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將功成萬骨枯，咱們這些人議了半天的國威、國恥，可曾想過那些被暴民裹挾的百姓？”

    而諸大臣紛紛頷首，臉上也憂慮起來。

    朱厚照心意定下，并呈現(xiàn)出決絕的神色，“蘇萊曼二世的求援信，你們愛怎么回怎么回，朕不在乎。朕現(xiàn)在要給他和當(dāng)?shù)氐呐衍娛最I(lǐng)一人一封信，就是明明白白告訴他們，不管他們是為什么忽然鬧出這樣的暴動，但不論如何，不得有任何一方傷我大明百姓一人！否則，朕必興兵踏平呂宋島！給呂宋總督朱鳳的信函也是一樣，一是要他想方設(shè)法護(hù)衛(wèi)朕的子民安全，二、若有傷亡，立即出兵?。∪羰墙须拗浪麑ξ掖竺靼傩盏纳烙袩o動于衷的舉動，朕親手剁了他！”

    這個時候以在朝的臣子們的聰明，當(dāng)然不會問出：要是確實(shí)沒有一個大明人傷亡怎么辦？

    怎么辦？

    誰說的立馬打斷他的腿然后送過去，這不就有一例傷了？

    而且實(shí)際上來說，也不太可能沒有傷亡。

    大明的百姓依托于大明的國力，在與對方國家的各類人員接觸過程中免不了是‘國大民驕’，而且你一個個過得風(fēng)生水起的，人家窮得和鬼一樣，混亂一起，不想方設(shè)法搶你兩個？這個過程中能沒有傷亡？

    所以皇帝雖然說的是‘若有傷亡’，但實(shí)際上朝廷策略已定就是要出兵干涉。

    “總而言之，朕，也不管蘇祿、文來、南旺等一眾屬國怎么想。朕這一次就是要在南洋立下一個鐵規(guī)矩：凡傷朕子民者，皆斬！”

    這話聽著很是提氣。

    少年人載垚率先跪下，“父皇英明！”

    “皇上圣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桂萼?！?/br>
    “臣在！”

    “立即諭令海軍提督鄭布，命他率三衛(wèi)人馬擇時南下。記得，抓緊時間，萬一錯過了季節(jié)拖到明年，朕可要找他的麻煩?！?/br>
    “是！”

    這幾年打仗，軍餉和糧草倒是不用太過擔(dān)心了。

    去呂宋，可下令臺灣備些軍糧，而且石塘港本身也有儲糧。要是朱鳳讓這些糧草有失，那估計(jì)能嚇得他畏罪自殺。

    軍餉同樣不缺。

    戶部已有存銀超過四千萬兩，緊急撥付三百萬兩，這是小意思。

    還有那個官銀走私……也有臟銀。

    朱厚照心里仍盤算著呢，這件事絕對不小，否則張璁不會拿出那樣的奏本在這個時候忽然上奏。

    既然他知道事情不小，也該知道，有些人可以留，但是吞了的臟銀，多多少少要給他追回來一些。

    不說全部，但七八成肯定要有。

    哪怕被花完、沒那么多錢了，那叫那些貪官變賣家當(dāng)也要給湊出來！

    所以銀兩還好。

    其實(shí)現(xiàn)在大明小規(guī)模的用兵，在朝堂上已經(jīng)不會有很大的反對聲，這其中當(dāng)然是因?yàn)橹旌裾照瓶爻帽容^嚴(yán)密，另外一個方面，就是的確也不會真的打到民不聊生。

    隨著高產(chǎn)作物的推廣、土地兼并的清理，已經(jīng)讓大明減輕了很大的負(fù)擔(dān)，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力雖沒有質(zhì)的提升，但興修水利、外加一年一年的勤勤懇懇，現(xiàn)在大明儲存糧食的倉庫個個都滿滿當(dāng)當(dāng)。

    再有，河套、四川、荊襄以及臺灣，這些地方加起來釋放出的耕地已經(jīng)超過四千萬畝，并且都是很好的農(nóng)田。

    所以如今大明如果有個全年糧食總收成的話，那比之弘治年間至少是要翻一番的。

    這同樣體現(xiàn)在全國歲入上，僅算糧食，正德十八年，大明夏秋兩季便已突破六千萬石，這已經(jīng)是巔峰時的兩倍，而且要知道朝廷是在逐步減少‘糧食稅收’的。

    是的，減少征收糧食，而逐步轉(zhuǎn)為白銀，這在江南已經(jīng)開始了，商業(yè)繁榮帶來了白銀被普遍使用，自然就有了稅收從本色到折色的轉(zhuǎn)換條件。

    所以稅收白銀化，應(yīng)當(dāng)為期不遠(yuǎn)。

    至于說糧食收不夠，這根本不必?fù)?dān)心，

    因?yàn)橛腥毡俱y山，有海貿(mào)收入，還有鹽、茶、鐵稅，海關(guān)稅等，大明每年的白銀收入超過四千萬兩。

    白銀，三五兩的存著是錢，三五千萬兩的，其實(shí)就是個金屬。你得花出去呀，花出去才是錢，給官員漲俸祿是一條，減免賦稅也是一條。

    這些年來，凡是哪邊說遭了災(zāi)的，一道旨意，三年的賦稅就免了，遇上大洪水這樣的大災(zāi)的，那朝廷還會貼補(bǔ)一些進(jìn)去。

    朱厚照從來都不當(dāng)守財(cái)奴，否則天天挖銀山，挖了十年了，又怎么會只有四千萬兩存銀？

    而這些年來，大明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輕徭薄賦，所以哪怕這邊打個仗，老百姓也不會有感覺。

