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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嫡長子 第566節(jié)

    這話一問,稍微為他爭取了一下。

    邊上的錦衣衛(wèi)也都經(jīng)驗豐富,他們聽得懂的。林庭(木昂)的身份,更是他們早就查過的。

    不過身在局中林庭(木昂)其實已經(jīng)呼吸急促起來,“上……上差,部堂,這個,這個數(shù)是趙同知所呈,下官問過一句,是否和各縣核驗,他說,都……都對得準的。往年也是這樣報,所以下官才同意的!”

    “趙同知?”錦衣衛(wèi)發(fā)出疑問,“應該在吧?”

    “在的,在的?!?/br>
    費宏讓人去找。

    不一會兒就有個留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慌不跌的過來下跪,“下官趙宇,見過上差,見過部堂!”

    錦衣衛(wèi)差人把事情又說一遍,然后問,“你在此位置有幾年了,這個事你應知道吧?”

    “是……是!這個數(shù),是前任知府田若富所定!”

    林庭(木昂)這么一聽自己還有救,便急問:“你既然知道為何不與本官稟明?還有那田若富為何虛報?!”

    趙宇縮在角落里,委屈達到頂點,“此事皆因前任巡撫陳泰,不止是淮安,他也暗示其他府、州多報。田若富一直在找機會巴結他,更加不會在此事上違逆。想著二十四萬畝,改成二十八萬畝,也沒有多大差別,那么大的田地,應當不會有人一畝一畝的丈量。于是就……于是就……

    上差,部堂!下官所講句句屬實,此事皆是陳泰要求,他是上司,我們做屬下的豈敢違逆他意?此事還請上差明察?!?/br>
    這種求情林庭(木昂)都看不過去。

    “可你正德四年,還是這樣報了!”

    趙宇哭訴,“下官是覺得,數(shù)字忽然下降太過明顯,倒不如就寫得和去年一樣,反不容易看出來,也能省卻一樁麻煩事……”

    “可現(xiàn)在卻成了更麻煩的事!”

    錦衣衛(wèi)才不管這些,聽他們演了這么久的戲都聽膩了,“費部堂,謊報民情數(shù)據(jù)最為陛下所不忍,這個人我們得帶走。至于林知府……”

    錦衣衛(wèi)不是不敢抓人,但是林庭(木昂)是林瀚的兒子,真要捅上去,他們也不知道會不會讓皇帝為難,因為捅上去就有一種逼得皇帝不得不處置的感覺。

    而且費宏的意見也可以聽聽,所以問了一句。

    費宏道:“今日之事,本官會在給陛下的奏疏中如實陳奏。林知府就算不知情,也有為政不細、過于疏忽之責,身為知府,絲毫不見為君為民之心。至于具體如何定罪,朝廷自有說法?!?/br>
    “是,是。就聽費部堂的?!?/br>
    兩方默契的把選擇權給到皇帝。如果天子認為林庭(木昂)不可饒恕,那么他們也沒辦法,這樁案子到這個程度掩蓋任何一個細節(jié)風險都很高,如果天子覺得他只是被下面的官員蒙蔽,那他們也給了皇帝選擇的空間。

    就是不管怎樣處置,皇帝都有足夠的理由,這樣做起來,才叫聰明。

    第六百一十三章 盛怒

    進入到四月份以后,除了突發(fā)的案情以外,便是催促清理軍屯的旨意全都到了邊軍將領的手上,各個新任的巡撫也迅速赴任,確保治下內地衛(wèi)所的平靜。

    薊州鎮(zhèn)被兵部尚書齊承隧帶兵從永平到遵化再到密云這樣犁了一遍,原本這里的十來萬軍隊說起來不少,但分散在各地鎮(zhèn)守,面對朝廷精銳幾乎沒有任何辦法。

    楊尚義的人在前,麻斌領著錦衣衛(wèi)在后,配合清理軍屯的活命,然后在薊州重新整編的過程中重新獲得一個職位,不愿意或是被查出來陽奉陰違的先斬后奏。

    確實會有些人不滿,畢竟有個殺神,這事在京里都傳得廣,但那也得憋著。

    清理軍屯最困難是在起步階段,一旦部分區(qū)域開始鋪開,事情的真相逐漸展露在所有人面前,朝廷真的把三十畝或五十畝的田分到每戶士卒手中的時候,局勢又會逐漸平穩(wěn)下來。

