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把椅子之下就不能有這種靠實力說話的局面，必須一方獨大。

    分封到外面就有用了？

    只要他有實力，都會想爭一爭這中原寶地、天朝上國的皇帝之位。就算沒有實力，三代以后中原皇帝睜眼發(fā)現(xiàn)邊上全是‘疥癬之疾’，那誰受得了？

    而一旦中土弱亂，

    那好了，整個就是一東亞大亂斗。

    實際上，現(xiàn)在很多王爺封到邊疆就有這個隱患。

    所以宗室五室而除不僅僅是錢上的問題，張璁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把這些遠支藩王全給擼了。

    只不過，這些話不好直接講就是了。

    朱厚照抿了抿嘴唇，說實話，張璁說得是有道理的。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正在憂愁之間，馬車停下，外面?zhèn)鱽硖O(jiān)的聲音，“皇上，到地方了?！?/br>
    “知道了?！敝旌裾针S即送客，“好了好了，今天就到這里，都下車吧。朕不留你們，各自用餐去，一個時辰后到朕這里來。山東、新疆各有一樁事，咱們議議?！?/br>
    “是?！?/br>
    宗室之事，天子沒有給出自己的態(tài)度，就是還不愿表態(tài)，那么臣子們也不好相逼。

    朱厚照的想法，是等著再發(fā)酵一下，這種事處置的太快也不好，反正這么多年也都等了，不差這一會兒，而且現(xiàn)在宗藩俸祿確實不是朝廷歲支的大頭。

    下了馬車以后，朱厚照伸了伸腿腳，活動活動筋骨，對著尤址說：“你一會兒讓桂萼和姜雍先過來?！?/br>
    “是，陛下?！?/br>
    朱厚照揮揮手，那意思免了大規(guī)矩，這畢竟不是在紫禁城嘛。

    第八百三十八章 楊一清的奏疏

    避暑行宮內(nèi)挖了一個人工湖，沿著湖邊又鋪上了平滑石板路，石板上還雕刻了各式圖樣。路邊則種著成林的柳樹，人工湖里還種上了荷花，可以說姹紫嫣紅、百草豐茂，比紫禁城那個單調(diào)的景色好得太多。

    而向著湖中央，又搭了一條彎曲的人工木橋，湖中建了一座兩層塔樓、四處亭子，可說是一處僻靜雅致之所。

    除了這些，還有碼頭，若是得空也可游船取樂，好不自在。

    朱厚照湖邊的柳樹下，先行召見了戶部尚書姜雍和兵部尚書桂萼。

    伸手免了他們的禮以后，朱厚照從袖口中掏了一本奏疏出來，“這是新疆總督楊一清的奏本，你們先瞧瞧?！?/br>
    大明朝到了現(xiàn)下，不管是蒙古韃靼部，還是瓦剌部，亦或是牧居于青海的土默特部，基本上是被打跑的打跑，被打服的打服。

    說起來，正德十一年，王陽明北征瓦剌以后，朱厚照在對待蒙古人方面有兩個基本思想。

    第一，他鼓勵大明由守轉(zhuǎn)攻，即到蒙古部落的牧草地去打。放在弘治年間，這叫孤軍深入，但正德朝大明與蒙古已經(jīng)經(jīng)歷幾次的大會戰(zhàn)，他們已經(jīng)沒有太大的力量了。

    第二，中小規(guī)模、高頻率出動。

    一次組織五十萬人的大部隊耗費太多，而且大漠廣大，溜一圈不一定找得到他們，那就太虧了。所以大明騎兵如今主要的作戰(zhàn)方式，都是以三到五個衛(wèi)所，也就是兩三萬兵馬的出動。

    這樣耗費較低，同時能夠快進快出。

    就算找不到人，但是我的武裝部隊在這里繞一圈，你要到這里放牧，就會有安全隱患。有的時候運氣好，還能劫些牛羊。

    放到更長的視角里面來看，朱厚照其實不是在打這些蒙古人，而是在耗他們。

    因為大明有成體系的將校培養(yǎng)，這批將領(lǐng)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同時兵強馬壯，又有中原腹地的糧草支持。邊軍輪番出動，又有練兵的效果，

