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只是一尾魚而已，同青許公子，沒什么干系……

    可她偏不愿去相信事實(shí)，將手指伸到水里，將血滴浸沒在湖水中。

    那一點(diǎn)紅，入墨入筆洗，緩緩暈開顏色來。

    她嘴角向上，彎了個(gè)如新月的笑容，淡淡說道：“公子，你要記住我哦。你魚鰭上的銀鱗是我的印記，我手指上的血痕，是你的印記?！?/br>
    那根白玉蔥似的手指深入水中，血已融進(jìn)湖水，只余下指節(jié)間的一點(diǎn)紅。

    那紅點(diǎn)便如一顆嵌在手指上的細(xì)碎寶石，被日光映照下的波光粼粼的水影折射出別樣的光亮來。

    手指輕輕觸碰了青魚滑滑的背脊，那指尖的主人，細(xì)語說來：“你從前這里，有顆紅痣，是當(dāng)年范縣暴雪時(shí)，你在雪地?fù)煳一丶遥乙У?。不知怎么后來就去不掉了，那血痕竟生到?rou間，成了一顆紅痣?！?/br>
    她回憶著往昔，輕聲笑了一下，“我以為你是歹人，對你施狠?？珊髞戆l(fā)現(xiàn)你是救我一命。我后悔極了，本該冬眠的蛇，卻遲遲不肯睡去，只想知道你會不會被蛇牙上的毒傷到。你察覺了我的懊惱，還安慰我，說此乃是‘千尺雪里一點(diǎn)紅’，是冬日賞賜你的厚禮。我那時(shí)只覺得，這人啊，可真傻。”

    “打那以后，我再不肯冬眠。只想著你于冬日救了我的命，我該在冬日里頭，陪伴保護(hù)著你?！?/br>
    “我以后日日年年來看你，好不好？”白若月似在問自己。

    青魚自是沒有答她，只在湖里打了挺，活動活動身子骨，繞著荷花莖游來游去。白若月見它活氛，好似沒了敵意，露出個(gè)淺笑來。

    懵懂的小青魚在水中，看著岸上的姑娘笑起來好看極了，忽地就不想走了，只在岸邊荷葉荷花根莖里搖著魚尾，繞來繞去。這人啊，可真奇怪。怎么自己咬了她，她還笑得出來呢？小青魚想著。

    不遠(yuǎn)處，雨越下越大，漁夫拎了魚簍，同那婦人說道：“娘子，回家去了，今日不釣了。”

    “相公，你瞧！好癡的姑娘啊?！眿D人看見白若月在水邊蹲著，在同一條魚絮絮叨叨，雖是覺得奇怪，可也被她那副誠心實(shí)意的樣子感動，不免生了惻隱之心。她走過去，叫住白若月，道：“姑娘，你今日放了它，萬一明日再被別人捉了去怎么辦？”

    白若月回眸沖她笑笑，“那我想想辦法。張大哥，張嫂嫂，以后若是瞧見我的魚，可不要再捉它，好么？”

    “好！”張漁夫笑著，一手拎魚簍，一手牽著張嫂嫂，往斷橋走去。

    張漁夫邊走邊同妻子說：“你方才的話，倒是提醒我了，我要給小蓮蓬搞個(gè)青魚石掛脖子上。聽老人家說，小孩子都開了天眼，目視龐雜，脖子上戴著青魚石，能辟邪?！?/br>
    婦人說：“蓮蓬頭才幾個(gè)月大？還小呢，玩不了，大點(diǎn)再說吧?！?/br>
    “這簍子的魚，順道去西市賣了，換幾個(gè)錢給你買個(gè)珠釵。然后，我要回去抱抱我的蓮蓬頭，想他哩！”

    “雨天有什么首飾鋪開張呢？趕緊回家去吧，我給你做紅燒魚！”

    白若月聽著兩人話家常，望著兩人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覺得心上一暖，忽就明白為什么那么多妖魔鬼怪貪戀人間了。因?yàn)榱缰?，唯有人間，才得“溫馨”兩字吧。

    路上行人越來越少，天陰得很，馬上就要黑了。

    白若月看著水里不舍走的青魚，忽然悲從中來。

    公子怎么就變成了一尾小小的青魚呢？脆弱到只要凡人輕手一捏就能死掉，或者離開水就能死掉的小青魚……

    她彎腰蹲在湖邊，“青許，好好活著，我每年都會來看你。你要保護(hù)好自己不被別人捉去，好不好？”

    青魚忽地跳出水面，撞到了一朵盛開的荷花上，那淡黃的花蕊抖出些花粉來，隨即被雨滴打落在水面上。

    它撲騰了兩下，跳回水里，吞了兩口荷花粉的水，似在逗她玩笑。

    只見那姑娘一陣欣喜一陣哀傷地，只嘴里一直喃喃喚著：“青許……”小青魚想跳出去同那比荷花還美的姑娘走，可她好像沒有帶走它的意思，只不斷地發(fā)出“青許”的聲音。

    好生奇怪！“青許”是什么呢？

    它繞了會兒，覺得無趣，轉(zhuǎn)身游走了。

    就聽白若月喊著，“青許！公子！”那魚游得遠(yuǎn)了，她自言自語道：“是啊，這小青魚不是青許公子，是小青魚啊。它全然不記得前世的事情，怎么會記得我呢？”

    “小青魚！青青？”

    小青魚聽見有人喚它，定是那個(gè)白衣姑娘，它轉(zhuǎn)身又游了回來。

    “原來我應(yīng)該喚你‘小青魚’、‘青青’么？”白若月望著歸來的青魚，忽就笑了。

    她抬手幻化出太上老君給的人參果，說道：“我才想起來，這個(gè)仙果吃了可以增長靈力。吃了你就會變得很厲害，也許就不會被人捉走了呢！”

    她舉著人參果，發(fā)現(xiàn)那果子竟有青魚半個(gè)身子大，忽覺好笑。便將果子一分為二，從中間掰開，遞了一半放到水面的荷葉邊上，“一人一半，如從前你分梨子給我吃?！?/br>
    小青魚游到那朵荷葉邊上，試著吃了兩口人參果。甜甜膩膩的，同那姑娘的血味道差不多。哪里有螺螄和蛤rou好吃呢！

    只是她笑得那么甜美，好似自己不能辜負(fù)她的心意，小青魚就試著吃了起來。

    雨中西湖，荷葉連連，如絲的雨線中，只見一個(gè)白衣姑娘在同水里的一只青魚聊天，還分著一個(gè)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