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聽了以后還是略有欣慰，十年來，這些家伙總算逐漸開竅了。不過，第三點他不是很懂。

    “關(guān)于商規(guī)之說，你是否陳述的不夠具體？所謂的影響是指什么？”

    顧佐遲疑了一下，他本來以為大家都會懂的。

    “臣斗膽，陛下說過此番朝廷征日本和西北，最終的目的是要重建商路。既然如此，戰(zhàn)勝之后，兩國商規(guī)如何議定，這都要先前講好，免得日后再有摩擦。”

    朱厚照忍住了笑意。

    “好了，你不必再說了，朕準了就是?！?/br>
    “陛下圣明。”

    臣子們也領(lǐng)會到這層意思了，這就足夠了。

    所謂的定商規(guī)，說的冠冕堂皇，就是要外國同意即便將來棉布的規(guī)模很大，也不能阻止。

    顧佐說的很對，絲綢、瓷器不是問題，那些外國的貴族自己就喜歡，但棉布的售賣說不定會影響這些貴族自己的利益，那就難說會發(fā)生什么了。

    竟然能考慮到這一點。

    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就是這三條嗎？其他是否還有？”

    顧佐道：“陛下，這三條是臣等共同商議的，就是這三條了?！?/br>
    朱厚照笑道：“很不錯了，這三條說的很簡單，不過要總結(jié)凝練出來并不容易，愛卿們都費了心了。尤其是再設(shè)一部的建議，朕覺得相當之妙，說明朕的大臣們不再局限于固有的套路，而真正的開始思考怎樣才能迅速的解決當前的問題。

    設(shè)立產(chǎn)業(yè)部是一個高招，由官府引導(dǎo)、官府規(guī)范、官府監(jiān)督，如此一來既快速又有序，確實不錯。但當前談的是棉紡織業(yè)，產(chǎn)業(yè)部可不要局限于這單單的一業(yè)，其他的也要囊括進來。實際上，朕在想，大明今日歲入半靠海貿(mào)，海貿(mào)之下，各類作坊、公司越來越多，官府要想辦法對這些進行有效的管理?！?/br>
    他摸了摸下巴，想了個招，“差不多也可以開始了。產(chǎn)業(yè)部對各產(chǎn)業(yè)進行一個編號吧，譬如棉紡織業(yè)為甲，鹽業(yè)為乙，以此類推，然后讓每一家公司都有一個單獨的編號，同時任何人要成立一個新的公司要到產(chǎn)業(yè)部進行申請，否則就是違規(guī)交易。”

    這樣，臣子們就不理解了。

    “這是為何？”

    “為了監(jiān)督、為了管理，任何的交易都要以這個編號為基礎(chǔ)，倘若任何一個公司出了問題，朝廷可以根據(jù)編號尋找當初申請的人，以此進行調(diào)查、追責。更為關(guān)鍵的是，為了今后收稅?！?/br>
    隨著這些商業(yè)活動的興旺，初期為了培育進行免費，但不可能一直不收稅。

    借著他們提到新設(shè)產(chǎn)業(yè)部，朱厚照自然就開始為將來做鋪墊，他做事很多時候都是要考慮以后的。

    而且這是和六部并列的一個部，那么大的衙門，不得有點兒正經(jīng)的這職責？否則部衙增減豈不成了笑話？

    不過他貿(mào)然提出，這幫人大概不是特別理解，“這個先按下不提，總之以后有了產(chǎn)業(yè)部，朕也就知道找誰辦這件事了?！?/br>
    臣子們心里嘀咕，不知道皇帝又會給新派什么差使。

    “……至于所說的布商之設(shè)，朕以為完全可以，設(shè)在少府之下，還是在產(chǎn)業(yè)部之下？”

    楊一清道：“應(yīng)當設(shè)在少府之下。否則產(chǎn)業(yè)部有監(jiān)管之責，臣只恐親疏有別?！?/br>
    就是對自己的布商寬松，對其他的布商胡亂上強度。

    “準。何時成立？”

    少府令顧人儀站了起來，“陛下旨意一到，立時即可！”

