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們一家團聚就好?！?/br>
    但謝氏還是沒搞清楚，“外面都說夫君圣寵正隆，結(jié)果當(dāng)時突然就被抓了進去。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朝中的事一時也難以說清?？偟膩碚f，為夫也是受人陷害。好在陛下圣明，一些個jian邪小人想要騙到當(dāng)今圣上還是不那么容易的。”

    謝氏雙手合十，她們平日也聽到一些皇帝的好，但這回的事切身發(fā)在自己身上，許多感覺才真切。

    這會兒她也是祈禱給皇上更多的福氣。

    到了午后，

    嚴(yán)嵩敲門。

    他已經(jīng)等候許久了，為的就是不打擾人家家人久別重逢。

    顧佐給關(guān)了這么多天，關(guān)的心氣平和了許多，即便嚴(yán)嵩只是侍從室一個侍從，他也沒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叨擾顧侍郎了。”

    “哪里的話?？煺堖M吧?！?/br>
    夫妻倆客氣是客氣的，不過就是有些簡單，擺在嚴(yán)嵩面前的就是白水，連茶葉都沒有。

    嚴(yán)嵩也是心生佩服，

    這樣的人，陛下如何能夠舍得殺掉？

    也只有這樣的君主，才能用好這樣的人。

    “……前幾日陛下提出了特別俸祿一詞?！眹?yán)嵩抿了口沒味道的水，緩緩說：“下官猜測，其緣由便是陛下多少也有些擔(dān)心顧侍郎當(dāng)時真的貪墨。而且顧侍郎的生活實在簡陋。您這次遭遇倒是推動了這個問題的解決。”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顧某為官以來，便不把奢靡作為平生志向。況且，生平清貧，也習(xí)慣了。不過嚴(yán)侍從所說的特別俸祿，又是何意？”

    “就是陛下慮及朝廷中有些真心為國官員，生活的確艱苦，甚至僅靠俸祿難以為繼，因而要為這些人常俸之外再加一筆銀子。三千、五千不等。當(dāng)然，似顧侍郎，必定是最高等級的一萬兩了?！?/br>
    “一萬兩？！”顧佐聲音提高了幾度，“平常百姓之家，一年的生活用度不會超過20兩，一萬兩便是五百戶人家！顧某三口之家，哪里要得了這么多銀子？嚴(yán)侍從，陛下這圣旨下了么？若是沒有我們還是馬上入宮，請陛下收回成命，這萬萬使不得??！此例一開，朝廷奢靡之風(fēng)皺起，后患無窮！”

    “誒?！眹?yán)嵩伸手虛攔了一下，“顧侍郎，你稍安勿躁。你細(xì)想，陛下做什么事，是沒有多番考慮的？”

    “特別俸祿一事不止關(guān)于顧侍郎，也關(guān)乎朝中其他的大臣。先前下官也說了，陛下御極以來碰上幾樁大案，處置都是嚴(yán)厲的。這次鹽課之案，朝中是有些微辭的。所以這銀子，是要體現(xiàn)陛下非苛責(zé)之君，倒也不單單是為顧侍郎量身定做，此其一也?！?/br>
    “再有，似左副都御史章先生，還有顧侍郎一般的人，本是朝廷棟梁，結(jié)果呢？一心為國的吃糠咽菜，尸位素餐的金山銀山，這叫年輕的官員怎么想？所以陛下是看不得國之棟梁得不到應(yīng)有的回報。此其二也。”

    “最后，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只有讓顧侍郎沒有后顧之憂，才能全身心的為朝廷效力。此其三也?！?/br>
    “有此三節(jié)，顧侍郎還覺得陛下單單是為了給你銀子？”

    顧佐認(rèn)真的說：“顧某上效君父，下安黎庶，可不是為了這黃白之物！”

    “哎，這就是陛下的性格。你不拿，陛下就愿意給。你拿了，陛下反而要懲處你?！?/br>
    “這……”

    這還真有幾分古怪。

    說白了，就是太有個性了。

    但皇帝如此，他能咋辦？

    “可顧某還是覺得國庫……”

    “顧侍郎?！眹?yán)嵩低下頭，小點聲音說：“朝廷的官俸實在是低，有些人并不是本身愿意貪墨，而是不得不貪墨。但有了特殊俸祿，只要用心辦事，便不需要顧忌銀子的事。顧侍郎不要，不代表旁人不要。這個辦法，也是在救一些真正為國的官員。再有，什么人拿特別俸祿，這是要陛下點頭的，這也關(guān)乎到陛下掌控朝堂?！?/br>
    這個話顧佐沒法再反駁了。

    “陛下……也的確用心良苦。”

    緊接著嚴(yán)嵩從袖口里掏出兩樣?xùn)|西，一個是皇帝寫的信。一個是兩張五千兩的銀票。

    要是沒有皇帝的話，還搞得他嚴(yán)嵩在賄賂一樣。

    “特別俸祿的事朝廷還在醞釀之中，不過陛下決心已定。正式的圣旨出來后，顧侍郎的名字一定列于其上。這次就只能是口諭了。至于這銀子你收下。如此，顧夫人和孩子生活也可寬裕些，顧侍郎往后也再不必為生活憂愁。日后，得不分晝夜的盡忠了?！?/br>
    顧佐拿著信和錢，心中有些難言的情緒。

    對于他被關(guān)進去一事，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怨恨了。如果不是被關(guān)進去，他扯上鹽課之案，不知要結(jié)下多少仇怨。

    皇帝如此保護他。

    如今，還有這樣的優(yōu)待。

    所以他心中感動。

    陛下，真的是三代以來最好的陛下了。

    沒別的，

    顧佐沖著皇宮的方向跪下，含淚道：“臣顧佐叩謝圣恩！”

