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樣沒說錯，但馮萍這副輕蔑嘴臉著實讓人看不慣，懷玥親眼目睹車柔和顧山河面面相看一眼，似乎很不滿。

    她沒有再插話，漫不經(jīng)心刷手機，任由他們開始狗咬狗。

    “你能不能閉嘴？你吃炸藥了？”

    “我就是吃炸藥了！我要是知道你們把我媽叫過來給我輸血，我寧愿死在病床上！”

    “笑話，不想死的是你，現(xiàn)在來怪我？”

    “不怪你怪誰！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淪落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當(dāng)年是你騙我可以賺大錢，我至于和姓汪的翻臉？要不是你，我孩子能不見嗎？”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沒人能插進話。

    一直在默默偷聽的懷玥放下手機，悄聲問顧驍：“她有孩子？”

    顧驍是知道這件事的，隨口回答：“嗯，當(dāng)時馮萍還在話劇社演話劇，和一個小演員生的，不過她劈腿了馬昊，小演員氣得直接遠(yuǎn)走高飛?！?/br>
    當(dāng)時根本不想演話劇的馮萍為了氣自己親媽臧玉蘭，死活要把孩子生下來，臧玉蘭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后努力求和，母女倆本來都要和好了，可那時候恰巧是馬昊準(zhǔn)備和顧山河建立明舟島的時候，馬昊急需幫手，為了讓馮萍幫自己，于是設(shè)計了幫她看孩子的臧玉蘭，孩子被馬昊直接送去了福利院，但在馮萍眼里就是親媽的錯，于是心灰意冷出國。

    簡單說明這件事，顧驍瞥向聽得津津有味的懷玥，“你還這么八卦？”

    懷玥：“……”

    事關(guān)自己，能不八卦嗎？

    她覺得好笑，看來事實和飛信上人傳人的八卦還是有出入的，真相原來如此。

    最可憐的就是老太太了。

    她撇撇嘴，指指都快要打起來的兩人，“你看他倆恨不得把對方咬死的樣子，我能不好奇嗎?！?/br>
    “那她找過孩子沒有？”懷玥還是想知道這個問題。

    “找？”顧驍嗤笑一聲，“一個用來氣自己媽的孩子，你覺得她會找嗎？她純粹就是氣臧蘭玉不在乎自己罷了。”

    “她后來知道親女兒在愛心福利院，也從來沒找過?！鳖欜敽敛谎陲椝麑︸T萍的厭惡，“這種酷愛權(quán)利的女人，是沒有心的?！?/br>
    “……”

    懷玥小幅度翻了一個白眼，真想問問那他到底有沒有心，蛇鼠一窩罷了還整你看不我我看不起你，當(dāng)自己多高貴？

    得知真相，她并沒有難過，甚至只想把馮萍臉皮撕破，為原主也為臧蘭玉。

    血緣雖然是世界上最割不斷的東西，面對胡攪蠻纏的困頓家境，很多人都覺得無可奈何，哀嘆一聲繼續(xù)心軟，她卻覺得沒必要。

    人死人滅，到頭來都是一個人。

    不好的東西，即便是親人，也該毫不猶豫斬斷。更何況，馮萍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罪犯。

    懷玥沒再說話了。

    這時，見兩人吵得愈發(fā)洶涌，老底互揭，顧山河看了眼時間，大聲斥責(zé)兩人：“好了，現(xiàn)在不是內(nèi)訌的時候。你們該上飛機了。”

    鬧劇在顧山河鐵青的臉色下結(jié)束，馮萍罵罵咧咧離開的時候，還在叫囂一定會讓熱心姐和馬昊付出代價。

    目送顧驍進入登機口，懷玥回到車?yán)?，顧山河和阿克已?jīng)等了許久了。

    她和顧山河說了書映風(fēng)要見面的事，顧山河表示自己下午會按時到月庭居。

    他并沒有說自己為什么不一起走，懷玥沒問，只順理成章提起：“顧大哥不跟你們一起走嗎？”

    話畢，顧山河忽然側(cè)眼朝懷玥看來，城府極深的雙眼黑黝黝如同深淵，暗藏?zé)o限殺機。

    “他啊……”他將手拍在懷玥肩膀上，淡淡牽起一個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多了一個兒子，至于那個沒出息的兒子，在放棄前，還有最后一個用處?！?/br>
    手正好拍在懷玥肩膀上的傷口，察覺到手力道不輕，她腦門警鈴瞬響。

    他在試探！

    幸虧膠布貼的緊，幸好他抽手快，不然立馬滲出血了！

    隱約察覺到一絲劍拔弩張的意味，懷玥十分確定昨晚車?yán)锏娜吮囟ㄊ穷櫳胶颖救?，她極力忽略著一點點蔓延的疼痛，鎮(zhèn)定道：“爸做什么總歸有道理，我都支持。”