    第七百零五章 王炳突病

    如果說產(chǎn)業(yè)之議是為了未來，那免除士紳優(yōu)免就為了糾正過往。

    與這兩個大事相比，甚至東征日本都是次一級的事項，因為這兩個事做好，日本那一個小島又算得了什么？

    到時候的征途就是星辰大海。

    張璁回府以后也開始思索皇帝的這番用意，這個時候舉目望去，朝堂之上幾無‘盟友’，這樣的大事情他不能與楊一清講，不能與王鏊講，甚至一向擁有清名的顧人儀都不會搭理他。

    過往之中，他本來也將這些人都得罪了。

    如此一看，唯有孤軍奮戰(zhàn)。

    京里因新疆復(fù)歸而熱烈吵鬧，張璁卻一反常態(tài)非常安靜。

    幾日以前，他就已經(jīng)準備研墨提筆，士紳優(yōu)免其害莫深，這樣的道理并不難說。

    稅基越來越小，百姓的稅負越來越重，這是多難懂的事??？

    但是……朝中難道就沒有人意識到嗎？

    張璁瞳孔之中忽然射出精光，為什么沒有一個人提到？

    皇上說過，南下江南的時候已經(jīng)和一部分人講過了。為什么一份奏疏都沒有，一聲響都聽不著。

    閑窗之內(nèi)，燈影晃動，張璁這樣已經(jīng)好幾日了。

    最終他還是決定去找一下王炳。

    皇帝南下是帶了他的，許多事他都該知道的。

    不過他遞了拜帖以后，卻被管家告知王閣老病了。

    張璁心中一揪，以為是又被拒絕。

    但實際上王炳真的病了。

    朱厚照也聽到了同樣的消息，他本來正在批閱奏疏，聽到尤址這么講，還很詫異，“病了？前幾日還很好，怎么忽然就病了？請了大夫去看了嗎？是什么?。俊?/br>
    “便是昨夜忽然病倒的，像是重病，據(jù)王府中人報，入睡前一切平常，到了早上下人叫起時忽然間便病到不能起身，最初是有些嘔吐，很快又不能言語，此時王府都已經(jīng)慌亂了?！?/br>
    “你說什么？”朱厚照完全震驚，本來生病倒也正常，尤其這幫閣老都那么大的歲數(shù)，偶有不適根本沒什么，但聽到這種描述，他還是有些不能接受，立馬道：“快傳太醫(yī)去王府瞧瞧?！?/br>
    “是?！?/br>
    尤址低頭退出。

    “用跑的，慢吞吞的像什么樣子！”

    老太監(jiān)聽聞屁股撅起來猛跑。

    朱厚照皺起眉頭，老人忽然不能說話……這怎么有些像是腦梗啊。

    這種病一般是會突發(fā)，關(guān)鍵是……比較要命啊。

    王炳今年也六十出頭了，本來還覺得他在內(nèi)閣中算年輕的，不過仔細想來，古人有這個歲數(shù)算是很長壽了，到這個階段身體機能在哪一天出問題都不奇怪。

    主要是這種病在現(xiàn)代醫(yī)療條件下都要搶救得及時，放在此時……

    朱厚照也不好說他結(jié)局會如何。

    但無論是好是壞，想來朝務(wù)是得放下了。

    本來王炳還挺派得上用場的，看起來他不起什么作用，實際上王炳很會迎合皇帝心意，而且他與楊一清明里暗里的不合，對于避免楊一清‘權(quán)傾朝野’是一種重要的牽制力量。

    從京師到地方，對于眾多官員來說，不是只有走得通楊一清的路子才能升官，王炳本身也挺有實力。

    畢竟王鏊屬于清流中的清流，幾乎是倒向楊一清的，可以稱之為‘綏靖閣老’，他沒有自己特殊的政治訴求，只是盡到自己次輔的職責，別人主動和他拉幫結(jié)派，他也沒什么興趣。湊巧楊一清也不是什么小人，他的品德在王鏊眼中是合格的。

    他們的關(guān)系就是劉健、李東陽、謝遷的延續(xù)。

    現(xiàn)在王炳忽然不在了……

    朱厚照就得考慮如何應(yīng)對這個變局，王鏊不用多想，楊廷和自然前進一位，但他還是年輕了些。

    這是單純的政治方面。

    本身王炳也負責一些具體事務(wù)的，他在當初的職責分工中負責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所謂的三司就是這些。

    而有一個迎合皇帝圣意的人管著這片兒，都察院就不會鬧太大的幺蛾子，皇帝也能省事不少。

    現(xiàn)在換個人的話……

    朱厚照考慮著，哪怕是讓楊廷和接，估計半年之后就開始各種清流上些怪異的奏章了。

    “唉?！?/br>
    他這一聲嘆氣，一方面是為了一個跟隨自己多年老臣的悲慘結(jié)局而唏噓，一方面也是為忽然變動的朝局而煩惱，之所以這個內(nèi)閣從正德五年到十年一直不動，還是有其道理的。

    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他安排朝局的本事再大，但是身在其位的那個人熬不住，那有什么辦法？

    就像當年的兵部尚書齊承隧，本來跟著楊一清也是前途無量，但半路倒下，現(xiàn)在還在家養(yǎng)病。

    “靳貴啊。”

    侍從室中出來一個頭發(fā)也以花白的中年人，“臣在?！?/br>
    “等今日太醫(yī)看過以后，你擇時先代朕去看望一下王閣老。人這一生啊，功名利祿總難放下，直到身體出了問題以后，除了健康，其他的便什么都不想了。王炳總是立過大功的，雖偶有過錯，但朕不是涼薄之君，你去寬慰寬慰他?！?/br>
    “是。”

    正德皇帝一般都是如此。

    畢竟人都這樣了，你還揪著他那些錯誤干什么，肯定是盡可能放大他的閃光點。因為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這樣處理，所以靳貴也明白。

    而且對活著的大臣來說，這也是一個安慰和保證，就是不管怎么樣，只要不弄得想劉大夏那樣，天子一般還是會成全臣子的身后之名的。

    就是家人也會受到較好的照顧。

    所以滿朝文武，那么多人愿意順從、愿意賣命，不是沒有道理的。

    ……

    ……

    “真的病了？！”張璁滿臉訝異。

    他用的下人篤定的回答，“是的，小人已經(jīng)確認再三，說是忽然之間連話都講不出來了！現(xiàn)在只憑著一些名貴草藥吊著一口氣?！?/br>
    張璁并沒有因為早上錯怪了人家而自責，他是想到了別的。

    王炳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皇帝下江南，怎么不帶旁人呢？為什么隨駕臣子以他為首？

    這其中都是有理由的。

    現(xiàn)在他忽然病到話都不能講……

    張璁心中微動，四個閣老少了一個，皇上是不是得考慮再挑一人？

    “張福?！?/br>
    “小人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