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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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門口兩扇屏風,園林全貌初顯,草木掩映下的小橋流水,古樹參天,仿佛踏進經久的回憶里。甚至不用管家介紹,他都能信口說出哪里的月亮門連通后院,回廊的哪一處能看到錦鯉翻騰。 可能是江南的古院大多這個樣子,蕭子昱安慰自己,世代變遷,梨園早在戰(zhàn)火中覆滅,看到個園子就覺得像,自己怕是癡心妄想魔怔了。 還不等他平復好心情,主屋猝不及防出現在視線里,上下兩層的構造,粉墻青瓦,翹角飛檐,在樹木的掩映下溫潤生光。 “各位稍加等候,我去請先生來?!崩瞎芗也痪o不慢道。 明目張膽地打量不禮貌,但眾人實在克制不住好奇心,陸彥四周環(huán)視一圈:“主屋里好像掛著字?!?/br> 主屋掛字,多為彰家風,明祖訓,不足為奇。當時梨園也有掛,蕭子昱漫不經心地想著,掛的是…… “滿天風雨下西樓?”陸彥一字一頓念出來。蕭子昱猝然回首,徹底愣住。 若是外圍的林園布局相似還能有解釋,中堂掛字乃是一家之風,也能有雷同不成? “子昱,你怎么了?”溫辭碰了碰他,“臉色好白?!?/br> “我……沒事,”蕭子昱嗓音虛浮,看向屋中掛軸,白底黑字斗大,正是行楷寫的“滿天風雨下西樓”。 “這有什么說法嗎?”艾瑞克不解。 “這句出自一首送別詩,”蕭子昱喃喃,“日暮酒醒處,滿天風雨送別時,大約是表示屋主人的豁達清醒,來去離別,不必掛懷。” “能有這覺悟,多半是上了年紀的,”陸彥說道,“看這庭院幽深,都能參禪了?!?/br> 他們嘀咕的功夫,腳步聲由遠及近,月亮門后隱隱露出個人影來,長身玉立,步態(tài)平穩(wěn),一席月白長袍,絕不是個老年人。陸彥沒來得及收回自己的話,先屏住了呼吸,攝像機鏡頭也紛紛轉了過去。 “這氣質跟子昱好像,”溫辭小聲嘆了一句,眾人紛紛轉頭,卻發(fā)現蕭子昱忡然立在原地,死死盯著那個逐漸靠近的身影,竟有些不自控地發(fā)抖。 蕭子昱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卻無法做到收放自如,什么庭院深深,堂屋幾許,都被拋到了腦后。他聽到有什么東西崩塌碎裂的聲音,這一定是在做夢,他怔忡想著,不然怎么會看到上輩子的師兄,他在戰(zhàn)火中遺失的同門,蕭謹川。 不過轉瞬間,白衣男人已經來到他們面前,目光淡然掃過面前四人和不遠處的攝像頭,拱手做禮道:“我叫蕭謹川,也是你們這段時間的古典舞老師,之后幾天就由我來同大家一起度過了?!?/br> 幾人急忙回禮,但除了蕭子昱,其余三人都只是學學樣子,稀稀拉拉不成體統(tǒng)。 艾瑞克丟給陸彥一個眼神,仿佛在說:你說的老頭呢? 陸彥用胳膊肘拐回去:我怎么知道,靜觀其變。 他們這邊安靜如雞,直播間的反響異常激烈: “兩個顯眼包!你倆小動作要不要這么明顯!” “這個舞蹈老師好年輕啊,意想不到……” “蕭謹川跟蕭子昱的氣質好搭,而且兩人都姓蕭,大膽猜測是親戚?” “大美人和小美人湊在一起也太養(yǎng)眼了!” 