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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嫡長子 第551節(jié)

    但與王守仁似乎就沒這種限制,回憶起過去也很順理成章。

    王守仁卻是第一次聽到皇帝自己講述過往的這些事件和經(jīng)歷,這么草草一聽,他才發(fā)現(xiàn)皇帝所謀根本就不簡單。

    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啊,而且一謀劃就是十年,他真的要心里感慨的。

    “陛下布局謀劃可為古今第一人,微臣心中感佩?!?/br>
    “不是我要布局,而是做成一件事,它真的不容易啊。”朱厚照開始換用‘我’這樣的自稱了,而且似乎有難以抑制的表達(dá)欲,又或是想把這幾年堵在心中的話全都講了,反正他就是要說,“說到底,開海是要從走私的士紳手中搶銀子,清屯是要在大明自己的軍官、地方官和大家族的手中搶銀子。開了口都是忠君報國,但是做起事情來卻是只認(rèn)錢不認(rèn)人,以至于,除了殺人,我這個皇帝也別無他法。所以,那就只能殺了?!?/br>
    王守仁說道:“陛下殺得對。”

    “喔?你這個文弱書生也這么有殺意?啊,我糊涂了,慈不掌兵,你帶兵這樣好,想必絕不文弱?!?/br>
    “臣只是以為這個殺意、文弱這些都沒有關(guān)系。便如強(qiáng)軍則必須明紀(jì),明紀(jì)有時候便是要翻臉不認(rèn)人,甚至是六親不認(rèn),這和陛下不得不殺人其實一樣。但該殺的人,確實要?dú)ⅲ粴⑼吞镏荒芤恢北磺终?,衛(wèi)所也根本不會有戰(zhàn)力?!?/br>
    “我很慶幸,因為你是真的理解我的。我想喝酒,來啊,上些酒。等喝上酒,你再和我說說你在河套怎么樣!”

    天子有旨,那自然有好酒上桌。

    搞得王守仁很無措,和天子喝酒,萬一他酒多失言怎么辦?

    軍中禁酒,他的酒量只能算是一般啊。

    “陛下,臣不勝酒力,若是君前失儀,冒犯了陛下,臣就是不赦之罪……”

    “誒,你少說兩句。”朱厚照對著太監(jiān)做手勢,“都倒上都倒上。一會兒倒上了,我就讓他們都出去,今天你不管說什么,就只有我聽到,等我喝醉了,明天也全數(shù)忘了,那這世上就沒人知道了。你自己都不定知道,你還怕什么?”

    尤址在一旁心想,皇帝連這種歪理都能講正也真是不容易。

    他咕咚咕咚倒完,確認(rèn)了一下,“陛下,那奴婢等就先出去了?”

    “出去,出去,把門帶好。冬天冷?!?/br>
    “誒,奴婢遵旨?!?/br>
    ……

    ……

    朱厚照的確有想找人說說話的沖動,他太久沒和人放松的聊過天了。

    為了達(dá)到這個目的,他先喝酒,先把這家伙喝到有那個勁兒,才開始問。

    “河套,河套,說說河套?!?/br>
    王守仁兩邊兒小臉頰有些泛紅,他的酒量確實不佳。

    朱厚照在宮里,有時候賞景小酌一杯,有時候消愁又小酌一杯,再加上宴飲、娛樂,喝酒的時候還是不少的。

    但王守仁確實因為軍中禁酒,而且他是個蠻自律的人,對自己有要求,不會放縱,所以酒量一般。

    他了嗝幾下,讓朱厚照覺得挺有意思。

    于是又多灌他幾杯。

    等到差不多了,這家伙就開始上頭,“河套啊……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那確實是一塊寶地,黃海百害,唯富一套,古人誠不欺我也。臣在前套和后套兩地組織內(nèi)地百姓屯墾荒地兩千余頃,牧養(yǎng)戰(zhàn)馬八千余匹!”

    “還知道自稱臣,說明還是能喝,繼續(xù)繼續(xù)?!?/br>
    “當(dāng)然要自稱臣!我是臣,你是君!”

    “可兩千余頃土地,也就是20多萬畝。不是很多啊?!敝旌裾章晕⑺懔艘幌?。

    “陛下!”王守仁站了起來鞠躬行禮,“請陛下恕罪!”

    “喔,不不不,你還是坐下,別摔倒,坐下吧?!?/br>
    “臣,遵旨!”

    哎喲。

    朱厚照要皺眉頭了,這家伙到底清醒還是不清醒,老喊什么?

