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可甲不管他的激昂情緒，還是快速說道：“殿下這封信的意思也很清楚，便是要防止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東南畢竟是賦稅重地，浙江每年要上繳朝廷兩百七八十萬石的糧食，漕運的一小半全系于此。想必，這也是殿下提醒中丞的用意所在?！?/br>
    朱厚照派的人多，就是要獅子搏兔、震住這些官員，叫他們來不及反應(yīng)。

    同時，他為防有人冒險，要王華利用浙江巡撫的身份，加強社會管控，提前防備那些人的大膽謀劃。

    砰砰。

    書房的門被敲響。

    “怎么了？”

    外面有人回答，“浙江布政使李儼才、按察使黨善吉求見老爺。”

    “叫他們大堂等著。”

    “是?！?/br>
    人走之后，王華的眼神開始滿滿轉(zhuǎn)向堅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兩人已經(jīng)上了閻王爺?shù)纳啦荆m然騰驤左衛(wèi)還沒到，但似不應(yīng)該放他們回去?！?/br>
    “不止他們?！泵房杉椎难凵竦?，但行為更為激進，“中丞應(yīng)該行書湖州、臺州等各地，讓各位知府到巡撫衙門，就說有要事相商，若他們不來則形同抗命，若他們來了，則一并拿下。不應(yīng)讓這些人圍在一起仔細商量。”

    “若是還有余力，在下亦可提供幾個商人名單給中丞，雖不知他們行賄細節(jié)，但行賄事實在下確認無疑。所以也應(yīng)一并抓起來?！?/br>
    王華看向梅可甲的眼神越發(fā)震驚，“當初，殿下將你放在浙江，還真是一著妙棋?！?/br>
    “中丞，妙棋也要有騰驤左衛(wèi)才管用。如果沒有這五千六百人即將抵達杭州城下，即便是中丞也不能一次性抓捕這么多人。不過，中丞這次行事，的確要準備好遭受數(shù)不清的彈劾了?！?/br>
    “殿下有命，不得不為啊?！?/br>
    王華細想當初剛從山東來的時候，萬沒想到浙江是這樣的情況。

    說話間，外面李儼才和黨善吉已經(jīng)到了。

    就是李儼才脖子上帶著指甲的撓痕，黨善吉下唇破了皮讓王華很是疑惑。這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什么嗎？

    “下官參見中丞。”

    這次梅可甲沒有回避，所以看到他的時候，李、黨二人已經(jīng)有些覺得不對。

    但此時再反應(yīng)已經(jīng)來不及，只聽王華一聲大喊：

    “來人！將此二人拿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辱沒殿下，該殺！

    李、黨二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是送貨上門。

    但突然沖出的帶甲士兵卻不是假的，一時間，兩個人大驚失色，高呼道：“中丞，下官們犯了什么罪？”

    王華心說，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么，當著我的面貪污銀子，現(xiàn)在還這么理直氣壯的質(zhì)問說犯了什么罪，人的臉皮怎么能厚到這種程度。

    他端坐于主位，呵斥道：“你們二人，一個為浙江布政使、一個為浙江按察使，皇上委任你們擔此要職，是望你們能夠上解君憂，下安黎庶?？赡銈儾坏凰贾揖龍髧炊舷缕涫?、大肆貪墨，此等情狀清清楚楚，爾等安敢不認？”

    浙江巡撫說這種話，他們兩個人的大腦有一瞬間的宕機，仿佛是最后的指望都沒有了。可之前王華并非是這樣的態(tài)度。

    “你使詐？！”李儼才瞪著眼睛，脖子上青筋都突了起來。

    “為什么能詐到你？！”王華也不讓他，并說道：“你們以為自己在浙江所作所為可以瞞天過海？豈不知殿下乃睿識卓絕之主！到了此時，本官也不瞞你們了，死也不能當個糊涂鬼。魏彬一案的審理情況，本官已經(jīng)如實上奏殿下，你們兩位在這個過程中如何動心思貪墨銀兩、如何胡亂結(jié)案，其中樁樁件件殿下全都知曉！”

    聽完此話，李儼才有如雷劈！瞬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倒是黨善吉心中憤怒已極，怒罵道：“那銀子你也貪了！把我們賣掉，你也不得好死！”

