繼續(xù)這個(gè)話題的，恐怕她不太能夠下得了馬車。

    “嬌嬌，我說過，我可以等。”

    “……”

    好吧。

    她又大意了，或許說她已經(jīng)不在意了。不在意自己的心思會(huì)被這人悉數(shù)知道，也或許是徹底放棄掙扎。

    “我想把張阿嬤接到公主府，以后給她養(yǎng)老送終?！?/br>
    說來說去，張阿嬤還是受了她的連累。若非是為她不平，言語間刺激了白蓁蓁，也不會(huì)遭那樣的罪。

    她故意轉(zhuǎn)移話題，蕭翎豈能不知。

    罷了。

    風(fēng)雨將至，眼下確實(shí)不是什么好時(shí)機(jī)。

    “你做主便是?！?/br>
    ……

    張阿嬤臉上的傷不難治，但是嗓子無法治好，哪怕是謝姝破例從宮里請了太醫(yī)為其診治也無能為力。

    對于謝姝的決定，張阿嬤不肯答應(yīng)。

    她不能言語，只能靠手比劃著。

    謝姝大概判斷她一是不想麻煩別人，二是舍不得離開自己住了幾十年的地方。

    “阿嬤，你若是舍不得這里，那我就派人過來照顧你?！?/br>
    張阿嬤聞言，拼命擺手，然后作揖。

    蕭翎看了謝姝一眼，謝姝立馬心領(lǐng)神會(huì)。

    兩人出了張阿嬤的屋子，站在院里的棗樹下。

    棗樹上的葉子已經(jīng)落完，空余彎曲帶刺的樹干枝條。樹梢上掛著的零星棗果，又干又癟早已失了水分與鮮活。

    一如人之蒼老暮年。

    “蕭翎，你是不是聽出了什么？”謝姝小聲問著，視線卻沒有看他，反而看向屋內(nèi)。

    屋內(nèi)，張阿嬤緊緊拉著多樂的手。

    須臾之間，謝姝似是明白了什么。

    而蕭翎的回答，肯定了她的猜測。

    “阿嬤覺得養(yǎng)老送終是兒孫之事，不愿承受旁人的恩情?！?/br>
    “她是不是還想著，如果多樂是她的孫女那該多好？”

    “是?！?/br>
    謝姝聽到蕭翎的回答，目光還望向屋內(nèi)，這時(shí)不知多樂說了什么，張阿嬤紅腫的臉上終于有了笑模樣。

    多樂是被后娘賣掉的，來謝家的時(shí)候七歲，也是謝家搬到京中的那一年，那時(shí)謝姝八歲。主仆二人表面上年紀(jì)相當(dāng)，然而在謝姝的眼里她就是一個(gè)孩子。

    兩人明為主仆，但這些年她幾乎是謝姝教養(yǎng)大的。謝姝教她識(shí)字，教她做人的道理，她對謝姝而言不是一個(gè)下人，而是一個(gè)親人。

    張阿嬤無兒無女，平日里雖然潑辣，卻對孩童們極盡耐心與容忍。當(dāng)然相比起巷子里的其他孩子，張阿嬤最喜歡就是多樂。多樂也說過，等自己以后攢多些銀子，一定會(huì)多顧著張阿嬤，不會(huì)讓張阿嬤晚年凄涼。

    屋子里的一老一少，明明沒有血緣關(guān)系，瞧著就像是一對祖孫。

    良久，謝姝讓人將多樂叫出來。

    多樂一邊記掛著屋子里的張阿嬤，一邊說：“小殿下，奴婢會(huì)勸阿嬤的。若是她真不愿意走，奴婢以后會(huì)常來看她。奴婢現(xiàn)在攢了不少銀子，足可以給她養(yǎng)老送終，小殿下你不用擔(dān)心?！?/br>
    這話謝姝信。

    因?yàn)楣馐撬约壕筒恢o了多樂多少好東西，以多樂如今的財(cái)力，贍養(yǎng)一個(gè)張阿嬤當(dāng)然不成問題。

    “多樂，你有沒有想過離開我？”

    多樂聞言，臉色大變。

    “小殿下，……不要奴婢了嗎？”

    “我沒有不要你……”

    “那你不要趕奴婢走，奴婢不想離開你?！?/br>
    “我也不想離開，可是你也長大了，也到了說親的年紀(jì)?！?/br>
    “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就想一直侍候你?！倍鄻房蓱z巴巴地扯著她的衣袖，“小殿下，奴婢哪也不想去?！?/br>
    她嘆了一口氣，“多樂，我想給你脫籍，以后你就是我meimei。我會(huì)給你買一座宅子，再給你置辦一些田產(chǎn)鋪?zhàn)?，你若是愿意也可以接阿嬤和你一起住。將來你如果想成親，可嫁人也可招婿，你若是不想成親，這些產(chǎn)業(yè)也能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小殿……婢就是一個(gè)下人……”

    “你在我心里，從來都不是下人?！敝x姝拍拍她的手，“多樂，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對我而言不是下人，而是親人。其實(shí)這個(gè)想法并非一時(shí)，我早年就是這么打算的。待你到了說親的年紀(jì)，我就認(rèn)你當(dāng)meimei，然后替你尋個(gè)好歸家。如今我是公主，能為你打算的自然也就更多一些?！?/br>
    多樂眼眶已紅，一臉的淚。

    “小殿下，奴婢想一直侍候你……”

    “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想阿嬤晚年無人管。而今阿嬤受了傷，嗓子也啞了，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shí)候。她有今日之禍，也有我的原因，你脫籍出來照顧她，也是在幫我，你可愿意？”

    一聽自己既能照顧張阿嬤，還幫了自己主子的忙，多樂自是愿意的。

    “小殿下，奴婢愿意的，但其它的奴婢不能要?！?/br>
    “我給你的，你就拿著?！?/br>
    “小殿下……”

    “我是你jiejie，你得聽我的?！?/br>
    jiejie兩個(gè)字，讓多樂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