幾人隨蕭謹川走進堂屋,鏡頭隨之切換,房屋內空間高挑,地板和家具統(tǒng)一用的天然柚木,門口置物臺上放著一個小巧的熏爐,正裊裊散發(fā)著淺淡煙氣。 “走一上午口渴了吧?”蕭謹川招呼他們坐下,讓老管家泡了壺君山銀針給大家沏上。 幾人陸續(xù)落座,被檀木香一熏,連袖口都帶上了幾分禪意。 蕭謹川是他們的舞蹈老師,卻不急著教學,品過茶后先講解起古典舞的古今脈絡。他語調溫文,絲毫沒有身為人師的架子,但坐姿端儀莊重,月白袍子絲毫不亂,領口描著簡筆的鶴影,讓人不敢輕易褻瀆。 蕭子昱聽著,卻走神了,在渺渺檀香里回憶起前塵舊事。 蕭謹川是長兄,功夫也是最好的,每天清晨開飯前,便會像這樣給大家上晨課。 每人一個小蒲團,蕭謹川盤腿坐在正中,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舊史人文,奇聞怪志都能說道一二。蕭子昱得寵,總是能搶到前面的位置,往往散課后還纏著師兄問東問西。 可真到學本事的時候,大師兄又成了最嚴格的那個。開筋壓腿毫不含糊,小師弟們幾乎都被他按哭過,有蕭謹川監(jiān)場的時候絲毫不敢偷懶。 蕭謹川向來端莊持重,唯一一次失態(tài)就是蜀王將他們招納進宮時。如樹一般高大可靠的人彎下脊梁,先是求情,后又魚死網破,出逃失敗被打得奄奄一息,斷了一條腿,差點沒能挺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熏香燎人,蕭子昱眼中含上了淚,不等他拿手試去,坐在主位的蕭謹川話頭一轉,像是揪住了開小差的學生:“麻煩蕭子昱來給大家總結一下我剛才介紹的幾種動作。” 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只要聽過就不會忘,但蕭子昱懵懵環(huán)視周遭,腦中一片亂麻。古典舞的動作可太多了,是云間轉腰,青龍?zhí)阶?,還是沖靠云手,燕子穿林,他學藝太精,竟不知如何是好。 直播間笑倒了一片: “昱昱開小差了哈哈哈” “有生之年系列,怎么感覺大美人對小美人有天然buff” “像極了課堂上被忽然點名的我” “蕭老師這個題我會!抽我!抽我!” “?抽你還是獎勵你??” 蕭謹川的眼神在蕭子昱身上不緊不慢轉了一圈,在艾瑞克和陸彥幸災樂禍的眼神中輕飄飄道:“答不上來的話,要麻煩蕭先生等下單獨跟我走一趟了。” 第61章 休息時分, 大家四散到青嵐園參觀,老管家出面將蕭子昱請到了二樓休息室。 蕭子昱的攝影師跟在后面,被老管家彬彬有禮地攔了下來:“抱歉, 二樓屬于先生的私人休息室, 不便拍攝?!?/br> 蕭謹川向來深入簡出, 節(jié)目組請他出山不容易,在拍攝方面會遷就他的起居習慣,一樓會客廳的邊邊角角裝滿了攝像頭,二樓起居室卻不曾涉入。攝影師原地停了下來,目送蕭子昱只身上樓。 二層布局幽深, 分出三間屋子, 隱私性極強。老管家替他拉開門,垂手立在屋外:“蕭先生請進。” 蕭子昱深吸一口氣, 提步邁入,繞過雕花屏風, 蕭謹川正負手在窗邊立著。從二樓窗戶看出去,恰能望見后山的青翠風景。 蕭子昱不確定昔日的師兄還記不記得自己, 恭謹道:“老師, 您找我?!?/br> 蕭謹川回過頭來, 神情卻遠沒有蕭子昱想的那般淡然, 他直呼其名:“南珠, 是你嗎?” 