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長子 第2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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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生蕭渺,嘉興府人士,前年有幸,剛中了舉人。” 浙江的事情演變到這個程度,已經(jīng)是士紳這個階層對于開海的反對,而并非是幾個走私商人的事。因為利益共生,再加上這幾日來錦衣衛(wèi)稍顯血腥的行動,其實是激怒了這一整個階層。 因為毛語文殺得都是有功名的人。 客觀來說,大明對于讀書人相當?shù)膬?yōu)待,只要是個舉人,不用納稅、不用服勞役、見了縣官不用下跪,這是人人都知道的。 除此之外,舉人還有一份廩糧。不同地區(qū)每年大約12-18兩不等。這基本上已經(jīng)是一個農(nóng)民從年頭干到年尾所得收入的兩倍。 再有,舉人一旦碰到恩科,那么朝廷還會再發(fā)一筆錢,就是路費,這筆錢是被納入地方賦役體系的,也就是說屬于政府的支出。 路費這個事情,其實很有意思,很能看出什么叫政令不出紫禁城以及輿論掌握在讀書人手中這兩點。 首先,舉人路費這個事,洪武十七年有明確記載:中式舉人,出給公據(jù),官為應付廩給、腳力,赴禮部印卷會試。其中的“廩給”,指的是廩米一類的錢糧資助。 不過嘉靖年間有個叫霍韜的人自己記錄說:舉人路費,成化以前無有給也。 什么意思? 朝廷已經(jīng)明確了有這筆支出,為什么還說成化以前無有給也? 看起來前后矛盾,但任何有生活經(jīng)驗的人稍微一想都能明白,朝廷規(guī)定政府給你的錢,不是你說能拿就能拿的。 所以時間一長之后,其實士紳官府已經(jīng)結成了利益共生體。 另外一方面,自正統(tǒng)、成化以后,舉人路費這個事情漸漸被曝露出來,不間斷的有官員給朝廷上奏,說我們這兒有‘大儒’、‘鄉(xiāng)賢’,他們因為沒有路費,不能夠參加科舉,希望朝廷能夠重視。 之后的弘治、正德年間,一直也都有這樣的聲音,嘉靖年對于洪武年間所定的規(guī)矩也再次重申。著名的楊繼盛在中了舉人之后就得到去參加會試的路費三十兩,不過他用這筆銀子給他的兄長捐了一個散官。 而到了萬歷這樣明朝的中晚期,這部分的費用較之前連翻數(shù)倍。當然在絕對數(shù)額上,不過就是十幾兩到數(shù)百兩的區(qū)別,壓不垮一個國家,但其實可以看出一個問題。 為什么舉人連一個路費問題都可以進入朝廷的視野得到解決,而且隨著時間的延長這個問題被解決的越來越好,而那么多佃戶、貧農(nóng)的生死問題卻解決得越來越差? 這個問題的實質,是不同階層在社會資源的博弈中能力不同。 也就是所謂的越強者越富,越弱者越窮。 言歸正傳。 士紳們在大明的體系之中是力量較為強大的一個群體,并且?guī)装倌陙硭麄儾粩嗳〉枚窢幍膭倮?,就是一個路費問題,都能爭到手。 直白的說,他們自己也認為,治國還是要靠他們。 那句話怎么說的,為萬世開太平,這是文人的終極理想。 而在現(xiàn)在他們也有一個要求, 毛語文指望不上,他們就指望王瓊、彭澤,那個叫蕭渺的言辭懇切,“德華公,濟物公,昨日公孫道、嚴子孝、俞瑞峰、任青等四人,被當街殺害!此事實在駭人聽聞,吾等別無他求,懇請兩位上奏朝廷為四人訴冤,請求朝廷懲治jian佞!還我大明朗朗乾坤!” 這個時候開海的事情,像是不那么重要了一般。 爭斗本身成為了主角,爭斗的內(nèi)容已經(jīng)消失。 這是激化的征兆。 王瓊和彭澤都不好講這個話,他們既不能答應,也不能拒絕。 最后還是彭澤說話:“這件事,是對是錯,朝廷自有公論。但是你們不該聚眾哭鬧,擅闖官府,若是報到京師,叫京師怎么以為?各位要是還信得過老夫,那就聽老夫一言,各自回家,安生度日。朝廷從來也沒要殺人的圣旨?!?/br> 毛語文一聽,這最后的一句安撫得過了頭,不應該講。 果然有舉子出聲,“既然朝廷沒有殺人的旨意,那么這四人的命又該如何算?” “我們不能回去,要將事情鬧起來,讓朝廷知道!” 而就在此時,谷大用已經(jīng)帶著錦衣衛(wèi)陸陸續(xù)續(xù)的出現(xiàn)在了這里,當八十多名錦衣衛(wèi)和五百名東廠番子持刀出現(xiàn), 諸多士子的臉色又是大變。 彭澤都急了,“毛副使,你要干什么?” 毛語文面色不改,“濟物先生的脾氣真好,對待強闖官府的人還能原諒。若是這樣還遣散回家,當做無事發(fā)生,朝廷的威嚴何在,陛下的威嚴何在?” 彭澤說:“你敢在這里行兇?” “本使沒有說行兇,但本使不會放一個人走!” 