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蠻荒之民，犯我邊疆，殺我百姓，毫無禮義廉恥，也敢在我軍前叫陣！來啊，大炮轟他娘！”

    弓箭打不到，火炮是可以的。

    而且常大成不開玩笑，他真的命人點火，緊接著就是‘轟’得一下震天響，兩顆黑不溜秋的炮彈在天空之中劃過一道拋物線。

    下面的韃靼士兵慌不擇路，急忙引馬奔逃。

    “哈哈哈！”

    那狼狽的模樣，惹得守城的將士捧腹大笑。

    常大成大聲喊道：“諸位兄弟，我常大成是大明人，絕不給那勞什子虜酋當(dāng)叛將，就像一個姑娘，不能嫁給兩個人當(dāng)婆娘！男兒在世，要當(dāng)英雄，不能當(dāng)狗熊！大家都是一個卵子掛兩個蛋！怕他個吊！今天俺就和你們一起在這里殺他個痛快！立功了俺給你們到皇上那請賞！”

    這都是很粗鄙的話，但大頭兵只聽得懂這些。

    “殺！殺！殺！”

    城外的達延汗聽著這震天的響聲，對著身邊人說：“陽和一戰(zhàn)后，明軍竟然還能有此士氣，看來這個守將是個真漢子?！?/br>
    “父汗！讓孩兒打頭陣，殺殺他的銳氣！”

    兩軍交戰(zhàn)，士氣頗為重要。

    達延汗知道這個時候大同的守軍士氣旺盛，但他此行也是九死一生，這股氣勢是決不能落了下風(fēng)的。

    至少不能被人打了兩炮就走。

    而請戰(zhàn)的是他的三子，巴爾斯博羅特，此時已經(jīng)成年，這些年來和他打過好幾仗，戰(zhàn)場之上也頗為驍勇。

    “好！巴爾斯、格魯太，你們各領(lǐng)一萬步卒，從左右兩側(cè)進攻，打得他們再不敢露頭！”

    “得令！”

    城墻之上的常大成一看敵軍調(diào)動，再也沒有半分嬉笑的想法，他大手一揮。

    “擊鼓??！”

    第四百八十章 保田護糧

    《孫子兵法》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

    一般來說，就是漢人內(nèi)部的紛爭，不得已也不會強攻一座城池，更何況是大同這種經(jīng)營多年的堅固城池。

    但用兵之法，最忌死套兵書。

    達延汗打大同，是知道周尚文部已經(jīng)離開大同。簡單的說，如果主力不在還不敢打一下，那這一趟他就不該來。

    為此，達延汗已先準備好了攻城的云梯，以及用來焚燒城門的柴草。

    一聲令下之后，

    首先飛向城墻的還是漫天的箭雨，接著便是步卒迎著城墻上設(shè)下的炮火前進，震天的呼喊聲充斥著每個人的耳朵。

    常大成躲在城墻上的垛口處仔細觀察，身后幾個將軍也都蹲在邊上等待命令。

    “陳清！陳清！”

    “末將在！”

    “你率三千人去東陽和門支援！注意那些柴草，找?guī)讉€好手，不要讓那些柴草接近城門！”

    “得令！！”

    韃靼人不善于攻城，常大成不知道是誰給這些韃子出的主意，想到要用柴草來焚燒城門。

    實際上這種辦法有利有弊。

    對于守城的一方來說，這東西威脅很大，自然也會著重注意，更加不會讓它靠近。

    而一旦柴草在己方部隊范圍內(nèi)燃燒，反而會害了自己人。

    常大成并非第一次守城了，似箭矢上澆油帶火，這都是早就會準備好的。

    待到韃靼軍幾輪齊射過后，他馬上指揮：

    “凡射中柴草、架云梯者，賞銀一兩??！”