蕭子昱像是被人當頭擊了一棒, 愣怔在原地,遠處的山景模糊了, 眼角頃刻間變得濕潤。好半晌, 他動了動唇:“師兄?” 蕭謹川輕嘆一聲:“真的是你。” 蕭子昱聲音哽咽,手足無措立在原地。 當年身在東宮, 他無數次幻想過同師門重逢的場景,后來任務失敗,希望也消磨殆盡,經年來的愧疚和自責壓垮了他,蜀國破城當日,他自覺無顏茍活,一把火焚盡自身,只愿贖罪。 如果不是他,梨園就不會被牽累,受制于蜀王,蕭謹川不會因為逃跑被打斷腿骨,再難站立。若他能掣肘袁珩,對方便不會鐵了心南下伐蜀,故園踏破,眾叛親離。 他數不清自己的罪責,到頭來盡是虧欠。乍然見到故人,竟是憂懼大于感激,這當頭一棒掄得實在,像是將他打懵了,腿腳發(fā)軟就要跪下。 蕭謹川趕緊上前將他接住,手掌抵在后心,將人結結實實攏在懷里,百般滋味沉淀下來后只剩心疼:“南珠,別怕?!?/br> “不要怕,師兄來了?!?/br> 胸前的一小塊布料逐漸濕潤,白鶴圖樣沾了水,少去幾分清冷姿態(tài),多了幾分人情百態(tài)。蕭謹川心中痛惜,閉目間也垂下淚來,南珠入梁時只有十五歲,腮邊的娃娃肥還沒褪盡,長大后竟是這般俊秀好看了。 看到宰雞殺魚都要捂起眼睛的孩子,蜀王竟要他去殺人,殺的還是那位殘暴陰騭的太子長風,怎么可能不害怕。 良久,蕭子昱起身,兩只眼皮微微紅腫,初見兄長就變成這副狼狽樣子,他顧不上羞愧:“師兄,梨園其他人呢?師父呢?” 蕭謹川搖頭嘆息,“轉生輪回之事本就無法探尋,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他們,并無下落?!?/br> 在茫茫人海中尋到前世緣分已是上天恩賜,蕭子昱不敢奢求過多,他嗓音濕潤,仍不能平復:“我見到袁珩了?!?/br> 蕭謹川恢復記憶尚早,袁珩又是公眾人物,他一早就關注著對方。直到幾個月前蕭子昱突然出現在大眾視野,他暗中遣人調查,得知蕭子昱已經簽約了源泰。 蕭謹川臉色不算好看:“簽約源泰,可是那袁賊逼迫你?” “沒有,”蕭子昱解釋道,“袁珩他,沒有恢復記憶,我們在一起只是尋常相處?!?/br> “你們在一起?”蕭謹川敏銳地抓到重點,“你們住在一起了。” 這要從他在孟家的經歷開始算起,蕭子昱迫切道:“說來話長,我之后慢慢給師兄解釋,當年……” 他垂下眼睫,似是膽怯也似是懇求,終于狠心問出來:“當年袁太子破蜀后,梨園同門可有遣散?” 這已經是最委婉的問法,蜀王宮破,從朝臣到下人無一幸免于難,嚴重者甚至被株連家族,一個小小的梨園,被合并在樂坊里,亂世怕是兇多吉少。 蕭謹川神色空茫了一瞬,思緒像是回到了戰(zhàn)火動蕩的那幾年,他回過神,語氣里帶著困惑:“梁軍并沒有為難我們?!?/br> 蕭子昱驀地愣住,一句話讓他向來聰慧的大腦死了機:“這是什么意思?” 蕭謹川不會記錯,梁軍攻入蜀王宮時只擒了貴族,并沒有波及下人。有個副將軍親自來到樂坊,拿著名冊一一把梨園子弟分撥出來,帶到軍帳里安置。 他當時身有殘疾,無法多做走動,副將軍便安排了一個士兵全程背著他,飲食穿衣照顧得無不盡力。 “當時我們還想,看來那袁賊確實對你上心,才能保全我們一條性命,”蕭謹川牙關暗咬,泄出一絲悲憤,“誰知等我們到達北梁,沿路看到百姓掛出縞素,才知道王君已經歿了?!?