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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明嫡長子在線閱讀 - 大明嫡長子 第693節(jié)

大明嫡長子 第693節(jié)

    這里面的細微之處,朱厚照是有意識的。

    當然,并不是說梁儲有太大的問題,作為吏部尚書,他守正、端正,為兩京十四省挑選了很多品行高潔之人,所以他的風評一直不錯。再加上這么多年下來了,所以聲望還是很高的。

    但此番皇帝和內(nèi)閣大吵,最后卻傷及了他,實在令人預想不到。

    就是梁儲本人也完全想不明白。

    而且,這是有些令人失望的。

    因為作為吏部尚書,他原本是有條件入閣的,尤其在楊一清離開以后。

    誰知道張璁異軍突起,這便也罷了,現(xiàn)在竟叫他去任左都御史。

    雖說同列九卿,但吏部尚書的權(quán)力可不是左都御史能夠比的。這樣一來,他便希望渺茫了。

    實際上,他受自己的兒子梁次擄拖累,朱厚照本來也沒考慮過他。

    梁次擄因為與人爭奪田地,鬧到直接殺人的地步,雖說此人已經(jīng)被流放,不過這本身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處罰相對較輕的,而且對于已清名為核心競爭力的官員來說,縱子殺人,這算是個大的污點。

    自己一身正氣,結(jié)果連兒子都管不了,又怎么管理國家。

    這樣的人,最終的歸宿大概還是左都御史,讓他去煩擾那些不守規(guī)矩的官員好了。

    只不過皇帝接二連三的這樣用人,明顯是要‘離小人近,離君子遠’……

    這也是王鏊在考慮聽從皇帝命令,真的以內(nèi)閣名義再發(fā)清田令的原因。

    他將九卿齊召至內(nèi)閣,指著已經(jīng)起草好的放在案桌上的命令說,“這是按陛下旨意而擬的清田令,此令一出,天下官員,誰也不得再挑撥內(nèi)閣與皇上的關系。我三人俱要署名,至于你們,則看你們自己?!?/br>
    這道令,本質(zhì)上就是支持劉瑾的一道命令。

    不要看皇帝是九五之尊,明朝的一些文官是很怪的,有些堅持反對的東西,即便是砍了腦袋都不答應,就像劉健、楊一清這等人。

    你這邊揚言要殺人,他們那邊會把脖子抻直,反正就是不干。

    隱隱的有一種以抗旨為榮的風氣。

    所以朱厚照過去做過很多裹挾內(nèi)閣和六部的事情,但這一次一直到此時才祭出這一招。

    實際上,他心中推算王鏊有可能會拒絕,楊廷和也有可能。

    所以他當日忽然發(fā)怒,也有半分故意的味道,總之是些‘氣話’嘛。

    不管如何,金口即開,輪到王鏊和楊廷和糾結(jié)了。

    王鏊這番話講話,坐下官員果然開始糾結(jié)。

    倒不能說他們不忠君,但是和劉瑾為伍,這是他們突破不了的時代界限。

    王鏊看無人講話,心中也明白過來了,“既如此,那就我們?nèi)耸鹈伞!?/br>
    戶部尚書何鑒倒還反過來問:“王閣老,當真要這樣?”

    “皇上的意思你們是清楚的,皇上說這是我們這些人‘逼’他的,我等三人若不在當中周旋,其結(jié)果便是更多的劉瑾荼毒天下百姓?!?/br>
    眾人訝然,王鏊竟還有這樣的思慮。

    而堂中目光也是向梁儲的身上聚集——多年不動的吏部尚書忽然在此時調(diào)整,難道就沒有一絲話外之音嗎?

    王鏊和楊廷和是明白的,他們誰都阻止不了皇帝,執(zhí)意對抗,那就是‘jian邪’滿朝堂,與其這樣,倒還不如讓他們這些人留下來,至少還能保留點種子。

    說到底,究竟是自己的清名重要,還是國家的利益、百姓的利益重要?

    其實就這個問題。

    王鏊心中感慨,可惜李東陽已死,否則他一定是都會明白的。

    “下官愿意署名。”忽然之間,‘新來的’張子麟出了聲。

    他默默起身,左手抻住袖口,右手提起毛筆,就在眾人注目之下落筆。

    禮部尚書王華微微嘆氣,也跟隨其后。

    他與天子畢竟是多年恩情,事情到這個程度,他還是要站皇帝。

    這些事情傳到朱厚照的耳朵里,則是輕輕哼了一聲,他都當了十多年的皇帝了,他的性情這些聰明早就熟透于心,第一天就該如此的,哪里還需要這樣。

    不過現(xiàn)在提那些也沒有意義,反正從今天開始,再奏清田不利,要緩行或是停止的,朝廷是一概不理。

    再奏為此致仕的,那也照允,其他的確也照準,少了這些人下面的省份再推行清田,反而順利些。

    等到王瓊來了以后,就讓他把這些位置補上,實在缺的那就空著慢慢補,在一個官本位的社會中還怕沒人做官,朱厚照還真不信這個邪。

    總之現(xiàn)在就一句話,清田之事能做的就好好做,不能做的殺了你他娘的也要做。

    此令一出,朝堂之上自然滿是震驚。

    朱厚照在幾日后的早朝聽政時,還是有不少官員作‘震驚’狀,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說法。

