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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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話的聲音熟悉卻并非出于自己:“也行,確實有點困了。” —————— 弦月時分,雜貨鋪里的物件籠罩著一層瑩白色光暈。 祁空剛打算從里間出來,便迎面撞上這樣一幅景象。她一手胡亂抓著珠簾,滿臉寫著沒睡醒和不耐煩,嘖了一聲就要放下珠簾退回去,卻聽見一道陰柔輕緩的聲音。 “大人。” 是孽躲不過,祁空無聲嘆了口氣,掀簾而出,丁零當(dāng)啷碰碎了滿室月光,并隨手抓過一個蘋果咬了一口——幾盤祭品似的東西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空置的貨架上方。 “什么事?”祁空咔嚓啃著蘋果,感受到果皮上厚厚一層蠟在嘴里融化,掩蓋了蘋果本身的清甜。 有點惡心。 “大人,您看是不是先放我出來……” 那陰柔的聲音沒了下文,祁空最煩他吞吞吐吐,翻著白眼摸出遙控器打開電視。滿屏黑白的雪花斑點閃過,一雙灰白僵硬的手從屏幕中伸出,緩緩摸索著,帶著整個身體從中鉆出。 “勞駕,您把舌頭收一收行嗎,我看著惡心。”她眼瞧著那一長截殷紅色的舌頭先掉了出來,手里的蘋果更是不香了,囫圇應(yīng)付兩下,大半個蘋果都進了垃圾桶。 再看竟是化成了香灰。 “對不住,”過了好半天,這人終于整個從電視機里出來了,單手熟練地卷起自己的舌頭塞入口中,“最近天涼,舌頭凍得有點硬了?!?/br> “也是,昨晚下那么大的雨,可不就是容易著涼,您老可小心別病了,萬一病活了可怎么好,”祁空又打了個哈欠,“無事不登三寶殿,什么事非得見了我的面才說?”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吃力地擠出一個僵硬的笑,這個動作差點又讓舌頭掉了出來,“只是最近并非降雨時節(jié),這雨下得蹊蹺,依著下面的意思,鬼門怕是過些日子就要開了。” “我奉十殿閻羅命,來請大人指教一二?!?/br> 祁空聽罷,嗤笑一聲:“我能指教什么?天晴下雨的事,誰也說不準;鬼門自個兒要開,還能讓它關(guān)了不是?十殿閻王要真有這個本事,那就讓它關(guān)了也未嘗不可?!?/br> “那我便以大人的原話回傳十殿?!?/br> 這話憑空生了些威脅的意味,但祁空壓根兒沒正眼瞧他,移了視線到門外無邊的黑暗里:“就這么點事兒也來問我,我看你們是日子過得太舒……” 是她? 祁空驀地沒了下文,男人一頭霧水,順著這位姑奶奶的視線向門外望去,只見一道白影閃過。 他為陰陽差,對這種事最為熟悉,那分明是個人形。定睛再看時,發(fā)現(xiàn)那竟是從活人身上落下的生魂。 陰陽差悄悄打量了祁空的神色,發(fā)現(xiàn)這人一副火大的樣子,很識相地沒往槍口上撞,卻仍舊沒能逃過成為被殃及池魚的命運。 祁空憋著火氣,淡淡開口道:“你身為陰陽差,看見游蕩的生魂也不管了是嗎?” 這不是您沒讓我動嗎? 陰陽差有苦說不出,剛將手伸向后腰摸鉤子,又聽祁空道:“我讓你動手了嗎?” 陰陽差:“……” 若不是差事所迫,他可真是半點不想伺候這位正在氣頭上的祖宗。 六道皆傳聞祁空性子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但打交道的年歲長了,陰陽差卻琢磨出另一套說辭來:她若高興,便于尋常人士一律稱兄道弟也未嘗不可;她若不快,那就算是路過一縷殘魂,便也別想好活。 例如今日,從開口乞求祁空打開電視之時,他便知曉祁空心情怕是格外不爽,但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祁空盯著門外孤魂瞧了半晌,只見她衣衫單薄,渾身濕漉漉滴著水,活脫脫一個剛溺死的水鬼模樣,頗有些糟心。 她穿過層層貨架,陰陽差本以為鬼見綢會把生魂扯回來,卻沒想白綾安安靜靜纏在祁空左手腕,而她伸出右手,穿透玻璃親自將生魂從門外牽了回來。 “晚晚,宋晚,”祁空把生魂在椅子上安頓下來,拆了條浴巾披在她身上,又伸手探了脈象,“怎么又到這兒來了。” 陰陽差候在一旁,發(fā)覺事情并不簡單。 “又?她之前便到過這里?” “昨晚的事,”祁空估摸著生魂快要醒了,在柜子里摸了半天,竟是拿出一塊姜來,“大半夜淋了陰雨,連人帶魂都闖了進來?!?/br> 話音剛落,宋晚便睜開了眼。 她怎么……又看見祁空了? 不對,所以這是昨晚的雜貨鋪? 她分明記得自己睡前是在宿舍,乍然換了場景人還有些懵:“祁空?我怎么又在這兒?” 這她哪兒知道?祁空無話可答,生魂不能離體太久,她只想著快些送她回去,顧左右而言它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br> 宋晚下意識地禮貌性推辭:“昨天就夠麻煩你了……” “走不了了。”陰陽差突然道。 他這一聲說得突兀,然而又滿是肯定的意味。宋晚這才驚覺旁邊還站著一個形貌古怪的男人,披著一件長到腳踝的深色外衣,有些古韻,卻又說不上來的詭異。 宋晚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祁空聲音像淬了冰:“你說走不了就走不了?” 陰陽差無聲地大笑,嘴角逐漸裂到耳根,卻沒有血從中流出。一片寂靜之中,他桀桀怪笑出聲,足有一米多長的舌頭再次從口中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