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還欲爭辯,隨即皇帝身邊的侍從便領(lǐng)進一對婦孺,婦人衣著簡樸,難掩端麗之色,稚子依偎在她身旁,晶亮的大眼睛里滿是驚怯。 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他太久不曾見過的妻兒,是他修道之前早已斬斷的塵緣。 皇帝要行的是脅迫之事,面上仍笑意盈盈,語氣溫和:“道長入道之前,也是凡胎俗骨,現(xiàn)道長得道,已仙凡相隔,不知還理不理凡塵事?” 他霎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在妻子的怒視、兒子的茫然中垂低了頭,這一次,他沒能斬斷塵緣,因為他能拋棄他們、忘記他們,卻不能看著他們在自己眼前死。 所有的一切皇帝都已備好,只需他適時的出現(xiàn),說幾句預言,可再進紅塵,且口出欺世之言,他知道,他的道大概是修不成了。 太醫(yī)們前來給皇帝診治,太后與裴瞬等在外頭,又是好一陣施針喂藥,才把皇帝的咳嗽止住。 太后看得心驚,沒承想皇帝傷成這樣,蹙著眉責怪:“你也太過冒進了些,明知他如此嚴重,何必再匆忙趕回來?!?/br> “姑母火急火燎的差人傳話來,要我們務(wù)必回來,我們哪敢不從?!迸崴膊灰詾槿?,“況且不過受些傷,哪里有那樣嬌貴。” 他從前常在戰(zhàn)場,信奉人就該使勁兒摔打的硬道理,太后佯裝不滿,抬手狠狠拍了拍他的肩,“你還當你這是在戰(zhàn)場上練兵呢?” 裴瞬輕哼一聲,“若是練兵,他連打我手上過的機會都沒有。” 太后知道他一向瞧不上皇帝,最開始他們謀事,皇帝無意間救了她唯一的公主,她瞧皇帝秉性尚可,提出要扶持皇帝,他對此很是不滿,覺得自小在冷宮和貧瘠之地磋磨的人,只怕是擔不起重位。 可后來再三抉擇,除了皇帝再沒有哪個皇子背后沒有支撐,能如此任由他們拿捏,無奈也只能妥協(xié)。說到底,恨只恨她入宮數(shù)年僅有一女,不能坐上九五之尊的位子。 再說這些都是無用,她攏了攏衣衫,把自己圍進斗篷中,只問:“守鳴道長說的法子你覺得如何?” 裴瞬沒把那事放在心上,反而對守鳴道長更為好奇,隨口應(yīng)道:“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情,對咱們也沒有妨害,何不一試?” 不過是做個法,再找四十九人的事兒,算不上為難,雖有關(guān)圣體之事不宜宣揚,但即便是私下尋人,也再簡單不過。 “我也是這個意思?!碧簏c點頭,刻意放低了聲音:“除此之外,咱們更要盡早做足準備,皇帝若真是命途不順,能早日誕育皇子也不失為‘治國良方’?!?/br> 第18章 裴瞬不關(guān)心后宮里的事,皇帝寵幸妃子、綿延子嗣的事情他也不好插手,一切但憑太后安排。 他待到后半夜皇帝病況穩(wěn)定,才從壽寧宮出來,cao勞了好幾日,這會兒方覺出疲憊,坐在馬車里昏昏欲睡。 深宵的街道巷陌空無一人,只有間或傳出的梆子聲,驚起陣陣犬吠,帷裳被冷風掀起,住戶的街門在軒窗前接連越過,散下燈籠的昏黃,有種難言的祥和與溫情。 可那些光亮中,沒有一盞在候著他,他扯下帷裳遮住所有明亮,如同掩耳盜鈴般逃避。 不知行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下。 他猛地清醒過來,打起精神朝外望一眼,高處匾額上的“裴府”二字筆墨橫姿,這還是他父親在世時親題,如今他的地位高漲,也一直沒動過更換的心思。 分明是日日都能瞧見的東西,今日卻看得格外入迷,聽承安叫了聲“王爺”,他才俯身任由承安扶著坐到輪椅上。 “王爺,直接回您的院子嗎?”承安低聲詢問。 裴瞬嗯了聲,無關(guān)緊要的模樣,等走過游廊又有些遲疑,不知想起什么,目光轉(zhuǎn)到西南角的院落飄忽不定。 承安極有眼力,當下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王爺去瞧瞧姜姑娘嗎?” 裴瞬沒有應(yīng)聲,如潭的雙眸不見丁點兒溫度,承安正以為自己揣度錯了,卻聽見他淡漠的語調(diào)響起:“去瞧一眼吧?!?/br> 他向來偽飾的不動聲色,承安也算摸透他的脾氣,也不再多問,順從他的意思推他到姜漣那兒。 他不欲驚醒她,未叫守夜的侍女通傳,孤身推著輪椅進門。 月亮爬向窗欞,澄瑩的光照出他的身影,落在屋內(nèi)絨毯上,又被分割成無數(shù)個殘影,重重疊疊地交合在一起,有種不可言喻的詭譎意味。 姜漣將要酣睡,一股熟悉的甘松香夾雜著寒氣漸漸飄近,拂面的發(fā)絲似乎劃過了眼皮,她下意識動了動眼睫,睡得朦朦朧朧的,還來不及反應(yīng),蹙起的蛾眉處又落下一只冰涼的手,指面有點粗糙,不厭其煩的在她眉間反復摩挲。 她原以為是銀月,還嘟囔了聲“別動”,可眉間的那只手并未停下,反而愈加放肆的滑到她的眉心處。 她面露不耐,抬手揉了揉惺忪的雙目。 一燈如豆的帳前,裴瞬正坐在輪椅上看著她,神色少見的柔和,見她醒過來,不緊不慢的收回手。 姜漣被嚇了一跳,含糊不清地喚“王爺”。 暗淡的燭光在他面上映出陰影,側(cè)臉的弧線愈發(fā)顯得冷峻,他輕“嗯”了聲,揚起下頜指了指床榻,又朝她伸出手。 她立即會意,掀開錦被赤腳下去,雙手環(huán)抱住他的腰身,讓他上半身完全倚靠在她身上,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將他帶到床榻上,然后再去抬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