    一路無話，懷玥被送回御湖別墅，顧山河讓她今天好好在這里休息，明天退學(xué)事情處理好后，阿克會帶她回顧家。

    但他也沒說接她去法國的準(zhǔn)確時間。

    懷玥下了車，始終感覺到身后一道視線糾纏在背上，她沒回頭，也就沒看見車窗終于緩緩拉上。

    顧山河收回目光，冷聲叮囑阿克：“這兩天你給我把懷南盯緊了，過了這一關(guān)，才算真正過關(guān)?！?/br>
    “要是過不去……”

    他哼笑一聲，從衣兜里拿出雪茄點燃，深吸一口吐出才冷冰冰道：“那就讓顧霆和祁樹把他殺了，和書映風(fēng)一起。對了，祁樹在回來了吧？”

    “已經(jīng)在路上了?！?/br>
    阿克雖應(yīng)聲，猶豫著還是說：“祁天陽吸毒很久了，隔那么遠(yuǎn)，說不定看錯了呢？懷南身手不錯，反應(yīng)很快也很正常?！?/br>
    顧山河明顯也考慮過這一點，但依舊很謹(jǐn)慎：“所以我要你盯著，現(xiàn)在是關(guān)鍵時刻，必須萬無一失?！?/br>
    這件事一舉兩得，如果懷南有問題，他一定能反殺顧霆和祁樹，也算幫他處理了兩個人，到時候有他好果子吃；如果懷南沒問題，阿克會動手，他還是自己的好兒子。

    顧山河執(zhí)掌偌大基業(yè)多年，自認(rèn)不算心狠手辣，做下任何一個選擇都是為了活著罷了。

    他鐵了心要做最后一次試探，命令道：“就按照我說的做，他那小女朋友也抓起來，一旦出問題，你就是死也要把他拖住！”

    第81章

    懷玥站在二樓, 身形完全掩在窗簾側(cè)邊，抬起一角往外看。

    御湖別墅地界貴，二樓高度要比尋常二樓高一些, 一眼望出去附近景色盡收眼底, 而且東南西北每個房間幾乎都有落地窗，非常方便眺望, 她找了一圈終于在別墅東面發(fā)現(xiàn)了根本就沒有走的阿克。

    眸光凝在街道側(cè)停著的黑車，觀察一會, 懷玥給孫妃打過去一個電話：“昨晚你們盯著確定沒問題？”

    “確定，而且今早我們走的時候，以防萬一都沒從大門出去?！睂O妃很篤定，“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懷玥放下窗簾一角：“暫時沒事。”

    她先掛了電話, 回到一樓客廳的露臺, 順手拿過小杠鈴在露臺的軟椅上坐下。

    杠鈴在左手上下拋動, 速度平穩(wěn)。

    這是懷玥思考時的一個習(xí)慣，她手里必須要忙著什么。

    很奇怪，昨晚沒人盯她，今天就有了。阿克看似老實巴交, 盯梢時卻神情機警, 看起來沒少干過這樣的事。

    如果說昨晚佐羅號附近是聞風(fēng)趕至觀察情況的顧山河，他發(fā)現(xiàn)自己動作比警察反應(yīng)還快, 于是懷疑自己，那么完全可以讓阿克直接把自己帶到荒郊野嶺處理掉，根本沒必要去機場，還把之后的動向告訴自己。

    回味顧驍充滿審視的眼神和顧山河自然的拍肩動作, 她心底莫名一沉。

    不，或許是她想錯了。

    看到她超乎尋常的動作的人, 應(yīng)該不是顧山河。

    但那人一定和顧山河有關(guān)系。

    杠鈴拋得越來越快，懷玥大腦轉(zhuǎn)動越來越快。

    不會是馬昊，馬昊今天表現(xiàn)很正常，像他那種城府深的老家伙假如懷疑早就開始試探了，而不是只顧著和馮萍吵架；也不會是其他人，陳家、喬家、江家、封家四家死的死，傷的傷，活著的全部要么在公安局，要么在軍區(qū)；更不可能是幾家人娘家，現(xiàn)在時局緊張，人心惶惶，身上都帶點臟的資本們巴不得離越遠(yuǎn)越好。

    那就只剩下兩個人——顧霆、祁天陽。

    懷玥認(rèn)為祁天陽概率要大一些。

    首先顧霆真的很蠢很戀愛腦，各方動作下他不僅沒有一絲憂慮，據(jù)盯梢人員說，孟清香失蹤后他似乎和家里關(guān)系不太好了，有一回直接氣沖沖出門，此后要么就是正常上班，要么就是和狐朋狗友醉生夢死。親爹親弟受傷回家，他仍在自己住宅與女人滾床單，估計就是看到了直播也不會有很大反應(yīng)。

    祁天陽就不一樣了，手被熱心姐廢掉，他得多恨？跟自己一起回威爾市后沒多久爆發(fā)直播，他有理由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祁樹不在國內(nèi)，他只有告訴顧驍。