    從這一刻開始，

    守城戰(zhàn)便開始了！

    西北楊一清處大約還感受不到大同氛圍，他們依舊按照先前王守仁的建議緊密安排，總督府也給先鋒仇鉞增了一萬五千兵馬。

    這是一次田忌賽馬。

    一切就如王守仁預(yù)料的那樣，只要楊尚義按兵不動、以逸待勞，則火篩不敢以全部之兵力迎戰(zhàn)。

    仇鉞是血火之中走出的漢子，盡管這是一次極有可能兵敗的沖鋒，但接到軍令以后，他還是毅然出征。

    正德二年的大明西北邊軍已經(jīng)加強了組織，從皇帝到總督，從總督到巡撫，再到各衛(wèi)指揮使，上上下下都容不下怯戰(zhàn)之人。

    于是進入八月，大明從西到東都進入到戰(zhàn)火之中。

    京師離得遠，遲滯月余大約才會有反應(yīng)，但隨著時間推移，很快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也都知道大明處于戰(zhàn)爭之中。

    其影響也全面顯現(xiàn)出來，

    首先是兵部，

    王炳領(lǐng)命重新編練十二團營，戰(zhàn)事在即，各級將校都很緊張，朝廷的規(guī)矩很簡單，哪一級的校官要留下老弱病殘的，就留在自己手里，仗打起來，你自己帶著這些人迎戰(zhàn)。這個辦法極為缺德，誰都知道自己的命是好的。

    其次是戶部，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自古的道理。韓文全力動員京通兩地百姓，大車小輛的開始往京師中運糧食。這事于少保在正統(tǒng)年間做過一次，后來說好的獎賞銀子也付了，這一次便沒有什么阻礙，以至于京師之中一時之間百業(yè)‘蕭條’，因為老百姓都沒日沒夜去運糧食去了。

    與此同時，受戰(zhàn)爭影響，京師之中有的人開始收拾細軟向南方逃命，對于這一點，朝廷沒有阻止，因為京師周遭還有許多百姓想要入城避災(zāi)。

    但有一件事，出乎朱厚照的預(yù)料。

    他本來下旨，要內(nèi)閣和順天巡撫、保定巡撫組織北直隸各處知府、知縣通知百姓抓緊搶收麥子。

    這是堅壁清野政策的一部分，而且關(guān)乎百姓切身的利益，做起來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太多阻礙，誰不知道把自己田里收起來的糧食當(dāng)好的。

    而且本來今年就是免去錢糧的，換句話說收多少都是自己的。

    這些與戰(zhàn)爭沒有關(guān)系，為了幫助這部分極端貧窮的老百姓，皇帝是動了腦筋的。

    但沒想到的是，今年有許多百姓是剛分的田地，而且眼下是第一季麥子！沒有窮過、餓過的人永遠不知道，從自己的地里收起來糧食、看著自家的米缸里裝滿糧食那是什么樣的心情。

    有的人從出身開始就沒見過自家這樣富裕過！

    這不是糧食，這是活下去的希望！

    希望的力量，是一種無限強大的力量。

    結(jié)果這個時候韃靼人竟然領(lǐng)兵來襲擊大明！大軍過境就像蝗蟲，搶奪一輪之后還能剩下什么？

    也就是說剛到手的希望沒了！

    那是絕對不能答應(yīng)！

    老百姓的怒火難以抑制，官府更加不會去抑制百姓對于抗擊韃靼的怒火，于是乎各府州縣都開始稟報，民間百姓自發(fā)組建民兵，決意與搶他們田、搶他們糧的人拼命！

    但這種不在兵部當(dāng)中的武力到底算什么性質(zhì)？具體要怎么處置？

    這些問題知府知縣是解答不了的，只能層層上報。

    朱厚照在宮里收到這些奏疏都有些感動和感慨，百姓的力量總歸是大的，當(dāng)初分田的時候他的確沒有考慮過事情會演化成這樣。

    用內(nèi)閣王鏊的話來講：民心可用，此戰(zhàn)必勝??！

    是啊，民心可用。

    這四個字給了諸多老臣莫大的勇氣。

    閔珪激動的進言：“陛下，如此民心民氣，若是壓制必遭反噬，臣以為應(yīng)當(dāng)導(dǎo)而用之！”

    “如何用？”

    “有軍學(xué)院！”兵部尚書王炳說：“可派在軍學(xué)院中派出小組，赴各府縣統(tǒng)領(lǐng)百姓自發(fā)而成的民兵，有這些軍學(xué)院的學(xué)生，則各縣之兵皆可相互配合作戰(zhàn)，只要韃靼小王子一來，便讓他每走一步都在戰(zhàn)火之中！白天黑夜、不得休息！累，也累死他們！”

