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對她不失望是假的，明明她給他做出承諾，明明她背恩忘義，最終做錯的倒像是他。

    他心有不甘，沉下心來聽得外頭的聲響，一反常態(tài)變得溫情脈脈，推著輪椅走向她，待走到她跟前又去拉她的手，柔聲道：“我?guī)愠鰧m，只當(dāng)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咱們還像從前一樣?！?/br>
    “從前？”姜漣不懂他的瞬息萬變，再想從前，更不知有什么值得她留戀，她不愿答應(yīng)，轉(zhuǎn)頭欲走。

    下一刻，房門被猝不及防地推開，外頭是表情由柔潤變得郁怒的皇帝，里頭是十指緊扣、衣衫略亂的兩人。

    幾人隔得不遠，皆是五味雜陳。

    姜漣霎時反應(yīng)過來裴瞬的用意，沒想到他竟用如此不端的法子，驚恐地看著他，他卻好整以暇，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抬聲做模做樣地責(zé)怪承安，“沒用的東西，守門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好嗎？”

    這話太過難堪，令她無地自容，不敢抬頭觀望外人的眼光，只覺得此時不亞于被扒光扔到眾人跟前。

    “是朕偏要進來的?！被实圻~過門檻進來，已經(jīng)收整好情緒，對裴瞬毫不在乎她名聲的憤怒，遠遠壓過看到兩人親密的嫉妒。

    他在宮里收到承安的消息，說攝政王要同他商議姜漣的去留一事，特將他請到此處，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若他真為此怒發(fā)沖冠，不正合了裴瞬的心意。

    既有今日這一遭，想來裴瞬已經(jīng)知曉兩人私下的往來，他也不必再隱瞞，偏了偏頭望著她傷痕累累的唇，并不在乎傷勢的由來，也不掩飾自己的關(guān)切，“你脖子上的傷剛要好，嘴唇又弄成這樣，可如何是好？”

    姜漣的手還被裴瞬握在手中，再聽他的關(guān)懷，沖他慘然而笑。

    皇帝也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話中帶話：“有傷不打緊，我總歸要給你醫(yī)好的。”

    他們一說一應(yīng)，襯得他像是外人，裴瞬暗中惱怒，指腹在她手背上來回搓揉，添油加醋地挑明了直說：“過于親昵難免失了力度，怎么能叫傷呢？”

    這兒到處都是外人，皇帝不忍姜漣難堪，不同他談?wù)撁嫦碌氖聝?，悠悠道：“攝政王如今入宮如進無人之境，仔細想想，我朝多少代，也沒有一個臣子敢如此?！?/br>
    說起政事，裴瞬更不逞相讓，“是啊，多少代了，也沒有一個皇帝，是靠臣子拉扯上位的。”

    他能肆無忌憚地進宮，當(dāng)初還是皇帝的特令兒，現(xiàn)下弄得皇帝不像皇帝，臣子不像臣子，究竟是誰的錯？

    皇帝有他難以相比的好脾性，聞言也不動氣，“英雄不問出處，還是看誰能走到最后的好?！?/br>
    “皇上說得對，自然得看誰能走到最后?！迸崴猜h首，又扯回最初的話頭：“不過權(quán)勢地位能爭，我府里的人卻爭不得，也容不得旁人去爭?！?/br>
    “爭不爭得攝政王說了可不算數(shù)?！被实勰曋莾芍痪o握的手，“她是個人，不是個物件，能任由攝政王擺弄?！?/br>
    裴瞬不由哼笑，帶著挑釁，“她是什么，本王說了當(dāng)然算數(shù)，本王今日便要帶她出宮?！?/br>
    皇帝蹙了蹙眉，“攝政王以為，你真能帶走她？”

    第41章

    劍拔弩張,那些刻意壓制的憤恨、仇意與不甘一觸即發(fā)，三人并立，各處一角,明明是最為穩(wěn)固的三角，在他們身上也最為荒唐。

    她處在表面的最頂端，實際上位于頂端的兩人皆望向她，只等著她的回應(yīng)，只要她開口,被選中的那個便是“勝者”，能在這場對決中取勝,興許能比贏得一座城池還叫人雀躍。

    姜漣覺得諷刺,奮力將手掙脫開，明明她該是無關(guān)緊要的,偏偏他們鉚足了勁兒要爭搶，為得是什么？不過當(dāng)她是象征勝利的戰(zhàn)利品,贏不贏得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贏。

    被當(dāng)眾下了面子,裴瞬自覺落得下風(fēng),可他還能勉強維持住情緒，收回自己的手，做出情意綿綿的模樣,“前些日子的確是我的錯，今日當(dāng)著旁人的面，同你道一聲抱歉，等咱們回府,我再好好給你請罪?！?/br>
    他鮮少說軟話，更不曾跟旁人說過什么請罪,這算是對她最難得的讓步。

    姜漣側(cè)過面去緘默不語，她知道他此時說的所有話，都不過是同皇帝斗氣，又如何知道什么是錯，往常她無條件地容忍他，是以他對她有恩有前提，可她逝世的父母與他何干，要受他言語間的詛咒。

    皇帝不知兩人發(fā)生了什么，瞧她態(tài)度和嘴上傷勢，大致能猜出幾分，這是他的機會，需得絲毫不差地抓住，他上前兩步走近她，并不多言其他，只央求道：“為什么要給我祈福你是知道的，原本也未余幾日，不知你肯不肯再耐下性子、再忍耐幾日，等為我祈完福再走?！?/br>
    那樣可憐巴巴的語氣，聽得裴瞬心頭泛酸，他知道皇帝慣愛裝可憐，沒承想在她跟前也是如此，不由挖苦：“皇上的苦rou計真是屢試不爽??？”

    皇帝不與他爭話頭上的長短，目光始終停留在姜漣身上，放軟了聲音同她打著商量，“我一直未曾求過你什么，這回我求你，為著我的性命，再留幾日吧?！?/br>
    他將他的乞求與性命關(guān)聯(lián)，壓根不曾給她拒絕的余地，姜漣回過身來點了點頭，因為她早打定了主意，要為他祈完福再出宮，也算是報答他救她弟弟的恩情。

    皇帝眼見她應(yīng)下，眉眼漸漸舒展開，故作無意地瞧一眼裴瞬，那是無聲的挑釁與炫耀，興許他應(yīng)該感謝攝政王，若沒有攝政王的推遠，又如何能將她拉到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