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樂還有些頭暈?zāi)垦?，可再糊涂，將今日種種思索一遍，仍覺一切都太過巧合，實在疑點重重。若說她是故意，他又不敢決斷，因為他似乎沒有什么值得害的，且如果真想害他，又何必留下照料他，還自己先認了罪。

    他暗自留了幾分心思，面上又裝作神色不驚，勉強笑道：“姑娘并非有意，且屬下現(xiàn)在也并無大礙，想來養(yǎng)兩日便會好了。”

    銀月又端來一碗青小豆水，插話道：“那奴婢留下照料承樂大人?！?/br>
    “怎么能叫你來照顧?！背袠窋[擺手，又想起今日自己還有要事在身，他再次試圖起來，可雙腿還隱隱發(fā)麻，只得轉(zhuǎn)而求姜漣：“姑娘，屬下還要去給皇上送那把燕尾弓，可看現(xiàn)下狀況，我是送不成了，勞煩姑娘叫承安來替我走一趟。”

    燕尾弓早已經(jīng)送到皇上手中，此時要是說出來，只怕更會引他懷疑，姜漣不動聲色，淡聲應(yīng)道：“這算什么難事，你告訴我東西在哪，也用不著承安來，我支人給你送去就是?！?/br>
    承樂不知她與皇帝之間淵源，痛痛快快答應(yīng)：“如此，那便是最好不過了?！?/br>
    “這些事情都不用cao心，你只管先養(yǎng)著，這就讓銀月叫太醫(yī)來，給你好好瞧瞧?！苯獫i朝銀月?lián)P了揚頭。

    承樂忙道不必，“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好了大半了，哪里還用小題大做找郎中來。”

    他懷有幾分疑心，昨日剛對她生出的那幾分親切消失殆盡，連信任都所存無幾，不愿再聽從她的安排，唯恐這之中再有別的謀劃。左右他此時已經(jīng)沒有大礙，不怕再有危險。

    姜漣瞧出他的意向，明白再多說更易適得其反，索性叫他自行決定。

    其實說到這兒，她一直刻意維持的笑容已經(jīng)有些難以繃住，承樂從昨夜的親昵到此刻的生疏，態(tài)度已經(jīng)足夠鮮明。

    仔細想想，所有都源于她先不善，一條道走到黑不是易事，自想出利用旁人的主意，就該料到這樣的結(jié)果，也怪不得旁人收回對她的仁義。

    三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姜漣和銀月便被“請”了出來。

    雨雪未停，再經(jīng)朔風(fēng)一吹，盡數(shù)往人的面上撲，寒刀似的軟刃，刮割著人的皮rou，只覺得渾身生疼。

    銀月后知后覺，“姑娘，承樂是不是對咱們起了疑心？”

    “起疑也無妨，只要未牽扯出我見過皇上，那便還能應(yīng)付?！苯獫i攥了攥她的手，在安撫她的同時，也是在勸慰自己。

    此事沒什么可怕，最為重要的是她來屏山的目的已經(jīng)實現(xiàn)，旁的皆不算什么。

    她定了定神，緩緩?fù)鲁鲆豢跉?，只當將今日的事皆拋之腦后，重燃起無限希望來，沉聲道：“昨夜承樂不是說了，要我去侍候王爺筆墨，回去換身衣服便去吧。”

    第11章

    磋磨了一個上午，姜漣到裴瞬住處的時候已到日中，他手頭的文書批了大半，這會兒正在逗他帶來的浮蒼。

    風(fēng)卷茸雪，視線所及之處皆是迷迷漫漫，眼前的樓閣更顯斑駁灰暗，唯有檐下的人和隼是煥活的。

    裴瞬手中端著紅釉盤，上頭是比之更為鮮紅的生rou，浮蒼嗅見味道，卻不敢上前去搶，老老實實地立在隼臺上，等著他夾起一塊遞到它嘴邊，它才順著他的動作銜進嘴里，仰脖吞咽了下去。

    他笑著去撫它頭頂?shù)哪强|蒼色，它絲毫不躲讓，他更為滿意地又夾rou去獎賞他。

    他喂浮蒼的時候，是不大喜歡受人打擾的，姜漣到了跟前也不說話，待他將那盤rou全都喂完，才上前叫了聲“王爺”。

    浮蒼似乎能通人性，聽見她的聲音歪著脖子看向她，滾圓的眼睛透著銳利的光。

    裴瞬今日好像心情大好，知道她過來也不曾和往常一樣冷嘲熱諷，輕“嗯”了一聲，隨手將紅釉盤遞給侍從，又去逗浮蒼。

    “浮蒼倒是吃飽了，王爺用過飯沒有？”姜漣笑著詢問。

    “用過了?！迸崴驳恼Z氣是難得的輕快，他回過頭來看她一眼，仿佛昨日的爭端不曾發(fā)生過，又問：“你可用過了？”

    他向來喜怒無常，這樣隨意將事情翻篇而過的時候也有，姜漣算是又“逃過一劫”，順著他的話含笑應(yīng)道：“不曾用過呢，來王爺這兒討口吃的?！?/br>
    裴瞬隨即朝侍從招招手，吩咐道：“著人備幾道小菜來?！?/br>
    他倒不是把昨日之事忘了，而是今日有可賀之喜，一直空缺的禮部尚書人選終于有了定局，正是他手下的得意之人，等他們從屏山回去也該走馬上任了。

    朝堂大事穩(wěn)穩(wěn)踏下一步，其它細枝末節(jié)的小事，值不當?shù)盟倩ㄙM精力，也樂意松松手，讓所有人都暫且寬心。

    不多一會兒，侍從們將備好的菜呈上來，在桌上擺的滿滿當當。

    浮蒼瞧見吃食，用力撲騰著雙翅，身上油亮的白毛隨之輕顫，裴瞬輕笑著點了點它的喙，語氣溫和：“鬧什么，又不是叫你吃的?！?/br>
    說著，他命人將浮蒼拎下去，又朝姜漣伸出手，她立即會意，握住他的手隨他進屋用飯。

    菜式不多，勝在還算合她的胃口，她吃飯有節(jié)制，滿桌的菜吃上一圈，獨愛的雞湯煨千絲、玉帶蝦仁再夾上兩筷子，有個七八分飽就足夠了。

    見她擱下木箸掖嘴，裴瞬擺手叫屋里侍候的人撤席，又指了指屏風(fēng)后的內(nèi)室，“里頭桌上有個銀累絲嵌綠松石圓盒，給你的，去拿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