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功不由得看向武則天，這一眼不單是以臣子看君主，更是以全新的目光審度這個眾人謾罵的天后陛下。

    也許，她與傳聞并不相同。

    “那天后陛下打算如何？”頓了頓，補充，“還是說，天后陛下心中已經(jīng)知曉，背后是誰在……”

    徐有功一邊說一邊看武則天。

    武則天也看向他，眼里是藏不住的贊許，這個徐有功，方才不敢對視，現(xiàn)在卻是直勾勾的看著她，但他眼底只有為案。

    武則天話鋒微轉(zhuǎn)，“打算？自是你要活。本宮出現(xiàn)在這里，也是要提醒你，如今本宮出行在即，本宮已經(jīng)悉數(shù)知曉了他們的目的，可這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還不能動他們，你雖持有密令，卻不要再查那些大戶，當然，你也可直接稱病，從中退出，本宮也會保住你?！?/br>
    徐有功不明白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知曉武則天的意圖是讓他查案，可現(xiàn)在卻又不讓他查了。

    “臣只有一句話，枉死的人要誰來討回公道。”

    他說的不僅僅是這一個案子，還有他大哥的，當年的陳年舊案！可是他心里也清楚，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武則天沒話，低頭不語，旁側(cè)男子又道：“形式還不夠清楚嗎？一切都是因天子出行，才出現(xiàn)問題。如今還不到動的時候，你別添亂！”

    徐有功算是明白了，又或者一直明白，“古往今來，任何執(zhí)行都要流血千里，對你們而言，死多少人也只是一個數(shù)，可對萬萬戶百姓來說，死的都是他們的至親。如果陛下讓臣查案，臣萬死不辭，可若陛下讓臣退出，或者只去查小案……臣似乎也只能聽從，可內(nèi)心會對陛下失望。”

    從滿懷期翼到滿眼失望，徐有功眼神無光的看著武則天，覺得她即便華美也不過是一句紅粉骷髏。

    只是沒想到武則天再次話鋒一轉(zhuǎn)，轉(zhuǎn)問道——

    “徐愛卿，你說，地是給國家，分發(fā)給百姓好，還是給諸侯，田戶，再租出去好？”

    說起地，徐有功接手過不少田地的案，“自事把地給百姓，讓他們自己種。分給戶上，就需要額外繳納兩份錢。一份租金，一份稅，若是給國家，只要交稅即可?！?/br>
    “不錯，那些汝川的，還有此處汝陽的…地，本宮就是如此打算的?！?/br>
    武則天的話叫徐有功愣住了。

    而男人有些詫異的看武則天從袖中拿出一本書，“陛下，這也給他看？”

    武則天輕輕頷首，遞過去。

    男人有些不情不愿，還是轉(zhuǎn)交給徐有功，徐有功雙手接過后，看了一會兒，觸目驚心，“陛下，這是……”

    “這是本宮撰寫的農(nóng)書，你要知曉，本宮也是從下面一點點走到今日的位置，所以比起旁人，本宮更能體會農(nóng)苦，若把土地統(tǒng)一分發(fā)，百姓安居樂業(yè)，自事好事，可惜……這本是本宮的想法，卻被宮中賊人泄漏，如今，有不少反對的聲音，更是有心人想把土地收到自己的手中，屆時以高價，逼迫本宮就范不推行農(nóng)書。

    “本宮沒有證據(jù)，無法將其定罪……只能智取，而這一切，本宮或許應(yīng)當定死罪，因為所有案件，都因此而起。

    “本宮本想要天下蒼生人人有地可種，溫飽可居，不想竟成了罪孽。你若要拿人，其實本宮應(yīng)當?shù)谝粋€被抓……”

    說這話，武則天起身拜下。

    而徐有功從農(nóng)書開始就震驚了，他本以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貪圖田地，刺殺皇帝，天后等……不想，背后竟是農(nóng)書。

    武則天的一句一句更讓他迅速明白過來——

    朝中有人得知政策，為了反對農(nóng)書推行，所以先行收斂土地，屆時以天價出手逼迫武則天撤回成命！

    “陛下！陛下這……快起！”

    男人忙要扶起來武則天，可是被武則天一個眼神勸退，只能也跟著跪下，看著徐有功：“你這小子！還不快答應(yīng)陛下！”

    徐有功一時間全然糊涂了。

    他站在那里，也許他是當今世上，除了皇帝李治以外，被武則天跪的最久的一個人，并非他愿意，而是他……還沒理清楚。

    等他理清楚，原來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書要推行，武則天才是一心為民……徐有功也撩起前袍，行以大禮——

    “若天后陛下說的當真如此，臣以為罪惡的不是天后，是犯下罪惡的人！天后陛下快快請起！”

    “一并起來吧，如果你答應(yīng)我從此案撤出的話?！?/br>
    武則天看他。

    四目相對，徐有功明白了，這案子既跟地又關(guān)系那就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只要這書還沒發(fā)行，后續(xù)還有一堆！

    而這一切……并非在汝陽就能終止，也不是他能解決。

    黨派之爭，便是涉及朝廷內(nèi)的盤根錯節(jié)，需要無數(shù)的力量來推倒陰暗的大樹。

    徐有功頷首的那刻，武則天和男人都長長舒了口氣。

    隨著武則天起身，徐有功也被男人用眼神示意站起來。

    “果真是如同皇上所言，百聞不如一見，希望早日在朝堂看到愛卿?！蔽鋭t天這次說的，讓徐有功又不知道該怎么回。

    好在很快，武則天又問：“本后上任后，一直有重用酷吏，任其橫行，唯你特立獨行，以身作則，一副要擊碎這黑惡長夜的姿態(tài)……本宮倒是一直好奇，你為何如此？”

    徐有功對此則選擇暫不言語，他為何？當然是為了大哥，眼下無疑是討好天后，絕佳的說大哥案件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