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梯(1)
內(nèi)褲在接吻時就浸得一干二凈,韓寧只看了一眼,就卷起來丟入垃圾桶。 她將襯衫的扣子一個個系好,又理了理頭發(fā),除了真空的下身,以及微微脫了的妝,鏡子里的韓寧看起來和剛來他家的時候別無二致。 走出衛(wèi)生間,她發(fā)現(xiàn)客廳里的紙箱已經(jīng)規(guī)矩地放好,沒有異樣,只是那沙發(fā)是布的,上面洇著一塊尚未晾干的水漬。 謝程一也穿戴整齊了,在廚房開火,煮餛飩。 鍋里咕嘟咕嘟地沸騰了,他加了一點涼水,餛飩登時七上八下,表面不甘心地安靜,陷入短暫的沉寂。 韓寧靠過來,手撐在臺面上,看著。 “什么餡兒的?” “豬rou蝦仁?!?/br> “煮這么多,吃得完嗎?” “吃得完,”他拿了兩個碗,海碗,容量相同,在里面灑調(diào)料,“一起吃。” 鹽、糖、味精、生抽、麻油、紫菜,蝦皮。 “要胡椒粉嗎?” “要一點?!?/br> 廚房燈暗,人影囫圇。 他們之間得有個說法,不是吃完了餛飩一拍兩散的說法,韓寧看著他柔和在黯沉里的側(cè)臉,如是想。 但是韓寧,你確定現(xiàn)在的謝程一還跟以前的程一一樣嗎? 他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不再關(guān)注他的日子又有太多年,五個手指都數(shù)不過來的年份,足夠謝程一周身的細胞都更新了一遍,更何況是心靈呢?兩個被時光洪流推往不同方向的人,峰回路轉(zhuǎn)地出現(xiàn)在彼此的視線里,驚喜沖動外,除卻滿足你過去的肖想,也要考慮現(xiàn)實的問題。 他是嶄新的人,是擁有著程一過去的謝程一。 韓寧,他之前看你的眼神,審視、無奈、自嘲、冷漠,以前那人有過嗎? 沒有。 而你呢,韓寧,你也沒資格評論他,你現(xiàn)在跟王言洲還不清不楚呢。 她望著那再度從水下漂起,滾在水面的餛飩,心里罵著自己。 在生活這個動詞上,韓寧從來都是把熱情和時間留給了自己以及朋友,愛情的話,占比是很低的。這也是她能跟王言洲相處五年的原因,王言洲工作忙,但韓寧的各方面需求也照顧得上,兩個人也不會像尋常情侶一樣持續(xù)向?qū)Ψ剿髑笾榫w價值,除卻床上舒適,他們這方面也是默契合拍的。 再加上門第錯落,上流階級和中產(chǎn)家庭存在著逾越不了的差距,她深知或早或晚,自己和王言洲終有一天會分開,故而也沒有必然要跟他成家的壓力。 這樣的狀態(tài),夜以繼日,日復(fù)一日,她舒服地適應(yīng)了,人際關(guān)系里關(guān)于愛情這方面,也把過去的心動塵封住,落上灰塵,生成不被輕易蟄痛的老繭。 然后謝程一出現(xiàn)了,帶著過去的朝霞露水,卻是用不同以往的姿態(tài)出現(xiàn)了,新鮮的,弱勢的,從未見過的姿態(tài),碰了一下她的心竅,拂去了灰塵,搔刮了下老繭。 說追他是認真的,正好也在追求的過程對其多有了解,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 得到了。 她也沒拒絕,看著他羞紅的耳朵是如此的志得意滿。 韓寧心想,人性卑劣,她韓寧尤其。 那怎么辦呢?為了他放棄王言洲嗎?王言洲是她的登云梯,是她的破局者,至少現(xiàn)在……不太可能。 況且,謝程一今天又為什么主動呢? 她還不知道呢。 如果真的,和謝程一稀里糊涂地確定了,那他能接受自己之前的那套相處嗎?還是說,自己要為之改變? 