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數(shù)多了，上邊兒肯定就知道他的辦事風(fēng)格和能力，自然就喜歡他，愿意用他。

    王鏊這樣一想，也覺得李閣老的話老成謀國。

    “有許多事，未成之時先慮敗，未進(jìn)之時先思退?！?/br>
    一旦不行，你怎么辦？不要什么都搭進(jìn)去。

    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

    ……

    與此同時，李廣也不是坐以待斃，

    這個夜晚他要能睡著也真是心大的很，不要說睡覺，就是床上給他備了三個妙齡處子，他也躺不下去。

    這個時候，誰還會救他？這個問題可以簡化成他還對誰有價值？

    這是幾乎不用想的答案。

    所以毓秀亭的火一滅，天色一黑，他便摸進(jìn)了東宮。

    說來也奇怪，一路上沒有什么詢問、阻攔，他竟能較為順利的到擷芳殿。

    這擷芳殿燭火很甚，

    看到這一幕李廣明白了，這心中是又喜又憂，

    喜的是殿下看來就在等他，既然如此那便尚有一線生機(jī)，憂的是，這生機(jī)怕是來之不易啊。

    李廣提了提袍子邁過門檻，將要進(jìn)殿之時打眼一看，擷芳殿門口竟站著劉瑾！

    他不是……被太子重罰？！怎么如今深夜獨(dú)自陪伴太子的還是他？

    所以東宮當(dāng)初非常惱怒，如今又輕易原諒？

    “李公公?！眲㈣埠退蛄藗€招呼。

    “你……”

    劉瑾抬手虛按，示意他不要多說了，“世間事，說不清楚的，各自有命，今日是你，豈不知明日是我？身在此處，你我都有這么一天。若還是覺得不解氣，回頭來找我便是。今日這關(guān)先過了再說吧?！?/br>
    李廣握了握拳頭，當(dāng)初他可還被這個家伙騙了一遭呢！

    “劉公公此言仿佛看透了生死，希望你真是如此?！?/br>
    這一句劉瑾笑而不答，他和李廣之事今晚實(shí)在不是重點(diǎn)。

    “李公公進(jìn)去吧，殿下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不過在進(jìn)去之前，殿下讓我問李公公?！眲㈣f到這里抬了抬一直低下的眼皮，盯住了李廣：“你的命，值多少錢？”

    第四十二章 太子之怒！

    進(jìn)了擷芳殿左轉(zhuǎn)，皇太子朱厚照就坐在一張軟塌上，厚厚的黃色毯子蓋著他的雙腿，燭火映照下的他手里握著一本書。

    李廣不明白為什么要開著窗戶，

    他來得隱秘，所說的事情也隱秘。

    所以這窗戶開得叫他多少有些心虛。

    朱厚照看人跪下來了，視線從書上一偏，落在這白頭發(fā)的老人身上。其實(shí)他身著大紅色袍子，說起來在宮里地位也是不低的。

    但，昨日今日，天上地下。

    “奴婢李廣，叩見太子殿下！”

    嘩啦，軟塌這邊，除了一個翻書頁的聲音，其他的什么也沒有。

    李廣心里嘀咕，不知道為什么太子不理他。

    “奴婢李廣，叩見太子殿下！”他又重喊了一聲。

    “我聽到了。不要吵?！?/br>
    李廣：“……”

    他這心里是砰砰亂跳，壓力真的很大。

    朱厚照把書又翻了兩頁，然后才開口，“李公公……”

    李廣身子又伏低了兩分，“殿下?！?/br>
    “你說我大明朝能傳幾代??？”

    “我大明，自然是千秋萬代！”

    “何以見得呢？秦漢唐宋元，哪一個朝代真的千秋萬代了？我大明朝有什么不一樣嗎？”

    李廣壓根搞不清楚太子這個關(guān)口說起這些是什么用意，

    照理說這也不是什么很難回答的問題，

    但他了解太子，知道太子是不會說廢話的。

    “奴婢，不解殿下之意，懇請殿下示下！”

    “本宮的意思很簡單，我大明也傳不了千秋萬代。我是儲君，將來的皇上，到我這里，大明已經(jīng)好幾位帝王了，指不定哪天就換了天地?！?/br>
    “殿下。如今圣天子在朝，大明朝四海升平，國泰民安！”

    “四海升平，國泰民安……”朱厚照默默念了這兩個詞，然后搖搖頭，“你說漢唐的帝王，他們也應(yīng)該聽過宮中的宦官和他們這么講過吧？可天下還是換了顏色。漢末唐末，宦官為禍甚烈，說起來，本宮要感謝那時的宦官?！?/br>
    李廣已經(jīng)聽暈了。

    直到皇太子后面這句話，

    “……這些宦官每日歌功頌德、粉飾太平，人前說著忠心為國的話，人后上下其手，大肆貪墨，朝廷的法度被他們無視，國家的前途被他們破壞。若沒有這些人，這天下哪里會姓朱，說不定還姓李呢，若沒有他們，說不定你李公公還是我這朱家小子的主子?！?/br>
    ?。。?/br>
    這話聽的人是大驚失色！