    坐下以后,他說道:“陛下,臣不止懇田,還養(yǎng)了馬呢,那都是最好的西北戰(zhàn)馬!再有,移民的人數(shù)不是很多,陛下可趁著此次整頓邊軍給臣一些移民,只要人夠,今年臣可再墾荒五十萬畝!”

    “那么馬場呢?”

    “一樣翻倍!三年內(nèi),臣讓河套變?yōu)橐粋€有良田百萬畝,可牧馬兩萬匹,備兵五萬的屯兵重地。還有陛下給的那紅薯,那才是個寶貝,一樣的田,糧食能翻十倍,如此,還有何事可愁?!”

    朱厚照都開始做美夢,“真是那樣,朕到時候要再北征草原?!?/br>
    “臣王守仁愿提五萬兵馬,為陛下蕩平不臣,為大明開疆拓土!”

    男兒大概都受不了這等刺激,尤其是這些還掌握在自己手中,朱厚照給他吹得連喝三杯,喉嚨燒得火辣辣的。

    “有你當(dāng)然是好,可惜草原之上應(yīng)該沒什么英雄了,襯不出你王陽明的赫赫威名?!?/br>
    王守仁搖頭,“臣不在乎,臣是漢人,是大明一臣子,平生能為國建功,這是最為重要的。再說了,陛下這是在抬舉我,王陽明哪里有赫赫威名?!陛下才有赫赫威名!”

    “你不知道而已,你的威名大了去了?!?/br>
    “陛下是說草原嗎?臣在河套兩年,草原之上,臣是有些名氣的?!?/br>
    朱厚照眉頭一動,下意識的問:“怎么?他們還會來sao擾?”

    “是臣sao擾他們。”

    這家伙,喝了酒說話還大喘氣。

    “是該sao擾?!敝旌裾斩似鹆司票?,“堂堂華夏,豈能為一幫蠻夷所欺辱?來而不往非禮也,弘治時,他們年年犯邊,現(xiàn)在是正德了,咱年年犯他們?nèi)??!?/br>
    “陛下真乃雄主之氣魄!”王守仁敬佩,“河套周圍,陰山之南,凡是肥美的水草地,臣都派軍巡邊,就是我們沒有養(yǎng)馬,那也不許韃靼人放牧。臣現(xiàn)在是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不教胡馬度陰山’,古往今來能做到此的帝王,不多矣?!?/br>
    “陰山算什么?要想辦法翻過陰山,再往北。飲馬翰海,封狼居胥,西規(guī)大河,列郡祁連!”

    古文有一種越說越強(qiáng)的氣勢,都是四個字,朱厚照說到最后確實很有感覺,仿佛他們已置身于西北大漠,直面感受到了那種厚重感,甚至他自己的動作都起來了。

    也是在這一刻,他定了一個決心:要親征,一定要親征!

    只有親征,才能一睹西北之廣袤,才能一抒滿腔之熱血,才能撫慰他心中一些遺憾,才能真切的感受到何為中興。

    他的性格里其實有些求穩(wěn),因為他畢竟是獨(dú)子、畢竟沒太子,畢竟有土木堡之慘烈教訓(xùn)在前,所以不愿意和大臣鬧得雞飛狗跳,也不愿意冒險。

    雖然心中老是想,但從來都是說等下一次,就像后世那些想旅行的人,從年頭說到年尾,最后還是推到下一年。

    怕是也只有在此刻,借著酒勁才能下此決心。

    朱厚照把兩個人的酒都斟滿,“伯安,你我君臣要有個約定,一定要一起去征服大漠!”

    第五百九十八章 赴山西

    王守仁最后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出宮的,反正醒來的時候是在自家的府里,扶著頭繞一圈之后撞見一個府中伺候的下人,下人告訴他,老爺已經(jīng)去禮部衙門了,晚上等他回來。

    弘治年間朱厚照整頓過一回京官遲到早退的問題,從那之后,雖然也還有部分官員該上班不上班,但似王華這類禮部尚書,實在引人矚目,所以除非確實有事,一般也不會授人把柄。

    他這便宜兒子則不一樣,從外面回來,也沒有辦公場所,而且本就是要他休整幾天,所以大概可以自由行動了。

    王守仁還是放心不下自己帶回來的朔方左右衛(wèi),所以首先去了軍營,一切正常以后,他又利用接下來的時間去拜訪王鏊,再見見原先認(rèn)識的一些好友,這樣日子也算充實。