    嚴(yán)嵩松了一口氣。

    這世上的事，是很奇怪的。

    便說這銀子，有些人你不給他，他想方設(shè)法給自己撈。有些人，你給他，他還不一定要。

    顧佐便是后者。

    所以送他銀子還不是個容易辦的事。

    這樣的話，他也好回宮交差。

    其實朱厚照問的第一句也是這個意思，

    “說服他收下了？”

    “臣幸不辱命，顧侍郎已將銀子收下了。且陛下所料不錯，他最初的確不愿意收?！?/br>
    朱厚照還能不了解，他意味深長的說：“朕看人還是準(zhǔn)的。惟中，你以后也一樣。有不要銀子的心，朕反而要把銀子往你口袋里塞?！?/br>
    “臣，謹(jǐn)記陛下教誨。不過看顧侍郎的態(tài)度，朝廷的特別俸祿，發(fā)的或許會不那么順利?！?/br>
    “朕當(dāng)然知道，所以才令外臣討論。”

    發(fā)的不順利的緣由也簡單，有些人不要！而且即便收了，還會有人也會捐出來。很多人可惡，但不可否認(rèn)也有可愛的人存在。

    又過了幾日，顧佐遞條子進宮。

    第三百七十八章 歸途

    時間從六月逐漸靠近七月，

    夏季的炎熱逐漸掃過草原。

    出征四個多月以來，周尚文和他的士兵們已經(jīng)走了上千里地，他們遇上了永謝布部落，見到了亦不剌，手里還拿著烏魯斯博羅特的人頭。

    當(dāng)初帶來的糧食是以九月為限，再往后天氣逐漸轉(zhuǎn)為寒冷，各種條件已經(jīng)不利于明軍再作戰(zhàn)。

    考慮到返程還需要時間，

    周尚文已經(jīng)決定退兵。

    這是他第一次走這么遠(yuǎn)，第一次碰到一個完整的萬戶部落，而且還有達延汗次子的人頭，此外，還增加了分化左右翼蒙古的可能。

    可以說，剿套是成功的。

    唯一的遺憾是，明軍并沒有真正觸碰到達延汗左翼三萬戶的水草地。

    而這只能是明年的目標(biāo)了。

    馬榮站在一處山包上，瞇著眼睛遠(yuǎn)遠(yuǎn)向西北望去，漢人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再向那邊的天盡頭進發(fā)了。

    “陛下定下復(fù)套之策，就是要花三到五年的時間逐步加強邊軍實力，襲擾韃靼人駐地，收回漢人故土。它自然野心勃勃，但其實也循序漸進，剿套不是反攻、也不是決戰(zhàn)，馬榮，你正值盛年，往后一定去得了那邊?！?/br>
    周尚文指著更遠(yuǎn)的遠(yuǎn)方。

    到了夏天草原上其實就不舒服了。白天是太陽，晚上是蚊子。

    當(dāng)以往涼爽的春風(fēng)消失不見，一望無垠的美麗草原變成炎熱煩人永遠(yuǎn)看不到盡頭的大草地時，馬榮就知道，他們必須要退兵了。

    “當(dāng)年冠軍侯率領(lǐng)八千羽林軍直搗匈奴老巢，讀史時并沒有感覺，身在草原上才知道那有多難。末將知道大軍即將回朝。其實心里也想過，向總兵討一路兵馬繼續(xù)前進。不過……那亦不剌似乎更信任末將，末將若是戰(zhàn)死沙場，倒是痛快，但會影響朝廷分化左右翼蒙古的策略?！?/br>
    “你能顧全大局，我很欣慰?！敝苌形慕z毫不掩飾他對馬榮的賞識，并說：“馬一槐真是生了個麒麟子！”

    “周總兵過譽了?！?/br>
    其實哪里過譽，

    此次出征，這個永謝布部落是馬榮帶的向?qū)д业降?，決定打或不打，是馬榮極力建議的，殺死烏魯斯博羅特，讓亦不剌無法選擇的局面，也是他一手營造的。

    最后勸降亦不剌，更是他千方百計促成的。

    一個年輕將領(lǐng)，通過一次戰(zhàn)役將自己的才能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這個小子不得了。

    周尚文是知道皇帝性格的，所以斷定馬榮將來必定是青云直上。

    這也是他堂堂一個總兵官對他如此客氣的緣由。

    至于亦不剌，

    他親手殺掉了烏魯斯博羅特，往后，不要說在達延汗手下做事，就是去見人家一面都不敢。

    除了與明廷修好，他沒什么選擇。

    當(dāng)然，馬榮說服他的理由，是為了部落里的女人和孩子，給他們一條活路。

    向南的路上，亦不剌也隨他們一起，他得離大同近些。

    達延汗眼下估計已經(jīng)知道自己派出的濟農(nóng)被殺掉的消息，說不準(zhǔn)正發(fā)狂的要找他報仇。亦不剌哪里敢還繼續(xù)待在這種地方。

    不管怎么說，明軍此次是個勝利，勝利回師自然人人開心。就是所獲的戰(zhàn)利品中沒什么牛羊，基本上都還給了永謝布。

    亦不剌從階下囚又當(dāng)回了自己的首領(lǐng)，而多日的相處已讓他和馬榮的關(guān)系迅速拉近。

    主要馬榮會說一點蒙語，而且對韃靼人的各種生活習(xí)性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興趣，可以這么說，回師的途中，他待在韃靼人隊伍中的時間比待在明軍隊伍中的時間還要長。有時候一天下來，說的都是蒙古語。

    明朝的青年才俊也讓迥異于漢人的韃靼姑娘生出愛慕之心，

    亦不剌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明朝皇帝，而他的屬下們也愿意把自己的女兒再嫁給馬榮。

    反正大家都知道，以后馬榮會是很有前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