    “殿下這話……是要叫奴婢活不成了！”寒冷的冬夜，李廣額頭上竟出了冷汗！

    太子哼了一聲，“李廣，你心里頭大概覺得是本宮找你的麻煩?？杀緦m卻覺得，是你先找了本宮的麻煩，你為了自己的私欲，干的那些事，那是要絕我們朱家的后?。砺裨嵛抑旒业膲?，那也有你李廣的功勞！”

    皇太子語速不快，可句句誅心，如一把刀插在心上！

    “殿下！奴婢絕無此念！”李廣實(shí)在不敢在繼續(xù)聽下去了，“奴婢平時是貪財了些，可于大忠大義之上還是絕不會昏聵至此的！殿下所說的可是謀反大罪！奴婢深受皇恩，是絕對不會有那樣的心思的！請殿下明鑒！”

    “絕對不會有那樣的心思？”朱厚照把手里的書直接砸向他，聲音提高了些：“那你自己說說！你貪墨的銀子抵得過多少小民之家一年的花銷！天下的財富就這么多，你多占一些，百姓便少一些，百姓要是沒得吃沒得喝，他們就會揭竿而起，讓我老朱家死無葬身之地！這和謀反有什么兩樣？！你就是這樣報答皇恩的嗎！”

    李廣砰砰磕頭，“殿下，奴婢是豬油蒙了心，貪財了些。實(shí)在是……實(shí)在是小的時候窮怕了！不過，奴婢愿意將這些銀子都交出來，獻(xiàn)給殿下，只求殿下能救下奴婢一命！奴婢，不想死啊……”

    說到最后，他竟也哭了起來。

    呼啦啦的眼淚在那張老臉上縱橫，難看的很，

    但是一想到他所作所為，便更加覺得生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本宮是儲君，是父皇唯一的子嗣，何時缺過你那幾兩銀子？！但本宮就是要你的錢，不是本宮貪財、愛財，是為了天下百姓！”

    “照理來說，殺了你，抄了家也就是了，銀子自然挖得出來?？筛富市拍泐H深，無論大臣上什么樣的奏疏，他都不相信你有那樣的罪孽。父皇是賢名在外的中興之主，現(xiàn)在若是在你那里搜到了漫山的銀子，天下臣民怎么看待父皇？到那時，我大明的臉面何在？大明的體統(tǒng)何在？！傳出去，父皇就是個昏君吶！你聽著！那些貪墨的銀子，你都給我交出來！即便是這樣，你也是萬死難辭其咎！”

    前面的平靜，到此時的激烈，朱厚照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是指著這個老家伙的鼻子破口大罵！

    動靜大到惹得外面張永都靠近了大殿，好家伙，可別出什么事才好。

    “殿下……”人到這個時候，面臨死亡的威脅，平日里再冷靜的人也繃不住了。

    而且皇太子的話不僅僅是在論罪，還是在論情，他李廣與皇帝的情。

    皇帝待他如何，他自己是清楚的，他自己干了什么他自己也是清楚的。

    “殿下，老奴知錯了……老奴知錯了，千萬罪責(zé)，都在老奴之身，只求殿下勿要將這些告之皇爺，皇爺是千年來難得的仁厚君主，老奴亦不愿他傷心悲痛……”李廣這話是真哭著說出來的。

    朱厚照不管他是真的心有愧疚的哭了，還是表演的哭的，

    他也不在乎，他要見到銀子，而且要見到很多的銀子。

    到此處，他也沉默了很久，做出很煎熬糾結(jié)的樣子，“……算了，還是那句話。本宮不會叫文臣?xì)⒘四愕?。殺了你，父皇說不得要傷心一陣……”

    李廣聽了這話忽然升起了生的希望。殿下為了大局要饒了他？！

    “老奴謝過殿下！謝過殿下！”

    這話倒不是重點(diǎn)，他馬上后面跟著交代，“銀子的事兒，殿下不必?fù)?dān)心，老奴所得一定如數(shù)獻(xiàn)給殿下。只是……這數(shù)額不小……”

    “怎么？”

    “殿下……殿下那日說，銀子的來源殿下會找到一個理由……”

    朱厚照嫌棄的說：“我若想殺你，早就聯(lián)合外臣了！還用得著兜這么大的圈子？！你且把心放好，那些銀子我只會慢慢的拿出來示人，也可說是我舅舅和外公所獻(xiàn)。即便有人要問，有幾人有質(zhì)問本太子的資格？！”

    這話倒有幾分霸氣。

    李廣得了這話，總算嘿嘿笑了笑，心里安定些。

    “滾吧?！敝旌裾諗[了擺手，他不想再看這家伙的嘴臉了。

    “是，是。老奴告退?！?/br>
    在他快要退到門口的時候，殿里又傳來皇太子的聲音，這次倒不像之前充滿怒火，而是平靜許多。

    “李公公?！?/br>
    “老奴在。”李廣回過頭來跪下。

    “本宮知道，那些錢你要留一點(diǎn)兒，但留多少，你心里要有個數(shù)啊?！?/br>
    這聲音在大殿里來回飄蕩，久久不絕。

    李廣聽了則心頭巨震，他想要留一點(diǎn)的心思，太子竟也考慮得到……也就是說他說的那些悔過認(rèn)錯的話，太子基本不信。

    關(guān)于他的命，太子就看錢的數(shù)。

    李廣忍不住再抬頭看了一眼，但太子已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月光之下，貴氣王子緩緩翻書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