    那天在宮里和皇帝講的話,他記的是斷斷續(xù)續(xù),不過天子豪情他是印象深刻的。

    為了這份豪情,也為了那份君臣相得,他得把山西的事料理好了。

    五日后。

    王守仁率領(lǐng)朔方左右衛(wèi)和十二團(tuán)營中的揚(yáng)威、振威兩營出發(fā)。

    揚(yáng)威營統(tǒng)領(lǐng)為魯瑾,振威營統(tǒng)領(lǐng)為梁正,他們都是邊軍出身而后考入軍學(xué)院的,而且是弘治年間就入院學(xué)習(xí),算是比較早的一批人,前些年隨著十二團(tuán)營的更新,這幫人也開始逐漸走上重要崗位。

    總之,兩萬大軍已經(jīng)浩浩蕩蕩出發(fā),不知道的還以為又和韃靼發(fā)生戰(zhàn)爭了,否則何必要這樣興師動眾?

    而先于大軍的是皇帝圣旨,旨意由八百里加急直接遞到山西巡撫王璟手中。

    其中要點(diǎn)有兩條,第一是調(diào)山西都指揮使田則入京,聽候任用。第二是王守仁大軍要入境山西,督辦太原鎮(zhèn)、大同鎮(zhèn)軍屯清理事宜,而大軍的軍需供應(yīng)由其負(fù)責(zé)。

    不過王守仁兵馬并不入太原,而是要卡住倒馬關(guān)、紫荊關(guān)這類要隘,換句話說王璟得運(yùn)糧過去。

    山西的事情,朱厚照相信王璟,王守仁也相信這個在朝幾十年的老臣,但料敵從寬,為防萬一太原他還是不進(jìn)了。

    巡撫衙門內(nèi)。

    接到旨意的王璟不敢怠慢,他一方面令人快馬通知田則,另外一方面則開始抽調(diào)糧食、精豆等物資。

    這些自然不在話下,但是王璟不太明白,為什么一定要等田則啟程入京以后再調(diào)動山西境內(nèi)數(shù)個衛(wèi)所的將校?

    便是他的幕僚,雖然一個個苦思冥想,但也不得要領(lǐng)。

    其實他們這點(diǎn)困惑不足為慮,現(xiàn)在真正感到麻煩的是田則。

    突然遇到此事,他府邸之中聚齊了團(tuán)聚在他左右的人,個個都覺得棘手,就是他自己也萬分糾結(jié)。

    這京師,去,還是不去??

    “……這個時候忽然來這樣一道旨意,實在蹊蹺,好端端的,這是需要辦什么事?怎么叫人入京?”

    田則坐在主位,他兩側(cè)手下都是他信重之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來自各個衛(wèi)所的軍官,還有一些是他招攬的幕僚。

    說起來他們都是內(nèi)地的衛(wèi)所,不屬于邊鎮(zhèn),似大同鎮(zhèn)、山西(太原)鎮(zhèn)則在九邊之列。如果套用明朝早期的概念,可以理解為他們屬于山西都司,而那兩鎮(zhèn)屬于山西行都司。

    不管怎么樣,此次朝廷清理九邊軍屯,涉及不到他們。

    但人人也都知道,朝廷收拾了邊鎮(zhèn),接下來就輪到他們了,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diǎn),所以他們才如此急切。

    一來是為自己,二來也是看準(zhǔn)了正德‘倒行逆施’,必為天下人反對。

    亂世一到,就是出英雄的時候。

    武人沒多大腦子,膽子也大,反正跟著田則也就算了。

    但幕僚大多都是中不了進(jìn)士的舉人和秀才,無非就是小有名氣罷了。

    正經(jīng)的進(jìn)士有坦途大道在眼前才不會理會他,二來孔孟讀多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些綱常倫理腦子里一大堆,田則倒是想找,但沒有一個人愿意。

    要說心眼,文人心眼更多,便是稍微擦邊球的事,都會躲著他,最終也就只能這樣了。

    田則是山西都指揮使,能當(dāng)上這個官,便是因為他原本也是京營軍官,在對韃靼作戰(zhàn)時有功勞,所以累遷而至今日。

    可惜沒有見過皇帝。

    “田指揮,要不要讓我們的人打聽打聽?京里現(xiàn)在是個什么動向?”

    田則搖頭,“來不及了,圣旨已到,最多三五日,巡撫王璟就會派人催促,這么點(diǎn)兒時間咱們的人還沒到京師呢,又打聽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