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這天臨近傍晚,許穆馳累了,想起身去一堆舊書架上找舒黎知說的那本《詩經(jīng)譯注》,剛站起來就看見舒黎知拄著拐,由馬阿姨攙扶著,氣呼呼地盯著她看。 許穆馳立即像做錯事的孩子那樣快速走到舒黎知面前,聲音低的像蚊子:“姨,姨奶奶”,她有些猶豫,現(xiàn)在還能不能這樣叫呢? 舒黎知輕輕敲了敲拐杖,氣鼓鼓地說:“還知道叫我姨奶奶?看來沒忘了我!” 馬阿姨在一旁給她使了使眼色,她會意又順從地走到舒黎知身邊,語氣稍微松落了些:“我哪敢忘,我這兩天泡圖書館,累了就給您找藏書呢?!?/br> 舒黎知冷哼:“原來是為我找書,才這么久沒來看我?那我的黑茶呢?” “啊?” 許穆馳的眼眶酸酸的,舒黎知還是愿意搭理她的。 結(jié)果就是許穆馳快速飛奔回宿舍,以送茶之名,被扣在舒黎知那里吃晚飯。 舒黎知特意讓馬阿姨提前走,一老一少坐在桌子上,靜寂無聲,老的緊繃著臉,一臉嚴肅,小的始終低著頭,不敢做聲,一副等著挨訓(xùn)的樣子。 許久,舒黎知放下筷子,嘆了口氣,說:“吃不下就別吃了,去給我泡壺茶,我們聊聊吧。” 兩人坐到沙發(fā)上,正對著窗外的梧桐樹,受到臺風(fēng)影響,搖曳的厲害。茶幾上新泡的茶散著裊裊余熱,許穆馳熟練地二泡之后,倒了一杯遞給舒黎知。 舒黎知接過茶杯,略微笑了笑,說:“這梧桐和頌城黑茶還有一段往事,我講給你聽聽?!?/br> 許穆馳有些意外,隨后乖巧地點點頭。 “這片梧桐,生的很好,天氣好的時候我們一群人就喜歡在梧桐樹下席地而坐,憂國憂民,作詩談理想。我讀大一的時候參加了詩社,認識了一個男孩子......” 舒黎知在一片茶香中展開了回憶,埋了半輩子的心事,竟有這樣的機緣巧合講給那個人的孫女聽,當(dāng)然她隱去了那個人的名字。 許穆馳聽著出神,聽舒黎知講到好玩的地方忍不住笑:“姨奶奶,原來你為了制造偶遇想了那么多方法啊,那本書其實是為了給他的對不對?” 少女的那點情愫無論在什么時代總是有共鳴,舒黎知笑了起來:“鬼丫頭,”她放下茶杯,輕嘆:“我的心意到走之前都未說出口,他的心意也從不肯說。但我想我們彼此都是知道的,說不說出來也無妨,感情也不是說出來的才深厚?!?/br> 許穆馳不解:“為什么不說出來,最后沒在一起不遺憾嗎?” 舒黎知看著窗外的梧桐,點點頭:“遺憾。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br> “我嗎?”許穆馳微愣。 舒黎知緩緩:“我不說出來,是因為有我的難處,有那個時代的難處。家國不定的年代,想要無所顧忌地談感情是多難的事情。我生在資本世家,家里把財產(chǎn)都轉(zhuǎn)移到海外,離開是必然的。我想過為了他留下來,可我怕以我的家世情況,留下來就是連累,所以還不如不說不留。他不說出來,應(yīng)該也有他的難處?!?/br> 許穆馳跟著嘆了口氣:“好像感情里都會有很多迫不得已?!?/br> 舒黎知微微笑了笑“可是我后悔了,我后悔當(dāng)時沒有選擇留下來拖累他。” 許穆馳詫異:“為什么?” “因為是我沒有信心去徹底介入他的人生,是我沒有為自己努力爭取一把,或許他以為我不想留下來,所以沒有開口挽留。我們總是覺得自己在為對方好,卻沒有問過這是不是對方希望的。選擇留下來,哪怕經(jīng)歷世事變遷,經(jīng)歷人生艱難,經(jīng)歷人情冷暖,那都是彼此最好的人生,這也是彼此一種不信任吧?!?/br> 舒黎知明明說的很平靜,許穆馳卻從自己和她的眼睛里感受到兩人隱匿著的巨大的情感起伏。 “尹碩這孩子,優(yōu)點不少,你都知道,但他有自己的毛病,從小順風(fēng)順?biāo)湴磷载?,總是不會懷疑自己的判斷。在對你的問題上,他是感情多過理智的,他從來沒有問過你這是不是你想要的,就擅自做主替你應(yīng)承了,這是他的不對,也是我想對他說的??墒欠催^來說,他那么積極地想去介入你的人生,這也是一種信任啊,你不要一味地推開他,也要信任他,不用因為這一兩件事情就否定所有。能在一起,便是最好的,其他的可以慢慢改。” 舒黎知和許穆馳說了很多感性的話,不像一個學(xué)富五車的學(xué)者,不像一個耋耄之年的老者,更像是一個認識很久的女朋友,用自己的遺憾告訴她不要輕易地去否定一些事情,能在一起便是最好的。 許穆馳心下十分觸動,可如今她否定了一切,她把他的介入當(dāng)成了一種控制,動了不想在一起的念頭,無論是不是氣話,都戳中了他的死結(jié),何況她還有自己的心結(jié),還沒有豁然開朗地理清楚。 舒黎知沒有再說其他勸和的話,她已經(jīng)把自己的遺憾告訴給晚輩聽,一切都盡在這故事里,其余的只有靠他們自己去參透,去衡量,去舍棄,去了解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分量,如若連這都做不到,那以后必然不會長遠。 許穆馳在舒黎知家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回去的路上碰到陶臻臻。放假之前一直無課,衛(wèi)教授也出差不在,她和陶臻臻有些日子沒有見面了。 陶臻臻直接說:“現(xiàn)在有事嗎?沒事我們聊聊吧?” 陶臻臻要找她聊聊,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