    這就是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

    朱厚照腦子里閃現(xiàn)出這個詞匯。

    此次朝廷分下去皇莊和中官莊田兩百多萬畝，分下去勛貴、各級官員莊田一百多萬畝。將近四百多萬畝的田，人均分得三畝，直接受益的人有一百多萬。

    這其中的百姓不會人人都有膽子拿起武器和正規(guī)軍作戰(zhàn)，但是愿意拿起武器的人，比例必定極高，哪怕以保守的三分之一估算，這也是三十多萬人。

    而這僅僅是分田的人。沒分田的人，難道就愿意自己的土地、糧食、牲畜、女人被任意搶劫嗎？

    那也不會的！

    只要有人帶頭，就是個從眾心理。

    當(dāng)初，也先帶著朱祁鎮(zhèn)攻打北京的時候就面臨這種情況。來的時候窮兇極惡，老百姓不敢惹，等到眼看要失敗想撤軍的時候，一路上就被沿途的百姓痛打落水狗。

    這幫人就地取食，無惡不作，老百姓恨吶！

    朱厚照想著，這倒是個出其不意的招數(shù)，一方面可以幫助朝廷抵抗韃靼，另一方面也能夠組織起百姓的力量，讓他們能更好的保護自己的糧食，同時也給韃靼軍的補給添一些麻煩。

    “就以……保田護糧為口號吧，簡單為好，簡單了百姓才能聽得懂。復(fù)雜的講給軍學(xué)院的學(xué)生聽，便是官員為主，民兵為輔。正經(jīng)的軍隊并非百姓所能抵擋，一旦形成潰敗之勢，那就無可挽回了?！?/br>
    “那是自然，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再有，他達延汗還不一定過得了這層層關(guān)隘，也許半道兒就給擒了也說不準。”

    朱厚照看了一眼閔珪，這個小老頭兒，一興奮起來，說話就有些肆意。

    “動員軍學(xué)院的事，也要細細安排。此次與韃靼之戰(zhàn)，朝廷要明確一點，便是他們立了功也是和其他人一樣，該賞的銀錢要賞，該給的官職要給，對于他們來說，也是提早一天離開學(xué)院。危機之時，方顯英雄，朕期望著大明再有一些年輕的戰(zhàn)將?！?/br>
    這件事兵部自有辦法，“先前分田之事已經(jīng)動員過他們，就當(dāng)是先前演練了一輪，這次再有重賞，其中也必有勇夫。微臣下去以后，按照府州縣做逐一劃分，保證大大小小幾十個縣都能分得一個小組，小組與知縣相結(jié)合，連同捕快衙役共同組織起每個縣的守衛(wèi)，縣與縣相連接，府與府相配合，同時兵部與各個軍學(xué)院的小組保持通訊，京營和上直親衛(wèi)用以守衛(wèi)京師，其余山東、河南調(diào)集的勤王之師則配合府州縣作戰(zhàn)，到時候，韃靼人在哪里搶掠，哪里就有官軍和民兵，軍民一心，君臣一心，如此，焉能不勝？”

    朱厚照聽完之后，對此次作戰(zhàn)也有了更多的信心。

    “話雖如此，但紫荊關(guān)還是要著重防守，如此便可爭取更多的時間，做更充分的準備。最好，能不讓他們過紫荊關(guān)。軍民一心雖說令人振奮，可如此一來，不可避免的會有府縣遭遇洗劫，朕身為君父，總是不忍于這樣的事情發(fā)生?！?/br>
    眾臣跪地，“陛下仁德寬厚，實乃百姓之福?！?/br>
    這都是相互客套的話，聽聽也就罷了。

    “遵照陛下旨意，臣已經(jīng)派了都督同知石奉，成國公之子朱鳳，領(lǐng)四衛(wèi)人馬以及三千火銃前往紫荊關(guān)增援，達延汗要想過此關(guān)也絕不容易！”

    “按照他們出發(fā)的時間大約何時能到？”

    “大軍疾行，三日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