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仍然合眼調(diào)息，靜默不語，只是眉心似乎又緊了幾分。

    歸終知道以鐘離這態(tài)度，指望他開口是不可能的，兀自自言自語說了下去。

    “現(xiàn)在歸離集已經(jīng)沒了吧？聽說天衡山也被搞斷了……你的月海亭也毀了吧？那可是你的小窩啊，真的可惜……”

    “聽說璃月的海燈節(jié)很漂亮，是為了慶祝你徹底封印奧賽爾？好可惜呢，我也想去看一回……”

    結(jié)界外的紅色方塊仍在肆虐，撞擊著藍(lán)色屏障嘭嘭作響，巨大的沖擊波讓結(jié)界內(nèi)的空氣也泛起漣漪，椰棗樹葉微微搖曳，水塘中的水也在蕩漾。

    不知不覺間，鐘離袖中的“塵世之鎖”微微泛了點(diǎn)光。

    ——可惜啊，還想和你過一次節(jié)日呢……

    鐘離此刻腦海中驟然翻涌出細(xì)碎的畫面，像是走馬燈般一閃而逝，最后又歸于岑寂。

    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

    “所以你到底……哎，怎么就這么悶?zāi)?。要我說，你的權(quán)能真的沒什么用，不要折騰它了，相信我——和我聊聊天嘛，聊聊天嘛，聊聊天？”

    ……好吵，聒噪。

    袖中的鎖驟然閃爍出一點(diǎn)淡淡的金光，鐘離的腦海忽地出現(xiàn)了一段回憶。

    似是在魔神戰(zhàn)爭初期，女孩赤著足在冰涼淋過雨的路面跑過……

    他疼惜地抱起女孩，她卻將他一把推開，從一旁的爐灶里揪出一只小熊……

    “摩拉克斯，抱抱熊熊？”

    ——千巖軍都在看著，仙人也在，怎么可以。

    “抱一抱嘛，抱一抱嘛，馬克休斯可想讓你抱呢！”

    ……

    鐘離微微蹙眉，驟然起身，“塵世之鎖”叮當(dāng)一聲落在地面。

    “呀，怎么掉出來了。”歸終輕盈地跳到“塵世之鎖”前，雙手將它拾起，捧到鐘離身前，笑著責(zé)備道，“你怎么把它弄掉了呢？這是很重要的東西，要好好保存起來——”

    歸終的聲線，和記憶中久遠(yuǎn)的聲音重合——

    ……

    “快點(diǎn)啦，就抱一下——”

    “……好。”

    “……”

    他好像，叫了一個名字。

    是什么名字？

    鐘離聽不清。

    小熊落在鐘離懷里，又墜入無邊的黑暗……

    這是久遠(yuǎn)的記憶中，少有的、鐘離還勉強(qiáng)記得的，和塵之魔神的瞬間。

    ……

    “怎么啦，又發(fā)呆？”歸終瞧著鐘離，無奈地指著外頭，“天理都要打過來了，你不聽我的話和我聊天就算了，居然還在發(fā)呆，你真是——”

    “你是誰？”鐘離問道。

    “我不是說了很多遍嗎？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是塵神哈艮圖斯——”歸終不耐煩道，“你一直問，一直問！知道真相你就能幫我干翻天理嗎？我叫什么很重要嗎？”

    “若是‘名字’并不重要，你為何在離開前，留給我一個名字？”鐘離靜靜看著歸終，燦金色的雙眸沉靜冷淡，像是千百年來歸終所見的那樣。

    ——不對，鐘離不該知道這名字是她取的！

    ——出問題了。

    鐘離望著歸終，淡淡笑了下，道：“猜對了？”

    歸終驀地反應(yīng)過來，撲上去揪著鐘離的兜帽，厲聲道：“你在套我的話？”

    “只是一些猜測?！辩婋x輕輕將歸終提起來，放在石頭上坐著，輕嘆一聲，“塵之魔神，你的名字不止‘哈艮圖斯’一個，應(yīng)當(dāng)還有其他，是嗎？”

    歸終近乎是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垂著頭，不語。

    “如果我猜的不錯……”鐘離蹲下身，繼續(xù)道，聲線柔和了些，“你的這個名字，和我的‘鐘離’有關(guān)，所以你剛見到我的時候，聽我用這個名字，反應(yīng)很特別……”

    歸終輕輕閉了閉眼，然后緩緩站起身，看著鐘離，道：“……這些都不重要。我不是什么很要緊的魔神，至少對你而言。你沒必要想太多——”

    就在此時，籠罩著“綠洲”的防護(hù)罩發(fā)出了可怖的“噼啪”聲，像是琉璃碎裂——

    “結(jié)界碎了！快跑！”歸終的反應(yīng)比鐘離快了一步，忽地騰躍而起，頂著鐘離微訝的目光，雙手環(huán)住他的脖頸，風(fēng)吹動歸終的長袍，雪白的長袍張開，像是一只翩翩而飛的水鳥，將兩人卷在一起——

    ——這是很緊，很溫暖的一個擁抱。

    這么近的距離，歸終的頭深深埋在鐘離的肩窩處，飛揚(yáng)的淺灰色長發(fā)就這樣落在他的臉上，隱約有點(diǎn)芬芳纏繞。

    清冽的，干凈的，像是夏日的第一縷朝陽，柔軟溫暖到讓人眷戀……

    ——時光飄回到那時，鐘離獨(dú)自走過歸離原，在石縫中遇見那朵含苞待放的花卉。

    ——或者更早，早在歸離集還在時，這氣息曾經(jīng)飄蕩在每一個角落，融入在千萬人的歡聲笑語之中……

    琉璃百合啊……是琉璃百合的馨香。

    星塵的權(quán)能洋洋灑灑散開，冰藍(lán)的光芒驟然璀璨，裹挾著兩人在血紅色的方塊海洋中飛速穿梭，

    在急速的掠動間，鐘離唇吻間飄過一絲血腥味。

    然后就是手臂、肩膀間流淌下溫?zé)岬囊后w。

    是血……她受傷了。

    只是在這瞬間，兩人只能溶在這片冰藍(lán)的光暈中，鐘離動彈不得，只能感受到溫?zé)嵩诼?，鮮血一滴滴從他們身上蜿蜒流過，什么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