    這事兒本質就是皇帝用強力的手段洗劫了一波中層軍官,的確引來了叛亂,但后面這些軍官也失去了作亂的基礎。

    于是朱厚照同意齊承隧班師回朝。

    但麻斌卻沒有整隊回京,他獲得了幾日休整時間,之后按照京里來的旨意越過宣府,去大同找王陽明,所做的事情當然還是一樣。

    另外,總督甘肅、寧夏、榆林三邊的周尚文在圣旨催促之下加大了力度,嚴令各地加快軍屯丈量工作。

    隨著矛盾的激化,四月六日,他接到軍報,榆林鎮(zhèn)幾個衛(wèi)所的將官圍聚嘩眾,要求上面在清理他們名下屯田的時候至少留下五百到一千畝。

    局勢稍顯不穩(wěn)。

    即便如此因事關兵亂,周尚文也不敢馬虎,免得出了丑,惹來皇帝責備。

    不過真要說大亂,他也不擔心,王守仁就在大同鎮(zhèn)和三關鎮(zhèn)一帶,他們兩個,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這幫兵痞還能上天不成。

    他這樣一走,弄得陜西巡撫王瓊只能半路改道,向北也趕往榆林。

    西北春末夏初時冬日的寒意開始逐漸遠離,層巒起伏的山脊上偶爾能見到幾片綠意。

    陜西巡撫有一點不好,便是頭上還有個三邊總督,就像王瓊原來在浙江,也有一個浙閩總督。

    在他看來,這個周尚文還真是有點意思,大明自宣德以后,漸由文官領兵,像王守仁、楊一清都是文官出身,只有這個周尚文,封了靖虜伯不說,還以武官的身份總督大明西北。

    這背后,除了皇帝重視武將以外,應該也與此人能耐有關。

    路上接近周尚文親率的兩萬精騎時,王瓊開了眼了,兩座山谷之間,漫山遍野的戰(zhàn)馬和軍旗,而人雖多,行軍卻不亂。

    巡撫也有提督軍務的職責,所以說他能感受到這支西北的邊軍與浙江那等內地衛(wèi)所之兵的區(qū)別,這些人看著個個精悍,全然沒有垂頭喪氣或是軍容不整的情況。

    周尚文也知道原來王廷相被調走,新來了個王瓊。

    他對這些人沒多大感覺,只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帶著他一起去了榆林。

    在眼下的朝堂上,他們都算位高權重之人了,相見之后一番客套自然少不了,隨后王瓊便說:“今年大朝會,周部堂必定已經(jīng)知道了,陛下對軍屯清理已下定決心,也因此,下官一天不敢耽擱,半路聽聞榆林有事,便是固原也沒心思去了?!?/br>
    實際上,王瓊比周尚文要大上十幾歲呢。

    但軍功無敵,周尚文對韃靼作戰(zhàn)屢立戰(zhàn)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伯爵了。

    “薊州那邊,是怎么做的?”周尚文略有聽聞,不過他畢竟離得遠。

    王瓊一愣,隨后講,“凡反對者,皆以抗旨論處?!?/br>
    營帳里另外一位將軍聽后講道:“那看來榆林……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軍屯清理有莫大的好處,便是再難,也要做下去?!蓖醐倧娬{了一句。

    周尚文也自有主張,“馬榮。”

    “末將在!”

    “你先領三千人,快馬趕到榆林。將那幾名鬧事的將官先行控制起來,以免夜長夢多?!?/br>
    “是!”

    這件事,不殺人怕是弄不成了,這里還不像甘肅,甘肅那些菜兵,幾次拉出來更他的騎兵一練早就沒其他想法了。其實效率比榆林高的多。

    孫希烈是周尚文手下老人了,他有些惴惴不安的問,“榆林也要殺得血流成河嗎?”

    周尚文撇了他一眼,“現(xiàn)今的大明不是十年前的大明,皇上是何等氣魄你也一樣清楚,如果情勢需要,不殺,怎么做?”

    ……

    ……

    京師,乾清宮。

    因為離大朝會結束已經(jīng)要一個月了,通過安排這些強力的地方文武官員,南邊北邊都熱鬧的很。

    不過朱厚照在京師之中僅能從奏疏之中感受那種激烈。

    已經(jīng)入夜,皇帝所住的暖閣之中升起燭光,紙張翻閱的聲音不絕于耳。

    就在這片寂靜之中,突然響起一聲暴喝,

    “簡直是畜生!朕要剝了他的皮!口口聲聲說什么君恩深重,背地里卻盡搞虛假的一套!”

    啪!