    然而這么一個小毒蟲，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半假半真，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只能信一半。

    想通這一點，高高拋起又墜下的杠鈴忽然被懷玥捏住。

    一種微妙的危險感在心中流竄，她神色頓時肅然，立即再次給孫妃打電話。

    大概猜到顧山河想做什么，懷玥知道自己決不能輕舉妄動，在別墅很無聊也只能乖乖呆著。她又是個閑不住的人，換做以往就是腳斷了也要去訓(xùn)練場露個面，嘲嘲隊友，練練射擊。

    下午時間過的很漫長，她實在沒忍住聯(lián)系了鐘緣，讓她裝作看受傷男朋友來別墅一趟。

    鐘緣很貼心，真帶了親手做的便當(dāng)來，懷玥受寵若驚，當(dāng)即給她比出一個大拇指，然后美滋滋吃完了。當(dāng)然，這頓飯有代價，鐘緣一個勁兒詢問佐羅號上發(fā)生的事，她自己招來的‘麻煩’，硬著頭皮都得解決。

    飯后兩人在別墅附近散步，散完去商場看了一部剛上映的《星際傳奇》，懷玥一路上都攬著鐘緣，活脫脫像是正兒八經(jīng)在談戀愛的小年輕。

    除了身后掛著的臭尾巴。

    晚上，懷玥把鐘緣送回學(xué)校。

    鐘緣演戲演上癮了，拽著她手晃來晃去，嬌嗔道：“你什么時候把他們?nèi)傻簦窟€有顧驍和祁天陽對吧，你打算怎么干他們？挖脾挖腎還是砍小jj！”

    懷玥：“…………”

    好家伙，要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這么嬌滴滴的語氣在說這么恐怖的話？

    “咳咳，”她一本正經(jīng)清清嗓子，“會砍，但不是現(xiàn)在?！?/br>
    鐘緣眼睛一亮：“真的？”

    她很興奮，轉(zhuǎn)瞬之間又耷拉下眼皮，蔫巴巴道：“可是她也看不到了吧?！?/br>
    這個【她】不用言說，是史雁柔。

    下午時熱心姐的新v博再度開始發(fā)酵，轉(zhuǎn)發(fā)龍晨禮的批判似乎意為認(rèn)同，很多網(wǎng)友也稍稍冷靜下來，認(rèn)為既然正主都同意這次批判，大家就更不應(yīng)該過多指責(zé)她的不是，事分對錯，事存有度，最終什么樣的結(jié)局還是警方的事。

    而后幾條日記博文才叫讓眾人唏噓難過，配文只有一句話：【史雁柔就是柳城河女尸，本人所有行動線索均來自于她，沒有她，威爾市的永夜將永不停止?！?/br>
    很快，威爾市公安局也轉(zhuǎn)發(fā)了這條，從側(cè)面印證了事實。

    抽象又充滿固執(zhí)語氣的日記、一張烈火燒過的史雁柔奶奶的小平房，一張刑警老周的黑白相片，這些塵封在黑暗中終于被揭露的沉重秘密讓每個網(wǎng)友都感覺到了強烈對比后產(chǎn)生的羞恥，如果是他們，他們做不到史雁柔的一點勇敢，心存正義是正常，冷眼旁觀亦是常態(tài)，權(quán)衡利弊后沒人愿意去做撲火的飛蛾。

    可是史雁柔做了，老周做了。

    眾人無法想象他們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非人的痛苦，他們草率的為受害者憤怒、唐突的為施暴者墜入地獄歡呼，自以為是的正義在真相揭開后，一切卻忽然變得輕浮起來，眾人方才覺得自己從未真正理解過不斷發(fā)出的博文背后的用意。

    直到有人冒出頭，寫下一句評論：【權(quán)利至上的荒誕世界里，我們都是砧板上即將脫水等死的魚。只有她奮力拍著尾巴，勇敢躍入大海，她自由了?！?/br>
    忽然，大家好像都看懂了，原來他們只是浮世下將死未死的茫然枯魂罷了，而她死了卻仍然在永夜中閃閃發(fā)光，就像她堅定的信仰足以震撼所有人的心靈，所以歌頌不晚，憤怒不晚，他們這些早就失去赤子之心的人要做的就是提供一份力量，讓施暴者和背后的權(quán)勢全部倒塌，讓被凄慘遺忘在柳城河的無名女尸重新長出血rou，讓以后所有遇到不公的朋友長出一顆勇敢的心。

    信仰是最虛無的東西，可沒有信仰，那人生便會失去目標(biāo)。

    于是很多在這之前仍然保持沉默的人開始提供更多線索，id名為莊昕蕓的鎏金學(xué)生復(fù)述了史雁柔的過往，隨即前往警局報案，緊接著大家開始自發(fā)前往柳城河，長長的河岸邊已經(jīng)堆積起了一條長長的白色鮮花長道。

    漫天遍野的花海成為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