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徐有功與其他臣子最大的區(qū)別就是,他會直接說事兒,不會一來一回的繞彎。 赤袍隨著他跪下,褶皺在身下堆疊,似血色波紋蕩漾,如烈焰灼燒著許敬宗的眼。 許敬宗的眼皮子猛然跳動了幾下,他未等親信發(fā)話,便決然地開口道:“作為朝廷的命官,還是司法參軍,你該深知法律的重要。這些農戶的行為,實屬罪大惡極。如果輕易赦免他們的罪行,那豈不是給天下人樹立了一個極壞的榜樣,讓人們效仿他們的行為嗎?天后陛下,請恕臣不能妥協,臣堅決認為,這是不妥當的!” 許敬宗的“突然”轉變,讓整個朝堂的氣氛和風向都隨之變化。 一時間,原本剛才松口的聲音銷聲匿跡。 大臣們議論紛紛,矛頭直指徐有功。 “臣聽說,徐有功在蒲州被稱為徐無杖,似乎他的事跡多發(fā)生在蒲州河一帶。天后陛下,此事您怎么看?難道徐大人是為了名譽而不顧律法嗎?唉,他的用心實在是太險惡了!”一位大臣皺著眉頭說道。 “是啊,他一直以正直自詡,但這次的所作所為,顯然與他的名聲不符。我看他不是在保護那些無辜的農夫,而是在為自己的名譽而戰(zhàn)?!绷硪晃淮蟪几胶?,話里話外,無不透露出對徐有功的強烈不滿與質疑。 “名譽確實是一個雙刃劍。有時候,人們會被自己的優(yōu)點所迷惑,從而做出錯誤的決定。徐大人,你要時刻保持清醒,不要讓名譽遮蔽了你的雙眼。你還年輕,前途無量,可不要因小失大啊……”又有一位大臣語重心長地勸誡,甚至,看似好心。 武則天心中知曉,這幾位都是許敬宗的親信,必然是方才就達成共識,想要步步緊逼,將徐有功逼入絕境。 然而—— “諸位大人省省心吧,雖說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可下官這里早就不新鮮了!” 徐有功遇到的事可遠比眼前糟糕多了。 武則天欣慰,崔玄也是把拔出來一半兒的劍插回去。 “大唐的律法賦予了人們言論自由的權利?!毙煊泄σ蝗藱M掃群臣,擲地有聲道,“但同時,也規(guī)定了誣告罪的嚴重性。誠懇勸誡,諸位大人們,可不要因為一時的沖動,給自己招來無妄之災。下官真的會告罪,天后陛下就在這里?!?/br> 徐有功這些年受慣了冷言冷語,甚至石頭,臭雞蛋也是受過的,對這些早就不在乎了,甚至,都不像是對待武則天他還認真的措辭,對著驚愕的許敬宗還有那些人,繼續(xù)舌戰(zhàn)群臣—— “還有,莫非諸位大人以為,這些誹謗污蔑的話說出來,就會被信嗎?擦擦眼睛吧,若真是如此,臣也就不必穿著這身紅袍查案,應當是在座的各位大人?。 ?/br> 徐有功說的,武則天都要低頭用袖子遮掩才能不被看到笑出來。 這個徐有功,還真是……出走一趟,歸來讓人刮目相待??! “大人們又真是為了大唐的律法而發(fā)聲嗎?還是說,是各位大人們?yōu)榱俗约旱睦娑室夤粝鹿倌??若是下官心志不堅定,真是個沽名釣譽的,恐怕此刻已經撞柱子,死于此。” 徐有功的話說完,整個大堂的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而緊張。 大人們互相交換著眼神,臉上都露出了幾分惶恐。他們原以為徐有功會輕易屈服,卻不曾想他竟如此堅定不移!這還是之前那個一心求死,甘愿死也要告天后的徐正直嗎? “徐有功,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一位大人在許敬宗的連續(xù)眼神殺下,主動出來大聲喝道,臉色漲得通紅,終于憋出來了—— “你口口聲聲說不是為了個人名利,卻一再頂撞宰相大人,這難道不是為了個人名節(jié)嗎?” “欺人太甚?為了個人名利?”徐有功先是重復,隨后一聲冷笑,“說得好啊,下官何苦與各位大人爭執(zhí)不休呢?徐某脫了這身皮,雖不才,但也絕不非沽名釣譽之輩,所謂頂撞上官,是因為他犯了錯! “身為國之宰相,豈能不為民著想?”徐有功說脫就真脫了衣服,紅袍之下竟是破破爛爛的里袍,“徐某是個不畏個人名節(jié)的,若畏,早就學那明哲保身之輩,或安享榮華富貴的,錦緞加身!” 他那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都不用多說,便是在場的人也都愣住,連帶許敬宗也是微微皺眉。 然而群臣太多,一位大人再度站出來,冷冷道:“徐有功,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竟敢如此囂張臟污天后陛下的眼睛!” 徐有功面不改色,平靜地穿上衣答:“大人們若是沒有可以攻擊徐某或者關于農夫的其他異議,下官這就辭官了,不會再來臟污什么?!?/br> 一路話趕話到此,眾人才是猛然語塞,逼他去死難,他說辭官,他們就更無法反駁。 一時間,整個大堂陷入了僵持之中。 武則天輕輕地放下手,似被頭痛所困擾,淡淡問:“太嘈雜了,所以,到底爭論出了什么結果?許愛卿,徐愛卿,就你們兩位,有什么可以分享的結論嗎?”她倒像是置身事外的神。 “回天后陛下,臣該說的都說了,不該扯的也扯完了?!?/br> 徐有功故意扯遠話題,是因為他現在已經無所牽掛。 準確地說,當他拿到那份簽名齊全的白皮書,返回長安的那一刻,他肩上的重擔已經減輕了一大半。 也因此,徐有功才敢于以游刃有余的態(tài)度,戲謔也是壓著憤怒的耍了這群老謀深算的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