    皇帝把幾封奏疏全都扔在地上,其中兩個還彈跳了幾下隨后無規(guī)律的散在地板上。

    毛語文躬身站著,大氣都不敢出。

    朱厚照則已怒極,“這么大個官,管理的還是中都鳳陽,當著我朱家祖宗的面騙了朕好幾年!不過就是叫他們如實稟報民情數(shù)據(jù),即便情況不理想,朕又何時苛責過任何一個官員?他倒好,為了討好朕意,編造這些謊話來騙朕!關鍵是四府三州上上下下的官員,竟然沒一個吭聲的!要么是糊涂顢頇沒有發(fā)現(xiàn),要么就是懼其yin威,毫無氣節(jié)!朕養(yǎng)這些官員何用?!”

    皇帝站了起來,把桌上最后的一張案卷抖落著扔到毛語文臉上,“還有你,你派的人都是豬腦子啊?!不知道謊報這些數(shù)據(jù)的行跡有多惡劣?竟然還以林庭(木昂)不知情為理由而酌減罪行!一個當了一年的知府連這都不知道,那和朕在知府衙門養(yǎng)了條狗有什么分別?!”

    毛語文心顫,連忙稟道:“陛下,微臣知錯!只是,林庭(木昂)之事乃費部堂,便是林庭(木昂)本人也認了失察之罪?!?/br>
    “他認朕不能認!”朱厚照大手一揮,最后叉腰嘿嘿冷笑兩聲,“你派的那幾個人和費子充是什么心思朕清楚的很。林庭(木昂)嘛,林瀚的次子,林家更有其他族人在朝為官,這是書香門第、官宦世家,犯了點事,但不是主動為之,或者可以說成不是主動為之,如此把朕這個皇上的差交了,把林家這個朋友也交了。林瀚雖然不在了,林家還有其他人呢,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要留個好臉,是不是?”

    這話說其他人行,但是說錦衣衛(wèi)就是誅心之語。

    錦衣衛(wèi)怎么能和文官攪在一起做這種犯忌諱的事?

    毛語文頓時肝膽俱裂,“陛下息怒!微臣萬不敢有此等念想,請陛下容微臣這就將這幾人下獄!等臣治了他們,再請陛下治臣之罪!”

    “哼!”朱厚照重重哼了一聲,他的胸膛也有略微的起伏,粗粗喘了幾聲之后他說:“侍從室下一封旨意申斥一下費子充。做官可以聰明,但不要精明。都當?shù)戒钸\總督了,還不敢做決定啊?再問問他,朕是哪里德政不修,讓他誤以為朕會不秉公辦理?讓他明白回奏!”

    “是?!?/br>
    皇帝沒有休息,侍從室四人全部在崗。

    為的就是這種時候。

    今天旨意不能拖到明天,于是他們趕緊動筆,明天天一亮就遞出去。

    “這個奏疏,尤址你明日將其送回內閣,朕沒有朱批,也不留中,你就問問他們,一個知府當?shù)拿悦缘傻傻?,這個罪到底不好定在哪里!”

    “奴婢謹遵陛下旨意。”

    處理完這個奏疏,朱厚照再向下看了看跪好的毛語文,沒好氣的說:“起來吧?!?/br>
    “是,臣謝陛下寬恕之恩?!?/br>
    “浙江那邊情況如何?他的親朋好友查得怎么樣?”

    毛語文有些尷尬,“陛下,浙江路遠,請稍待兩日……臣必會給陛下一個交代?!?/br>
    皇帝心情好他這么說還行,現(xiàn)在講這個心都懸著……

    不過朱厚照并非不講道理的人,他逐漸平靜了下來,“知道了,有消息第一時間回奏。還有那三十萬兩銀子,明日……景旸呢?”

    聽到皇帝叫,景旸忙不迭奔了過來,“陛下,臣在?!?/br>
    “明日你與錦衣衛(wèi)去,把那三十萬兩銀子取出來裝箱封好,封條上寫查為陳泰贓銀,然后給朕全都抬到戶部去入庫,并撥十萬兩給藏書園,撥十萬兩給書院,再撥十萬兩給少府,讓他們給南城私塾的教諭漲俸,給所有學生加餐!”

    “是!”景旸多了個心眼,問道:“陛下,這幾處原本就有撥銀,要是他們問起來,臣應如何作答?”

    “就回答他們貪官陳泰請得他們!”

    汗。大伙兒都沒見過這種招數(shù),這是要將陳泰這家伙往遺臭萬年去打了。

    朱厚照的內帑才不差這點小錢,弄的皇帝折騰一個大臣來斂財似的,這些銀子就要這么花,三十萬兩買他一個為查辦貪官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