    而蒙古部落有什么？

    本身他們就要依靠南下?lián)尳俨拍苌?，搶不到的情況下，維持基本生存需求已經(jīng)是極限。

    所以在傳統(tǒng)漢人王朝所能達到的勢力范圍以內(nèi)，大明朝是沒有安全威脅的。

    不過縱觀世界歷史，大漠已北的西伯利亞暫且不說，新疆以西可不是無人地帶。

    實際上除了新疆地界，偏北的方向現(xiàn)在是哈薩克汗國，偏南的方向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帖木兒帝國，但在正德二十年，這個帝國已經(jīng)沒了，滅掉他的是布哈拉汗國。

    哈薩克汗國呢，實際上是早期的金帳汗國分裂出來的，存在時間很長，一直到清朝乾隆時期平滅準噶爾都還和這個汗國有過接觸。

    布哈拉汗國則是有一個叫做昔班尼的人在1500年建立的，他自稱是成吉思汗長子術(shù)赤的后代，此人能征善戰(zhàn)，極盛時期的布哈拉汗國的勢力范圍西到里海，東到大明新疆。

    正兒八經(jīng)的歷史上，大明和這汗國沒什么聯(lián)系。

    不過現(xiàn)在，卻不是這樣。

    大明在新疆種植棉花，并加工成棉紡織品，大量向中亞地區(qū)銷售。

    這是經(jīng)濟利益。

    在這個經(jīng)濟利益之下，就會有一些不得不面臨的問題，

    話說在1523年也就是正德十八年，哈薩克汗國的哈木思汗去世。

    這個哈木思汗其實還是不錯的，他聯(lián)合汗國內(nèi)諸勢力，與布哈拉汗國的昔班尼汗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戰(zhàn)爭，甚至還打退了昔班尼汗。

    同時注重經(jīng)濟發(fā)展，新疆地區(qū)與哈薩克汗國較為平靜的貿(mào)易往來他是功不可沒。

    但是他死后，哈薩克汗國陷入了內(nèi)亂。

    新任的塔赫爾汗是哈木思汗的堂弟，他是殺了哈木思汗的兒子馬瑪什繼位的。

    而現(xiàn)在統(tǒng)治哈薩克汗國的塔赫爾汗……

    朱厚照有時候都搞不清楚他腦袋里到底裝得是什么，此人對內(nèi)兇殘，對外是不分敵友，到處出擊，導致哈薩克汗國如今已經(jīng)到了分裂邊緣。

    看各個條線上報上來的關(guān)于塔赫爾汗的描述，朱厚照都有種他要當?shù)厍蚯蜷L的感覺，這是澤圣在世嗎？

    而兵荒馬亂之下，大明的商隊再進入哈薩克汗國的極少，甚至還發(fā)生過商隊被劫的事情。

    朱厚照給這兩位大臣所看的奏疏，就是楊一清稟報哈薩克汗國內(nèi)亂、大明商隊遭受損失的情況。

    而先見戶部、兵部兩位大臣，就是關(guān)乎兩樣東西，軍隊和軍費。

    趁著他們還在思索的時候，朱厚照說：“這件事是朕的一個失誤，現(xiàn)如今我大明的商隊東達大洋，西至西域的盡頭，要說出事不管，這些損失就是大明百姓自己承受。然而這次哈薩克汗國的內(nèi)亂，我們確實始料未及，朕還朱批要派人和這個塔赫爾接觸……”

    姜雍急忙說：“此非陛下之過，乃臣等之過也?；噬蠒r常教誨臣等，與外國交往不可一味的軟弱求和，但臣等多少還是存了息事寧人的心思，不愿擅動兵戈，致使哈薩克汗國的局勢不可收拾?！?/br>
    朱厚照雙手交叉抱胸，平靜的望著湖面，“是朕，朕覺得那里太遠了，倒不是說不能征伐，但那片廣大的區(qū)域征下來也守不久，朕也沒想過要對那邊動兵。商業(yè)和農(nóng)業(yè)不一樣，農(nóng)家人種地無非就是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田。但商業(yè)不同，便是一個商路不通，就是致命威脅了?！?/br>
    桂萼看完也是皺眉，“陛下，微臣覺得應(yīng)當同意新疆總督楊一清所奏，由其遣兩萬大軍，進入哈薩克汗國境內(nèi)，討還損失！迫其投降！”