    “哈哈哈。本官與你們可不一樣。豈不聞、奉旨貪墨四字？”

    “奉旨貪墨……”李儼才跪也沒有跪相，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然后忽然視線一抬，像鷹一樣盯住王華，“中丞，你也是宦海浮沉二十余年的人，難道不知官官相護才是求生之道？你以這般手段待我們，大明朝上上下下誰還會是你的朋友？往后你的官場也是寸步難行！”

    這話倒是對的。

    但王華當初做這個選擇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天。這段日子的焦慮、憂心更讓他覺得心累，他本是治學君子，最后被浮塵之事弄得心也不靜，人也不靜。

    “官兒這個東西啊……當?shù)绞裁闯潭炔潘愦竽兀俊蓖跞A不禁慨嘆，他想到了自己的兒子。

    王守仁從小就被他要求讀書，要求考科舉，所求的無非就是將來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勺詮乃毁H黜到了貴州。

    這讓王華的想法產(chǎn)生了明顯的轉(zhuǎn)變，他忽然發(fā)現(xiàn)那些光宗耀祖都是虛榮，他最想要的就是兒子能夠平平安安回來。

    這次在浙江，他擔著得罪那么多人的干系來做這件事，其中有幾分也是為了兒子。他希望太子能夠念在自己有所功勞的情況下，寬恕他的愛子。

    李儼才聽他這么說，卻是不信的，他微微搖頭，有一種認栽之后的囂張，“紅塵世界你是看開了，你兒子呢？他正是被太子貶到了貴州，你還如此用命，真不知是為了什么?！?/br>
    梅可甲眉目一閃，至此刻他才知道，原來王華還有一個貶黜到貴州的兒子。這么說來，這次他在浙江做風險如此巨大之事，或許是和他兒子有關(guān)。

    “帶下去！分開關(guān)押，聽候嚴審！”王華不想再多說了，他自己的心緒也有些亂，不過想想兒子，他寧愿去相信他，相信他比自己更有智慧，能夠在這復(fù)雜的世界中堅定信念，走出一條自己的道路來！

    “王華！”黨善吉這是最后的倔強，大喊道：“老子記住你了！”

    可惜，這個時候叫喊是無用的，王華也不會理他。

    回過頭來，一切會復(fù)歸安靜。王華花了點時間平復(fù)心情，他明白的，有些事一旦開始了就沒有辦法停止。

    要么都不抓，

    要么都抓了。

    于是他提筆疾書，轉(zhuǎn)瞬之間幾篇公文就已寫就，隨后交代府里的人，“蓋上印，騎快馬將其送到湖州和臺州知府，命他們接到令后，立即到杭州來見我！”

    太子的命令和梅可甲的想法其實不謀而合，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這群人控制起來。

    官員是這樣，商人也是如此。

    王華視線偏到梅可甲的臉上，“梅老板，接下來是不是要抓黃宗諒和宋肖翁兩人？”

    “他們都與浙江官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中丞若是想要確認，可以問問魏公公。他說什么，在下可控制不了?！?/br>
    王華想著，先抓起來總歸沒錯。浙江的事，已經(jīng)捅到了殿下那里，梅可甲如果要玩花的，那是他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

    所以心中下定決定，再叫了兩個巡撫衙門的武官，各自帶上人馬前往黃家和宋家。

    令既一出，杭州城的街上立時便多了一隊隊士兵，他們穿過人群，直至黃、宋兩家，看的百姓驚呼！

    “這是出什么大事了？！”

    “哪個大人物犯了事？竟然出動這么人！”

    這種情緒像病毒一樣傳播，甚至很快街上的人都變少了，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觸了眉頭。

    黃、宋兩家也很快聽聞了動靜，立時便雞飛狗跳起來。

    黃宗諒年紀倒不大，四十歲出頭的樣子，聽著宅子外面的動靜，他也不禁皺起了眉頭，“怎么突然如此喧囂？可是出什么事了？派人去瞧瞧?！?/br>
    也就是差不多的這個時候，毛語文先張永一步其實已經(jīng)來到了杭州城下，錦衣衛(wèi)要做的活兒可不比騰驤左衛(wèi)，那要細致的多，也麻煩的多，所以他耽擱不了時間。

