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燒死的辦法(1) pop oba8.c om
謝程一覺得這個叫韓寧的女人有些眼熟。 并非見過兩次面的眼熟,而是很早的時候,就透過她的眸色,能窺見什么困于舊憶的色彩,好似畫地為牢的夢境。 另外那叁顆綴在頰上的小痣,他總覺得…… 肩膀上的小人兒動了動,哼了哼,隨后抬頭直起了身子。 “醒了?” 謝程一抱著弟弟爬樓梯,老式居民樓的樓道燈應(yīng)聲而亮,昏黃落地,為他照出眼前的路。 謝鏡眼睛睜一半,迷瞪瞪地朝四周望了下,又抵不過困倦趴回他的肩頭。 他撥了撥弟弟汗?jié)竦膭⒑?,沉默著繼續(xù)上前。 謝程一和韓寧之間一直缺一個正兒八經(jīng),面對面的自我介紹。但其實韓寧今天沒有站在車前同他握手,謝程一也知道她姓甚名何。那天在昌銳開會,他記得那個后走進屋的男人,他身上充滿上層人獨有的高高在上,溫和有禮是他被教出來的處事方式,用以遮蔽他骨子透出來的傲慢。 那個男人甫一出現(xiàn),他就感覺到對方似乎格外地不屑自己。這些年來,謝程一見慣了各樣的臉色,他也敏銳地察覺到那個叫王言洲的男人對韓寧的不同,旁人都稱呼她韓組長,那個男人初始也如此,但往來話語間,相當(dāng)熟稔地喚了一聲韓寧。 聲音不大,提醒人似的,入了他的耳,把他因為回想肌膚之親而起的熱,壓下去一半??春梦恼埖剑簆ornba 8. 那次陳式開的工作人員給他打電話,他也正忙著工作,匆匆回復(fù)時根本久沒有把問他貴姓的聲音和那個夜里,那個會上的人聯(lián)系起來。這段時間催債人追得不緊了,但他還是習(xí)慣性地一頭扎在工作里,不留一絲空隙時間地處理著那些四處接來的碎活,加了對方的微信之后,他相當(dāng)遲鈍地通過對方的昵稱才有所察覺。 一絲夾雜著難堪的涼氣從腳底涌起,竄到天靈蓋。 古嶼來錢快,他實在沒法的時候就去那里兼職。他聽小夏哥說過,有些客人不滿足于陪聊喝酒,若是四目相對,覺得合適,那長期關(guān)系就成了;若是更為弱勢的一方不同意,那部分糾纏不休的客人可能會順藤摸瓜,沿波討源地在青天白日下找人兒。 他和這個小富婆發(fā)展過實質(zhì)性的關(guān)系,提心吊膽地往那塊想無可厚非。 不過等他解決完對方的工作問題后,便沒了下文。 謝程一松了一口氣,以為到此為止。 所以這回,韓寧出現(xiàn)在自個兒弟弟眼前,還表現(xiàn)地認(rèn)識的那一剎那,謝程一無可避免起了一身慚愧的雞皮疙瘩,抱著謝鏡的手瞬間就箍緊了,他沉默,他害怕對面笑著叫自己在古嶼會館用的名字,嗨,程程!然后讓自己唯一的親人,示自己為榜樣的弟弟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如此討生活的一個人。 …… 好在沒有,這人表現(xiàn)得好像將那晚上的事完全地忘了。 謝程一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打開貼滿開鎖、通下水道等廣告的鐵門,然后往墻上摸了一把打開了燈。 一下子亮堂起來,擁擠又整潔的小客廳出現(xiàn)在眼前。 這些年S市發(fā)展極快,但外面的日新月異似乎和這片居民樓無關(guān)。 并不上檔次的木制家具,家電上蓋著的鉤花蕾絲……謝程一所居的這處兩室一廳,好像還停留在上一個年代。 墻上的鐘敲響了,指針往一走了去,新的一天,恰好中秋。 他家周圍都住的是老人,還保留著中秋祭拜月亮公公的習(xí)慣,有一點點燃的香味透窗而來,與他記憶里的別無二致。 