    那么朝中自然就不會過多反對。

    臣子們都走了以后，朱厚照將載垚留了下來。

    載垚是賢貴妃生的皇子，從小接受她的教育，所以懂事、明理，對他也十分孝順。

    畢竟朱厚照從小對他們就不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還沒到讓父母感慨‘長大了就不好玩的年紀(jì)’，所以朱厚照現(xiàn)在還是蠻喜歡他的。

    見他入宮，便留他下來一起用膳。

    “朕的安排怎么樣？說實(shí)話。”

    載垚微微一笑，“父皇棄了嚴(yán)嵩的權(quán)謀，而用護(hù)我大明子民身家性命這一招，是真正的以道代替術(shù)來治國，兒臣之前確實(shí)沒有想到，心中佩服之至?！?/br>
    “那你要跟著大軍出征這件事，你娘知道不？”

    載垚老實(shí)回答，“回父皇，兒臣還沒和娘親講?！?/br>
    “那你得和她說?！敝旌裾諞_著他擠眉弄眼，“你才十五歲，就要出去打仗。她會擔(dān)心的。”

    “兒臣明白，兒臣準(zhǔn)備先求得父皇準(zhǔn)允，然后再去和娘親說?！?/br>
    “?；^是不是？朕還不知道你？你娘是個賢惠性子，朕一答應(yīng)，她會跟你說半個不字？”朱厚照捏一塊糕放到嘴巴里。

    載垚被看穿，撓了撓腦袋，“一切都逃不過父皇的法眼?！?/br>
    “不過……你能有為國建功的心思，這總是值得表揚(yáng)的?！?/br>
    “謝父皇！”載垚的臉蛋嫩嫩的，有些朱厚照年輕時的影子，“兒子想過了，我是正德天子的皇子，要么不出征，出去了便絕不會給父皇丟臉！”

    “有志氣?？上Я?，朕原本是有別的差事給你的?！?/br>
    “不知父皇說的是什么差事？”

    “這你別管了，認(rèn)準(zhǔn)一件事，就干好一件事，不要分心。好了，你去你娘那邊吧?！?/br>
    賢貴妃是不會胡攪蠻纏的，她只會自己默默承受。

    “是。”載垚行禮。

    看著他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朱厚照想到一句話，“等等！”

    “父皇？”

    皇帝上前，按住載垚的肩頭，說道：“護(hù)衛(wèi)大明子民的身家性命，這不是術(shù)、也不是道，這是朕、是你、是朝廷不惜代價(jià)都應(yīng)該去做的事。”

    載垚眼神一閃，“父皇……”

    “好了，去吧。”

    ……

    ……

    朱厚照說的另外一件差事確實(shí)也不假。

    載垚還是聰明的，這件事又簡單。就是去四川一趟，看看夏言那兒究竟是什么一個情況。

    但現(xiàn)在他不行了……

    載垨嗎？

    朱厚照搖了搖頭，這家伙現(xiàn)在不知道在憋什么勁。

    而且他已經(jīng)和張璁不對付了，四川那里又是張璁的人。派載垨過去，總是有點(diǎn)火上澆油的感覺，搞不好下面人再會錯了意，以為天子是要讓大皇子和張璁斗個你死我活呢。

    那……載壦嗎？

    “尤址。尤址！”朱厚照拇指上戴了個翠綠的大戒指，搖在空中很是晃眼。

    “皇上，奴婢在呢?！?/br>
    “你去，把二皇子宣進(jìn)宮來?！?/br>
    “是！”

    “喔，對了，他最近在搗鼓什么呢？怎么總是不聲不響的？”

    尤址不敢隱瞞，“稟皇上，下面的人那日來說，大殿下與二殿下狠狠吵了一架，想來……二殿下是不是傷心著呢?！?/br>
    “傷心個屁，哥倆從小到大打得架還少嗎？吵一架算什么？去，把他給朕叫來?！?/br>
    “是。”

    朱厚照雖然嘴上這么說，不過心里還是有些嘀咕，載壦到底和他這個大哥不太一樣。

    不過他排行老二，一直受他大哥影響，也完全在他的陰影之下。

    四川的事，朱厚照還不清楚具體是什么，只是察覺到當(dāng)?shù)毓賳T有可能欺君，更不明白夏言牽扯進(jìn)了什么事。

    但總歸與張驄有關(guān)。

    朱厚照摸了摸胡子，叫老二去吧，這樣，好看看他夾在老大和張璁之間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第八百二十六章 公心私心

    “就算?？ね跛铣隽瞬铄e，大殿下也不必如此動怒的?！?/br>
    載垨的府中，姜雍、蔣冕和余承勛三人又在苦口婆心的說著。

    載垨還未出宮便對載壦惡語相向，這件事發(fā)生在宮里，朗朗乾坤的叫人不知道也難。

    蔣冕覺得皇長子這樣的做法有失身份，偏偏正德皇帝是天縱之才，大抵這等人是最受不了蠢人的，因而拼著違反上下尊卑，也要多說這么一句。

    載垨這時雖消了怒火，但想到自己平白惹父皇不快，吃了個大大的暗虧，心中始終如一根刺一般。

    他還很少在君前有這樣拙劣的表現(xiàn)呢。

    所以不耐煩的說，“行了行了，我不再怪他就是了。”

    不過之后在具體事情的態(tài)度上，自然還是更加偏向面前的這些臣子，他那個二弟也實(shí)在是不靠譜。

    蔣冕為了當(dāng)好這個老好人，事后又到載壦的府上去做和事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