/br> 蕭子昱怔忪片刻,只覺得胸口沉悶,滿腔滋味堵在喉間:“那后來,你們……” “袁珩將我們安置在了館娃宮,同時兼任演出和教習,按月發(fā)放俸祿?!笔捴敶ㄕf道。 身處亂世,能夠在宮中謀個一官半職算是天賜的機緣,梨園逐漸安頓下來。蕭謹川行動不便,拄著拐杖在宮中四處奔走,打聽蕭子昱的死因,搜尋蕭子昱的遺物,可是宮中人對王君諱莫如深,半字都不肯透露。 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跪在青云殿外求見梁太子,袁珩每天上朝理政對他視而不見,第三天直接找人把他抬了回去,在館娃宮關了七天緊閉。 蕭謹川回憶道:“那時起袁珩就有些奇怪,宮中不許祭奠王君,到了忌日,他卻只身回到東宮枯坐一整天,不進水米,第二日照常上朝?!?/br> 蕭子昱聲音發(fā)?。骸澳昴耆绱??” “我只在宮中呆了一年,”蕭謹川搖頭道,“我本就是個廢人,在館娃宮也無甚用處,既然尋不到你的消息,我便請辭出宮,就此云游。” 還有一層原因被咽了下去,袁珩善待他們,其實是對王君的補償,蕭謹川心中門清,斯人已逝,他卻做不到釋然。那是他最小的師弟用性命換來的安穩(wěn),他無福消受。 一整個下午蕭子昱都魂不守舍的,蕭謹川看著心疼,他知道蕭子昱的口味,讓廚房多添了一道青菜豆腐,一道清滾魚頭湯,蕭子昱只吃了半碗飯就再也咽不下了。 真相被揭開的那刻,他并沒有想象中釋然,袁珩既然打算保全梨園,為何在出兵之前不肯見他,明明惦記著王位,又為什么沒有登基,是像師兄那樣云游去了,還是…… 他不敢往下細想,人還在課堂上,有鏡頭對著,回過神來時蕭謹川已經開始教下一個動作。陸彥和艾瑞克跟不上趟,他這個向來靈活的人竟也忘記了如何擺弄四肢,一個跳步差點把自己絆倒。 “蕭子昱去旁邊休息一下,”蕭謹川刷地合上手中折扇,眼角眉梢俱是憂慮。蕭子昱還沒跟他挑明同袁珩的關系,后者劣跡斑斑,別是蠱惑了他的小師弟。 熬到拍攝結束,連導演都發(fā)現了他的異樣,主動上前道:“子昱不舒服就先休息一下,用不用去醫(yī)院看看?” “今晚先讓他住在我這里吧,”蕭謹川提議道,“青嵐園有私人醫(yī)生,可以幫忙檢查?!?/br> 眾人按原路回家,羅力陪蕭子昱留了下來,他做好了照顧人的打算,卻沒想到園子里保姆廚師一應俱全。老管家將他們帶去西邊兩間相鄰的客房,位置深幽,絲毫不會被打擾。 蕭子昱晚飯喝了半碗白粥,勉強恢復了些氣色,蕭謹川親自到屋中陪他,剛坐下來,蕭子昱手機便響了,袁珩的名字明晃晃彈了出來。 還是視頻,蕭謹川氣不打一處來:“他找你有何事?” “可能是工作上的事,”蕭子昱直覺這兩人相見會出問題,可恥地賣了個慘,“哥,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很快就好。” 從前蕭子昱叫兄長,叫師兄,還從沒親親昵昵地叫過哥,蕭謹川的臉有些繃不?。骸白疃嗍昼姟!?/br> 蕭子昱輕咳一聲,盡量不讓人看出端倪,這才點了接聽:“喂?” 袁珩還在辦公室,這陣子為了逼吳先勇,他對出過問題的項目主管一一審查,加重了批責,搞得業(yè)務部氛圍緊張。對高管的調查不是小事,部分董事表達了不滿,壓力下來得有人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