    作為皇帝,他將那些奏疏全都摔了回去!

    同樣是幾日后的江南,

    清丈之事在動蕩之中繼續(xù)向前,

    應天巡撫荊少奎在常州府無錫縣領兵進了鄉(xiāng)間的富戶之家,巡撫本就有軍權(quán),調(diào)上一衛(wèi)人馬對他而言并非難事。

    可惜,兵馬到鄉(xiāng)里時,那幾戶人家和家丁一哄而散,早就逃遠了。

    那也不成。

    荊少奎帶著常州知府叢長德,壓著無錫知縣一個一個的報出名單,“遵照朝廷旨意,這些都是逆賊,人雖跑,但要下令全國通緝!名單、籍貫、樣貌特征都要一一寫明,并在江南各府州縣張貼!”

    一定要過顛沛流離的生活,那就隨他。

    沒辦法,從京師遞來的消息越來越堅定,不做這些動作,荊少奎也擔心辜負皇帝之托。

    蘇州府,也人人震動。

    蘇州知府閔宜勤算是比較干凈的了,沒有丟他爺爺閔珪的臉,他將城中大戶和治下的所有知縣詔至衙門宣布,“如今朝廷是鐵了心了,本官不管你們后面是什么仰仗,從今日起,把僥幸的心思收一收,各縣的測量員就以你們的田為開始,先大后小,按序展開。若是讓本官知道有誰暗中阻撓測量員,那便等著定罪入獄吧!”

    先前蘇州府也有百姓作亂,閔宜勤交代此事之后,即領人下鄉(xiāng)追捕,已經(jīng)沒什么可猶豫的了,現(xiàn)在就是冒頭一個抓一個。

    那為父遠遁、千里求助的卓定也掀起了一絲風浪,不過官府在抓捕傳播謠言之人,很快他就牽涉其中。

    捉到了卓定,蘇州柳家也就逃不過了。

    正常來講,這樣的抓人,到最后的涉案人數(shù)規(guī)模甚至可以上萬,然而朝廷現(xiàn)在的態(tài)度就是上萬就上萬,抓!

    官僚系統(tǒng)再怎么反抗,皇帝幾道‘金牌’連下,還有個劉瑾在南京等著收人頭,總歸還是有些效果的。

    柳氏本是蘇州望族,家中是有宅院在蘇州府城,鬧市之地。

    眼看官府圍宅,路邊百姓面帶驚恐,躲在官府兵馬外邊指指點點,“這下遭了大災禍了,近來大戶之家不少有被抓的,估摸著又是牽涉量地的事?!?/br>
    “原以為那柳通也是個神通廣大之人……沒想到也沒躲過此劫……”

    “神通再大,那大過上面?”

    ……

    府里的柳通本人已經(jīng)是滿面的慘色,他的幾個夫人和兒子女兒紛紛抱團在哭泣。

    卓氏悲劇竟然這么快的落在他的頭上,他是真的沒想到。

    聽聞閔宜勤親自來了,他哆哆嗦嗦的出去迎接,還想著是不是能有回旋的余地,因而見面叩頭之后,立馬就顫著聲音說:“府尊,量……量地之事,柳氏定全力配合,絕不敢從中作梗!還請府尊大人高臺貴手,給小人一個機會。小人家中百余口,全賴府尊一句話了,求府尊饒命,饒命?。 ?/br>
    說到最后,他是連哭帶喊,神色俱裂。

    閔宜勤是方正之人,他心中不忍,也看不下去,只能轉(zhuǎn)過頭去,“柳通,不是本官要如此。實在是此案關乎朝廷清田,且皇上數(shù)次責問,哪怕是我自家的兒子,我也不敢隱匿。本官能和你說的是,中丞大人過幾日就會到蘇州,你仔細交代,如果沒有大罪,或可留得性命,若是還要對抗,那被糊里糊涂的砍掉也有可能,總之一切就看你?!?/br>
    柳通頓時崩潰,“府……府尊,中丞既然未到,那一切尚有可能,柳氏、柳氏從一開始就沒有反對過朝廷清田。甚至……甚至小人愿意獻出大半田產(chǎn)……”

