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混亂與曖昧(3)四百珠加更
謝程一晚上有個現場翻譯的活兒,時間不巧,正好卡在弟弟晚托班結束的時間,他接不了謝鏡,就打了個電話請朋友幫忙。 只是沒想到這次活動臨時增加了環(huán)節(jié),到點之后又拖了兩個小時。等謝程一結束了工作,到和朋友匯合的地方,朋友宋小夏臉都黑了。 謝鏡從宋小夏身后出現,邊歡呼著哥哥,邊像個小炮彈似地撞過來。 他連忙蹲下身,張開雙臂,嫻熟地將這小人抱起來。 “謝先生,你要知道今天是節(jié)假日,會館那兒人擠人,包廂全是滿員,我可是撇下金…jiejie來給你帶孩子,”小夏哥咬牙切齒地舉著手機,給謝程一展示著領班和主顧給自己發(fā)送的信息,他壓著聲,“你得知道,我為你損失了多少錢!” 謝程一連聲抱歉,說著我賠,并且坐言起行,遞了袋東西。 “這什么?”小夏哥這才發(fā)現他手腕上挎著個相當精美的禮品袋。 “今天活動方給的?!?/br> 小夏接過來一看,居然是一袋子各類型的避孕套。 “cao,”他氣笑了,“你這次又接的什么上不得臺面的活兒,耽誤你到這么晚就給你這些玩意兒?” “翻譯的活兒哪有什么高低貴賤,”為了防止他再蹦出什么臟話,謝程一捂著謝鏡的耳朵,溫聲道,“有的賺都是好活?!?/br> 今天這活是他私接的,給接待外賓的工廠老板做隨行翻譯。 工廠是乳膠制品工廠,避孕套是他們的主營產品,老板人雖然愛靈機一動地增加接待環(huán)節(jié),但在結賬時是出奇的爽快,況且伴手禮這種東西,一向是客隨主便,作為工作人員還能分到一份,哪里還會抱怨內容。 謝程一好脾氣地補充了一句,“你總歸是用得到的?!?/br> 這回小夏沒說話了,他把東西收起來,停頓了兩秒,上下打量了謝程一一眼,“這幾天古嶼人多,都是年輕的,只要陪……呃,不用多做什么……你來不來?” 宋小夏經年累月在夜場,有些詞張口就來,可謝鏡還在謝程一懷里。他顧忌著現在的孩子早熟,眼前這個又格外敏感,所以一句話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得別扭又古怪,但他知道謝程一聽得懂。 謝程一搖搖頭。 捕捉著他的神情,宋小夏明白了什么,“錢夠了?” “還差一點,但是快了,”謝程一吐出一口濁氣,面上終于露出一絲真情實感的輕松笑意,“謝謝你,小夏哥。” “謝什么……”這份感謝并不沉重,卻好像穿過千巖萬壑,宋小夏望著他,那雙眼已經不復初見時的清澈明亮,但此時仿佛輕舟已過萬重山,拭去了蒙蒙的灰。 他想說什么,但到最后只是化成一道嘆息。 “好事兒,行,那你……”剛想讓謝程一好好過團圓節(jié),宋小夏卻覺得提起中秋二字對他來說是種殘忍的提醒。謝程一就是給人這樣的感覺,蓬勃,堅韌,好像背負著什么,都能咬著牙扛起來,性格是如此,外形也是如此,帶笑的眼,微揚的唇。 可他的遭遇足夠令人憐惜,面對這么個韌性十足的人,宋小夏卻怕自己不經意的話成為他夜深人靜時追憶過往的一根針。于是叁緘其口,只能指了指路邊,“我先走了,我打的車來了,”他又伸手輕輕地掐了一下謝鏡軟幼的頰rou,“鏡兒,你夏哥走了,下次再帶你玩?!?/br> “小夏哥拜拜?!敝x鏡乖乖地搖了搖手。 周圍安靜下來,相依相偎的背影在暗色里無端透著寂寥,謝鏡穩(wěn)穩(wěn)當當地被托著,歪在謝程一的肩上,哥哥的氣息安心地包裹著他,很快就讓孩子陷入到精力耗盡的疲倦之中。 “哥哥,”孩子的聲音響起,“58路現在還有嗎?” “今天不坐公車了,咱們打車回去。” 謝鏡的聲音有遲疑,也有一丁點兒沒有底氣的怯意,“…可是打車很貴?!?/br> 謝程一顯然沒有想到弟弟會說這樣的話,心里一時間又酸又澀,滿滿的愧疚沖上來,他單手從口袋里掏出手帕紙,抽了一張,展開替謝鏡擦了擦汗,聲音輕柔,“沒關系,這不是在假期嗎,假期打車有優(yōu)惠呢。” “真的嗎?……”小人兒有點不信。 “真的呀,再說哥哥今天不是加班了嘛,加班都是有加班費的呀,還夠給小謝鏡買一個小汽車蛋糕呢!明天哥哥帶你去買好不好?” “好……”小人兒傻乎乎的笑。 與此同時,他們右后方的車突然啟動,發(fā)動機咆哮,前燈的強光掃在了地上,一輛銀色的車緩緩從四四方方的示意線條里駛出來。 “謝鏡!” 車停到他們身邊,車窗下移,車里的人喊,“你想不想當回領航員?” 每一個參加拉力錦標賽的賽車手,副駕上都有一位播報路況的領航員。 謝鏡扭頭,睜大眼睛,不敢置信。 困倦似乎被興奮驅散,像做夢一樣,原來不止是新年和生日,他們從不過的中秋節(jié)也有禮物,一輛線條流暢凌厲還帶著尾翼的雙門轎跑,不再只是掌上的塑料玩具,而是就這么驚喜地出現,并且真切地邀請著自己。 小汽車蛋糕要等到明天,但是成為一輛轎跑領航員的機會就在眼前。 韓寧覺得巧。 在麥當勞時,她認出了謝鏡喊哥的男人,是她生日那天,一開始陪自己的男模。 顯然他沒認出韓寧,并且還將韓寧當成了居心叵測搭訕小孩的奇怪大人,只是這人似乎不能一直陪在謝鏡身邊,他進進出出地,諂媚地打著他似乎拒絕不掉的電話。 謝程一不在,跟謝鏡說話還要時刻被一道質疑的目光盯著,韓寧覺得沒趣,就拿著快餐來到車上,剛消滅了個漢堡,那叁個人出現在自己車跟前。 她發(fā)誓車窗開一個小縫是為了透氣,但那些話隨夏末炎熱的風一起吹進車里。 韓寧對著謝鏡示意一般地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她沒有看謝程一,但她知道謝程一在看她。 風水輪流轉,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那個人的目光也會為自己停留,駐足。 可韓寧卻不覺得高興。 或許初始,她有那么些微末的竊喜和激動,可切實地感受到之后,涌上來的是滾滾無盡的心酸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