    這是正經(jīng)外交、國與國之間的事，關(guān)乎也是大明的臉面，姜雍也不再膩歪，“這幾年光景好，戶部也還有些銀兩。”

    “你們同意出兵打？”皇帝發(fā)出了疑問。

    桂萼和姜雍面面相覷，這種事，天子何時遲疑過？

    “陛下的意思是……？”

    “人與人相交，講究的是不能趁火打劫，不過國與國卻不是。這個塔赫爾倒行逆施，荒唐無道，他本就是弒主上位，眼下就是咱們不出手，哈薩克汗國也會被他折騰得分崩離析。所以……朕覺得時日尚短，應(yīng)該再任其發(fā)酵些。所謂將帥無能，累死三軍，朕是明軍統(tǒng)率，就算他們英勇無畏，不怕犧牲，但咱們還是要盡量減少傷亡。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啊?！?/br>
    朱厚照一段話表現(xiàn)的是既殘忍、又仁厚。

    殘忍對著外人，就是看著他們互相廝殺，鮮血流干，仁厚則對著自己人，能少死一個就少死一個。

    桂萼問：“可哈薩克汗國內(nèi)亂，阻斷了新疆商路，若是臣所料不錯，還會有許多人逃亡入境，這些又要如何處置？”

    “打成這幅模樣，還能做什么生意？”朱厚照心里知道，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能賺幾個銀子？他手指抵著鼻尖想了一下，“咱們應(yīng)該給他們的內(nèi)戰(zhàn)再拱一把火。”

    有一個相對劃算的介入方式。

    “讓楊一清去探明，這個哈薩克汗國境內(nèi)到底是有幾方。挑選其中一個或兩個愿意與我大明合作的，大明出武器、軍餉，支持他們打。”

    “支持他們打？”

    這其實是俄國人對付哈薩克汗國的方式。

    漢人其實不太擅長這種，對于我們來說這種邊遠地區(qū)，只要來一道奏表稱臣就算了。

    但卻撈不到半點兒好處。

    哈薩克汗國在一段時間內(nèi)屢屢侵犯俄國邊界。俄國人就采用扶起另外一個民族跟他斗的辦法。

    其實就是朱厚照腦海中西方人的慣用伎倆。

    雖然很惡心，

    但是不得不承認，媽的，很管用。

    多少國家鉆了這個套，一直出不來。

    “可大明為何要支持他們？”姜雍不理解的問。

    朱厚照說：“想要獲得大明的支持，必定是有條件的。比如說，大明要在他們的勢力范圍內(nèi)設(shè)立據(jù)點，甚至筑造城池，連點成線，這就是商路。

    此外，他們的人也要保護我們的人，若是其他人襲擊了大明的商隊，他們也要出兵協(xié)助征討。如此一來，耗費又低、效果則一樣，同時也免于自身陷入對方的內(nèi)戰(zhàn)。居于當中，超然卓絕，左右靈活，誰敢犯我？”

    這其實就是現(xiàn)代殖民帝國的建立過程。這是比建立蒙古式的那種帝國，更為高階、更為持久的方式。

    而且成本低下來，這種模式就好推廣。

    這就是為什么殖民帝國可以迅速瓜分全世界。

    朱厚照現(xiàn)在這么做，他的后人也會學習的。

    畢竟，不可能真的把七大洲五大洋全部占領(lǐng)下來。

    桂萼和姜雍咂摸著其中的味道，一時竟也挑不出其中有什么太大的毛病。

    朱厚照則笑了笑，“哈薩克汗國的事務(wù)，先算是一個常識，細節(jié)上等召見群臣時再議。只要你們兩個說有兵有錢，朕便有了底氣?！?/br>
    好吧。

    這兩人一時挑不出毛病也就算了，同時道：“微臣謹遵陛下旨意而行?！?/br>
    “好了，你們?nèi)グ??！?/br>
    “是?！?/br>
    朱厚照自己一個人伸了伸懶腰。

    在另外一個方向上，賢貴妃款款而來。

    如今她也已過了三十了，不過常年養(yǎng)尊處優(yōu)，修心靜氣，使得她仍自有一種脫塵氣質(zhì)，而且更添少婦的成熟溫柔，渾身上下自有一種貴不可言、多看則覺褻瀆的感覺。

    “臣妾參加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