    “閉嘴!”正因閔宜勤是方正之人,所以他聽不了這樣的話,“朝廷旨意是明確的,你柳家的田自是歸你柳家所有,清田不是要奪田,本官更不會私下濫收。至于你說的中丞未至……你當城中沒有錦衣衛(wèi)的嗎?你要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此番動靜是很大,但不管是多大的富戶,都沒有力量抵抗朝廷的武力。

    否則當年劉瑾查軍屯,那反對的人直接殺了劉瑾派來的官員就是了,最后再將劉瑾一并殺了豈不簡單?為什么最后總結(jié)他失敗的原因,是說他得罪了太多人,導致他失去根基,最后在皇帝那里被放棄?

    說到底,只能通過政治手段。

    后來的魏忠賢也是一樣。

    他們即便胡作非為,也是說他們在政治上潰敗。

    但在朱厚照這里并不存在這樣的事,想阻止,就一種辦法,攢十萬大軍出來殺一陣,這還是有點機會的。

    前提是要做到。

    便如柳通這等人物,哪怕再加上幾個同樣的家族,官府就是要抓他們,除了跑,就只能認栽,哪怕聚在一起,形成聲勢,其實一碰就碎。

    一個大大的‘封’字往門上一貼,柳家人戴著枷鎖排隊站好,這樣做不能說朝廷很得人心,不過沿街百姓謂之、懼之甚至怒之,但最終就只是看看而已。

    府衙邊上一些通緝令也貼了出來,衙役高聲唱曰:“這幾人蓄意挑事,暗中對抗朝廷,犯下不赦之罪,因而下令通緝!同時,也是警示爾等,再有拒而量地者,斬!”

    第七百八十八章 寧藩

    “新的魚鱗圖冊編好以后,今后的賦稅就以此為準,原本士紳之家的田地不必繳納賦稅,而之所以此次一定要丈量,便是要改一改這規(guī)矩。從今往后,不論其他地方如何,朝廷在江南征稅只按田來繳納。

    根據(jù)最新的丈量結(jié)果,一個縣的水田、旱田,數(shù)量都是清楚,其中多少今年新分得土地的,這樣同樣清楚,如此一來,一個縣的賦稅也就是個定數(shù),偶爾存在一些人家堅決抗繳,那樣的出入也不大。

    你再與原來對比一番看,賦稅由百姓和士紳一起承擔,稅基增大以后,稅比就可適當降低,國家賦稅不全壓在百姓的肩上,這才能真正做到輕徭薄賦?!?/br>
    在皇帝身邊聆聽教誨的乃是那個張子麟。

    此人入京后,頻繁受到皇帝召見,不是因為幾次君前奏對深得帝心,又是為了什么?

    除了他以外,張璁也在。

    這兩人,朱厚照是準備大用,因而‘自己的思考’可以提前和他們探討。

    張子麟沉思一番后說:“那陛下也要下令在江南停止士紳優(yōu)免嗎?”

    “要。殺人都殺到這個程度了,自然是一步到位。因為征稅的田畝擴大,明年江南賦稅想必會有所增長,這可以抵消對海貿(mào)的負面影響,同時一旦穩(wěn)定以后,可以逐步降低稅比,再等些年,白銀交易普遍化,可以優(yōu)先在江南這些地方進行稅種統(tǒng)一,即將地稅和丁稅合一。

    江南商業(yè)興起以后,人員流動加快,丁稅本來就不易收取,統(tǒng)一以后一方面可以防止國家賦稅流失,另一方面又能解除人員流動的政策枷鎖,最后統(tǒng)一稅種,可以降低收稅難度,簡化收稅流程,提高稅收效率以及貪腐的門檻和難度。至于稅賦貨幣化以后,給押運帶來的便捷,這都是小節(jié),更不必提了?!?/br>
    這些話張璁多少聽過,張子麟還是頭一回聽,他大為震撼,又充滿想象,“陛下心中自有方略,實令老臣感佩之至?!?/br>
    “所以有的人講,朕行事激烈,甚至是與民爭利,這都是短見之語。后續(xù)的改革繁重,哪里耽擱的起?更不會有與民爭利這等事情。不過繁重,朕也不擔心,路雖遠,行則將至。江南是大明的一塊寶地,很多改革都會先于其他區(qū)域,咱們君臣要把這里梳理好,一旦功成,一個百年的繁華江南是少不了的?!?/br>
    天子所說的事項環(huán)環(huán)相扣,不可分割,而且邏輯性是很強的,并不是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