彭澤沒辦法,“中丞!” 他跪了下來,就在王瓊的面前。 眼見彭澤跪了下來,衙門里其他屬官也全都跟著跪了下來,“中丞!幾百人的性命在您一念之間,浙江若是發(fā)生了坑殺士子的大案,舉國震動,天下不穩(wěn)吶!” 之前說話的蕭渺也開始緊張起來,他和幾個同窗相互依偎在一起,這個時候開始害怕,但還是要強裝鎮(zhèn)定,畢竟,害怕了就把臉都丟完了。 王瓊則陷入了萬分的掙扎之中。 向他求救的人,有的是為了自身,有的是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為了自身的人,這輩子也不會有什么政治前途,就是在這衙門里一直晃下去,為了大明江山社稷的人,也不在乎什么政治前途。 但是他在乎。 浙江這次的事,毫無疑問會進入皇帝的視線。 他要考慮,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問題。 說穿了,到底是要和這些文人士子一道,還是要和皇帝一道。前者青史留名,后者青云直上。 “請中丞為浙江四舉人伸冤!” “請中丞為浙江四舉人伸冤!” …… 這些嘈雜的混亂叫聲讓王瓊深為心煩。 “肅靜!” 毛語文瞇起細長的眼睛,這個時候他的人已經(jīng)來了,控制住這里完全不成問題,時間也不急,所他倒也想看看,這種時刻王瓊會怎么選擇。 之前再多的陰謀陽謀最后還是歸結于此時的選擇。 王瓊到底是怎樣的人? 王瓊,字德華,山西太原人,明朝中期名臣,他治河、掌管戶部、兵部都頗有成效。但是他風評不好,清流恥于結交權貴,他卻善于結交權貴。而且比較會罵人,像著名的三楊內(nèi)閣、李東陽、楊廷和這些清流之臣,他都罵得很厲害。因為他覺得這幫人就是道德高,沒什么做官的水平,比如他批評過李東陽面對水災、旱災,就知道減免錢糧,沒什么善后的措施。 “……不論如何,這里也是本官的巡撫衙門!”王瓊說話的速度不快,眼神中不知為什么像有一團火,“本官是朝廷欽命的浙江巡撫!各地士子平日里習讀孔孟,更應該知道上下尊卑……” 毛語文嘴角彎了起來。 “……以下犯上,天所不容?!?/br> “……君為臣綱,是為大義!” 彭澤等人開始面色發(fā)白。 這么多人呢??!這是要干什么! 毛語文舉起手中的刀,其他的話都已經(jīng)不必多說了,他不會殺這么多人,因為沒有必要,但是這幫人一個都走不掉了。 “錦衣衛(wèi)聽令,全部拿下!” 第三百零四章 朕必殺之! “錦衣衛(wèi)聽令,全部拿下!” “是!” 高亢之聲傳遍整個巡撫衙門。 這之后就是手持鋼刀的精壯侍衛(wèi)進場,士子們沒有武器,他們只有驚恐。 驚恐之下哭喊、慘叫不斷。 還有的人像是沒搞清楚自己來干什么的一般,竟然在這個時候說后悔了,還想逃出去! 這種事情怎么允許? 有個人趴在地上,從狹小的空間里一直往外爬,結果還沒到門口就被提溜了起來。 “饒命!饒命!放我走吧,我是被人勸來的,真不知道今天是做這件事來了!” “我們也是,我們也是,就放我們走吧?!” “可恥!”倒是也有人似有幾分氣節(jié),“富貴不能yin,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你們幾個膽小如鼠、貪生怕死,與你們?yōu)槲?,真乃吾之恥!” 毛語文才不管這些,“全都抓起來!” 畢竟都是書生,也搞不出什么像樣的反抗,無非就是吵了些。 期間,有些人看不下去,已經(jīng)返身回了屋子里。 毛語文則靜靜的欣賞這一切。 邊上的王瓊則說:“副使,你我這次,是把天給捅了個窟窿啊?!?/br> “中丞大人可不要隨意亂說。錦衣衛(wèi)的天是陛下,錦衣衛(wèi)也從來不捅天。” “嗨。本官是什么人,副使心里清楚,我的意思副使也清楚。我是說,今日之事傳到朝堂里,必定掀起軒然大波,朝中諸公奈何不了你,但是奈何得了我。我啊,前途未卜了?!?/br> “既然德華公有這樣的憂慮,剛剛為什么還那樣說?” 這個問題,王瓊也很難解釋。 最后只有八個字,“人生在世,身不由己?!?/br> “的確如此?!?/br> 最后的最后,就是要看皇帝怎么抉擇。 浙江發(fā)生這樣的大事,往京師去的急遞都是用的最快的馬,路上人停信不停。 這樣的事瞞不住,在京師知道之前,南直隸首先聽聞,隨后舉世嘩然。 大概是朝廷還沒有個聲音出來,南直隸蘇州府、松江府包括應天府,都不斷有人說‘如此兇事,前所未有’。 其實哪里有什么前所未有。太祖皇帝當年殺得更狠。 十一月十日傍晚,一騎快馬進了京師。 內(nèi)閣李東陽和謝遷原本是準備下值回家,但看到了浙江的奏報心頭巨震,立馬就派人到侍從室遞條子,他們要見皇上。 在他們趕往宮里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