餛飩好了。 煮餛飩的湯沖開了調(diào)味料,液體旋轉(zhuǎn)搖晃間,內(nèi)餡兒飽滿的餛飩一個個不情不愿地跳進去,準備完成它們?yōu)槿斯沟氖姑?/br> “好香?!毙睦锛妬y,她嘴上不忘記夸人,“聞起來就很好吃,謝老師真是生活技能滿點,叁兩調(diào)料吊出大骨湯的味兒??!” 謝程一給她遞了調(diào)羹,她從善如流地低頭,用其嘗了一口湯,笑瞇瞇地,“咸淡正好,如我所贊,謝老師厲害?!?/br> 謝程一抿唇笑了一下,眼神柔軟,丟下一句,“如果嘴甜能收錢,我想我該付費了。” 他端起碗走出廚房,來到餐桌。 韓寧有些不習(xí)慣,他真的有點不同了,之前都不會這樣講話的,現(xiàn)在什么意思?那他會主動開口嗎? 在桌邊坐下后,她用調(diào)羹攪著餛飩,藏也不藏自己的心不在焉。 謝程一在觀察她。 注意到他的目光,韓寧托著下巴,懶洋洋地一笑,先發(fā)制人。 “謝老師,我在想一點事?!?/br> “什么?” 餛飩在碗里苦不堪言地碰撞,韓寧的語氣輕飄,“本來說今天謝老師幫我解決了個翻譯對話的大忙,是我欠謝老師人情,我還苦惱著之后怎么償還,結(jié)果,后來謝老師又獎勵我了……” 獎勵。 對她的獎勵。 也應(yīng)該是對他的獎勵,韓寧究竟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 謝程一咬住調(diào)羹,覺得有點奇怪,嘴里的餛飩是對面奶奶包的,深海蝦仁配新鮮夾心rou,四十年的手藝,本該鮮美無比,但他吃不出味道了。他默不作聲,等待下文。 “……所以謝老師為什么這么做呢?”她微微彎了彎眼睛看他,她向來直白,這回又直白中帶入了引導(dǎo)性的信息,遮掩住自己的心思,“是不是謝老師覺得我還不錯,所以給我個實習(xí)的機會?” “什么?” 謝程一恨自己像個呆子,沒明白她的想法時說,什么;因為她的話錯愕的時候還是說,什么。 可感覺真的不太對。 他找補,“其實……” 韓寧打斷他。 “唔,考察期。”她終于吃了一口餛飩,嚼完之后,才解釋,“我知道謝老師之前一直不太相信我,甚至還說出我是在玩你的這種話,只是現(xiàn)在對我有那么點改觀了,所以給我個接近你的機會,對嗎?” 不對。 他是鬼使神差,但如何解釋他的鬼使神差,說知道了你是我的同桌兒韓寧,你說要追我,說是你所以可以。 本來以為順理成章的話卻卡住了,謝程一突然覺得有一點荒唐,今天晚上的一連串,夠鬼才李安再拍一部《飲食男女》了,如此,他也回歸到現(xiàn)實,去評估開啟一段感情的可能,于是說。 “實習(xí)期多久?” 一個禮拜? “兩個月吧。” 兩個月應(yīng)該夠她處理好王言洲那邊的事了吧,兩個月也足夠她摸清如今的謝程一了吧,當(dāng)然,也夠?qū)Ψ搅私馑?。如果實在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彼此都不再是記憶里的模樣,那也可以及時止損,至少把回憶里的美好畫面給保留住。 韓寧是自私的。 謝程一已經(jīng)窺見了。 剛才,現(xiàn)在,都是她說了算,一邊提問,一邊把決定都做了。 他答應(yīng)了,“好?!?/br> 韓寧笑了一下,聽他繼續(xù)說:“所以實習(xí)期從今天開始對吧?” 她點點頭:“是?!?/br> “那請多指教,韓寧,”他停頓了一下,語氣沉悶又曖昧,“實習(xí)對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