    他們這行人都是天子親軍，只要出示令牌，杭州城自然進的。只不過拉著馬匹在城里走了兩個街道，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于是對著身邊的人問：

    “田二，你說這杭州城不是個大城嗎？怎么街上都沒什么……”

    這話音還未及落下，便忽然聽到‘噠噠噠’的奔跑聲，經(jīng)過街口的時候毛語文才看清，原來是兵，很多兵！

    “叫個人過來問問，這是咋了！”

    該說不說，不會是知道殿下的雷霆行動，所以有人在惹亂子吧！

    他們這些人是錦衣衛(wèi)，也是囂張的很，田二直接就拉了一個人過來問，回過去再和毛語文稟報。

    “喔唷呵，這個浙江巡撫倒是有些魄力?！泵掳拖肓讼?，“壞了，這么一來，功勞不就都是他的了？快！跟我走！”

    于是乎這街道上，錦衣衛(wèi)和巡撫衙門的兵到處亂竄。

    毛語文有些抑制不住的興奮，而路過一面院墻的時候，他忽然聽到里面有人在喊：“東宮暴戾、嗜殺，乃是失德之人?。　?/br>
    “停！”

    毛語文調(diào)轉(zhuǎn)馬頭走了回來，抬頭一望寫著‘黃宅’兩個字，也不管那么許多，帶著人便沖到里面去。

    宅院里椅子板凳、白菜雞蛋亂得到處都是，男人女人嘶聲叫喊，其中就有一個人被兵給團團圍住并捆綁了起來。

    可他披頭散發(fā)、搖搖晃晃的還在大喊：“太子在北直隸、在大同都是大開殺戒，現(xiàn)在又到了浙江！陛下仁德，卻不想其子殘暴至此啊！”

    嘩……毛語文邊走邊抽出腰間的繡春刀，咔一下便放在這瘋狀之人的脖子上，細細的眼睛一瞇，“辱沒殿下，該殺！！”

    說時遲，那時快，人人只看到一個飛魚服的大官兒過來，只是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問，就看他直接將人抹了脖子！

    霎時間，血柱沖天，剛剛那瘋魔之人捂著脖子一路后退，沒幾步便栽倒在地！

    “二弟！”人群中沖出一個和他相似的中年人。

    而毛語文一邊則擦著濺到臉上的熱血，一邊看著眾人說道：“在下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毛語文是也！”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覺得殿下是什么人？

    “錦……錦衣衛(wèi)？”

    在大明朝，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聽到這個詞都要往回退一退。

    剛剛毛語文之所以能這么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就是因為他這一身飛魚服。他要是個粗木麻衣的鄉(xiāng)下人，便是給他混進來，那么多雙眼睛總有一個人會看到他把他轟走。

    說起來這毛語文也是狠辣，竟然當著這么多人，直接將此人抹了脖子。有些兵沒見過這種場面，嚇得臉色直慘白。

    毛語文卻面露譏諷，“此人言語辱及殿下，他死，一點也不冤?！?/br>
    接著他目光一偏，落在了那個正抱著尸體哭嚎的中年人身上，“他是不是也要抓起來的?！?/br>
    “是……是?！庇幸粋€兵，受不了毛語文的目光，呆愣愣的點頭。

    “是你就抓！”毛語文走過去，把他那個歪掉的帽子扶正，還拍了拍，“有點出息吧。記住一句話，軍人有要軍容?！?/br>
    說完他就離開了這院落。

    而此時他還不知道，這個被他當場殺掉的人，正是黃宗諒的二弟。

    之后，毛語文讓人帶著他去巡撫衙門。

    王華一聽說是錦衣衛(wèi)，就知道殿下所派的人中‘先頭部隊’已經(jīng)到了，這樣一來他心中大松一口氣，浙江局勢再亂，也穩(wěn)得住了。

    “……這么說起來，布政使、按察使都已經(jīng)被你抓了。那么他們衙門里的人呢？”毛語文先是來了解情況。

    “只要是涉案，都在抓了，只不過這樣一來浙江的官署衙門為之一空，許多政務(wù)就要耽擱下來了。”王華問道：“不知殿下可安排好了，后續(xù)的接任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