下意識地,謝程一抬頭往其中,那扇沒有門的臥室看了一眼。 那扇臥室空而白的墻,舊得踩一下就能夾腳的木地板上架著一張醫(yī)院里才有的護理床。 小時候,相當(dāng)小的時候,記不得年歲了,母親牽著自己手從大房子出來,進到了這片樓,指著一對相當(dāng)慈眉善目的老者讓他喊姥姥姥爺,他照做了,然后那老頭就會哼了一聲背手而去,而被稱為姥姥的老太太領(lǐng)他和母親進屋,從桌上拿月餅和酥糖給他吃。 到了晚上,姥姥就會捧著新鮮的供果和高高的盆香到樓下,點燃,這里的家家戶戶都這樣,從窗子外望去,點點紅星,接著漫天香味飄進屋子里,凝成了他對中秋夜晚的記憶。 后來,升高二那年暑假生了事端。 房子里涌進了大量的人,為首的中年女人把母親和自己逼到角落,那個他叫了十六年爸爸的男人,躲在人群后,什么動作都沒有。 背著手的姥爺和笑瞇瞇的姥姥早就去世了,唯一的舅舅聽說在很遙遠的地方打工,所以母親除了他沒有別的依靠。 于是他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力大無窮地突破了重重障礙,拎住了禍端,捏緊拳頭,狠狠地砸在這個予以他血脈之人的眼眶上。 耳邊尖叫此起彼伏,有人來抓他撓他扯他頭發(fā),但誰都按不住,左鄰右坊都來了,圍了一圈又一圈,看著這個別人家的好孩子紅了眼,一下又一下地掄拳。 他記得這個男人告訴他,以暴力解決憤怒,是最無能的表現(xiàn)。可他怎么不告訴自己,遇到這種問題該怎么解決呢? 最后是母親撲過來,死死地抱住他,說,我們走,我們什么都不要,我們走。 這處就成了他們娘倆的歸處。 母親被小叁多年,自己搖身一變成了私生子,謝程一怎么可能只打了那人一頓就消氣,就在他精心醞釀著報復(fù)計劃時,母親拿著檢查出有孕的B超單從他們住著的四樓一躍而下。 大難不死,甚至那個男人的孩子都還頑固地保留,但是她腰椎受傷,雙腿受損,癱瘓在床,成了更窘迫的存在。 因為跳樓的后遺癥,她甚至不被醫(yī)生允許做剝離這個胚胎的手術(shù)……突逢巨變,無人可依,擔(dān)子都落在他肩上,比起讓那個男人受到懲罰,彼時的謝程一更害怕親人決然赴死。母親眼中的恨意越來越明顯。 她怎么能不恨? 那個男人遠走高飛還不放過自己,留下一個孩子吞血噬rou地消耗著她長大。 無數(shù)次,他發(fā)現(xiàn)母親恍惚地盯著水果刀,剪子,于是他或扔或賣了關(guān)于那個男人的一切,改了姓,輟學(xué)在家,親力親為地照顧著母親。 護理床就是那個時候來到了家里。 他搖了搖肩膀上的弟弟,低聲說,“到家了,沖把澡再睡?!?/br> 謝鏡是安靜性子,但就算動得少,這么熱的一天下來,誰身上不是粘嗒嗒的,何況從小區(qū)門口走到家里,還吹了一路熱氣。只是小孩哼了兩聲表示拒絕就不理人了。 他沒法,把小孩抱到房間,從衛(wèi)生間打了一盆熱水,拽了毛巾準(zhǔn)備他擦擦。 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雖然疲于應(yīng)付,但不會說謊,謝程一心里猶豫再叁還是想問謝鏡是怎么認(rèn)識得韓寧,毛巾剛剛覆上小孩兒的臉,他就看到謝鏡的嘴囁嚅著什么。 他湊近,聽了那個普通柔軟,于他們又不尋常的詞,愣在原地,心尖就跟被數(shù)萬根針扎了一樣,泛起綿密的痛。 謝鏡在喊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