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海森看了她一眼，說：“是也沒關(guān)系。我會解決?！?/br>
    然后他低頭，佛羅德洛克正癱倒在地上抽搐，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渍冻鲆粋€天真爛漫的笑容。

    “我認為你自己也可以解決。”他嚴(yán)謹(jǐn)?shù)厝绱嗽u價。

    *

    十幾分鐘前。藤蔓綁住十星暮的腳腕，它用力收緊，在光潔的肌膚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

    葛蘭自得地將自己隱藏在往前的機關(guān)群落里。

    “這些都是你的同類吧？被往昔的同伴攻擊是一種什么滋味呢？作為一個自主產(chǎn)生意識的機械，可以采訪一下你的感受嗎？”

    居高臨下的語氣。

    這才叫做虛偽的傲慢吧。

    十星暮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腕，無聲無息之間，她的胳膊突然明顯的縮水，穿透一些縫隙。

    葛蘭的視野被龐大的機關(guān)群擋住，還沒注意到這里的異常。另一邊的角落，掩藏在暗泉之下的水下作業(yè)機關(guān)安靜地探了個頭出來。它慢悠悠地上岸，一種只屬于機械之間高頻電波的交流發(fā)生。

    在水仙十字結(jié)社中混日子的時候，十星暮偶爾會去縫補這群機關(guān)的漏損。

    后來追捕叛逃者時它們不能違抗指令，但此刻是無主的。葛蘭并沒有真正奪取它們的核心。

    于是這一幕詭異地發(fā)生了——

    所有的機關(guān)掉轉(zhuǎn)頭，森然地注視著茫然的葛蘭。

    十星暮從藤蔓之中流淌出來，她一手撐地，緩慢站直，這時有個機關(guān)敏銳地發(fā)現(xiàn)她的動靜，毫不吝嗇地使用荒芒能源快速靠近。

    一陣迅疾的風(fēng)吹過，它折疊了上半的身體結(jié)構(gòu)，正盛情邀請她坐在它的肩膀上。

    十星暮：……但是有種黑老大的錯覺。

    *

    “葛蘭的錯誤是堅信機器是人，佛羅德洛克則認為人是機器。”艾爾海森說，“可惜你是純水精靈。”

    “原來我以前扮演過一只機械飛鳥。”十星暮高興地跟他分享自己想起來的記憶，“怪不得能修補機關(guān)呢。”

    “嗯。”

    “給你看！”

    十星暮向他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攏，指間留有v字型的空當(dāng)，淡金色的光芒流轉(zhuǎn)。

    “順路寫完了作業(yè)?！笔悄禾统鰴n案袋，遞給艾爾海森，眨眨眼睛，“請老師過目?！?/br>
    她變得更活潑了一點。

    艾爾海森接過。

    “想起你的名字了嗎？”

    “還沒有?！笔悄赫\實地搖搖頭，“為什么要換?。俊?/br>
    “寓意不好?！卑瑺柡Ｉf，“可以換個讀音相近的?！?/br>
    他隨手扯了一張紙，不知從哪掏出筆，低垂著眉眼，看上去竟然有些溫和了。

    他寫好遞過去。

    他們站在沉船的遺骸前，背后是機關(guān)群落捆綁住暈倒在一邊的葛蘭和佛羅德洛克。

    敞亮的天幕上，有朵云慢慢悠悠地飄蕩過來。

    人類的行為總會有不可控的因素。比如此刻，艾爾海森突然改了主意。就跟他當(dāng)初心血來潮想起個名字一樣。

    試探合理的社交距離沒有意義。十星暮對他是全然的信任和不設(shè)防。

    十星暮仍然坐在機關(guān)的肩膀上，疑惑地看他。

    “下來吧，我接你?！彼蛩斐鍪?。

    誒？

    她明明可以自己跳下去的。但是十星暮仍然乖乖地把手放了上去。艾爾海森的手掌溫?zé)?，呼吸平穩(wěn)，十分理所當(dāng)然。

    撐著艾爾海森的手，十星暮輕巧躍下，但他還沒有放開，捏了捏她的手指。

    有股奇異的暖流涌出，十星暮好像聞到一陣花香。

    莫名的記憶浮現(xiàn)。

    是從前在結(jié)社的日子。有一名青年在午后高塔的露臺上，彎腰對一朵虹彩薔薇訴說著心事，眉目繾綣。

    艾爾海森若無其事地轉(zhuǎn)移話題：“后來呢？中間隔了很多年，你怎么來到的須彌？”

    十星暮任由他牽著，被帶著往外走，思索了一下說：“好像掉到了海里？不對，感覺掉到最底下，然后打開了一個通道。”

    另一只手里拿著艾爾海森給她取的新名字。成功被打岔，還沒來得及看。

    這時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

    “咔噠。”

    艾爾海森頓了一下。他取出黃金懷表。

    黃金懷表，草神大人說是從她身上具象出來的一個結(jié)構(gòu)。當(dāng)分針開始倒轉(zhuǎn)，便意味著會失去人形。

    但現(xiàn)在，倒轉(zhuǎn)的是時針。

    金漆雕刻的時針倒退回溯了一個大格子。

    艾爾海森蹙了下眉。

    “對，就是一個通道?！笔悄合肫饋砹?，“有流血的獵犬——”

    她的話猝然截停一半。仿佛預(yù)感到什么。

    時間在此刻扭曲了，光線被壓縮成彎彎的一道。幽深的裂縫突兀出現(xiàn)在她的腳底。

    潛伏的獵犬磨著牙，咯吱咯吱的響聲從裂縫中傳出。

    十星暮猛然反應(yīng)過來，用力掙開艾爾海森的手，狠狠把他往外一推。幽邃的暮色吞噬住她纖細的身軀，仿佛合上一本童話故事書的尾頁。

    她掉了下去。

    幾縷空間的漣漪波動，四下俱靜。

    然后世界無聲了。

    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什么也沒有存在過。

    一旁的發(fā)條機關(guān)困惑地發(fā)出電流的滋滋聲，幾陣濕冷空寂的風(fēng)吹過，積水失去了純水精靈賦予的神奇光澤，打濕他的鞋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