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有不少人這樣做，在春日來海邊周末野餐，無比愜意。

    他倆并不突兀。

    海風(fēng)很大，野餐墊上有粗糙砂礫感，滋擾著皮膚。樹葉在頭頂作金石聲，嘩啦啦響動。楊侑然側(cè)躺著，因為江亦身上散發(fā)著溫暖，他不自覺靠近抱住了江亦的胳膊，把臉挨在他的肱二頭肌上，枕靠上去。

    他做得很自然，江亦倏地睜眼，扭頭凝視楊侑然像樹懶一樣依賴著自己，抱著自己的手臂的模樣，心倏忽漏了一拍。

    黑色帽檐遮住了楊侑然眉眼，僅露出白里透紅的下半張臉，喝了果汁而紅潤的嘴唇，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臉頰。

    楊侑然的呼吸噴灑在脖頸皮膚上，讓他有些癢和熱，呼吸不免暫停。

    于是江亦稍稍抬起下巴，想躲開一點。但完全不能做到，好像身邊全是楊侑然的氣息，他的沐浴露香氣，環(huán)繞了江亦。

    江亦并不是關(guān)心別人美丑的性格，人和人在他眼里只有“能溝通”和“太蠢不能溝通”的區(qū)別。

    但江亦一直覺得楊侑然長得好看，現(xiàn)在又覺得他長相可愛，讓他想撓一撓下巴，想象中楊侑然可能會笑，會蜷縮。

    但這不合適。

    江亦忍住了，自己真這么做了，楊侑然又該誤會了，所以江亦只是單純地放縱他抱著自己胳膊睡個午覺，另一手將方才從車上拿下來的外套抖開，輕輕地蓋在他的胸口上。

    楊侑然睡醒后，沒有對自己睡在江亦身上做任何的解釋，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打了個哈欠：“幾點了？”

    他剛剛睡醒的模樣稍顯失神，瞳仁黑黑的，帶著水意，右邊義眼比較空洞，左眼則很朦朧。

    知道他一只眼睛看不見，江亦對此有些心疼。

    “快四點了?！苯嗍钟行┌l(fā)麻，臉上墨鏡一直沒摘過，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回去么？”

    “回，”楊侑然說，“謝謝你陪我睡覺了。”

    有點曖昧不清的字眼，讓江亦回避地說：“沒關(guān)系，只是當(dāng)一會兒你的枕頭?！?/br>
    楊侑然用十分平常的語氣說：“你胳膊的肌rou很好枕，我非常愿意花錢買你當(dāng)一晚上枕頭，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江亦啞然了一會兒，拒絕他：“走吧，送你回家?！?/br>
    楊侑然故作失落：“看來是不愿意了，不知道那個evan的二頭肌是不是也這么舒服?！?/br>
    “……”

    江亦皺眉，提高音量：“楊侑然？”

    楊侑然舉手投降，笑彎了眼睛：“哈哈哈，我說笑的，我還指望你給我買鍵盤呢。哥哥放心我不會搭理陪酒男?！?/br>
    江亦只能指望他自覺，吃過晚飯，就把他送回家了，卻正好撞到幫他遛狗的年輕人回來。

    楊侑然一下好像有些慌亂，一把將他塞進(jìn)自己臥室：“別出來！”

    江亦不明所以，懷疑他倆關(guān)系不純，隔著門聽聲音。

    但對話又很稀松平常。

    楊侑然說：“我舅舅說你的本科學(xué)歷……有些普通，所以需要一定的學(xué)術(shù)背景。他介紹了兩位在哈佛的教授，讓我?guī)氵^去見一見，如果他們愿意收你做學(xué)生，或許在四月份能收到一份你想要的offer?！?/br>
    對方說了一些非常感激之類的話。

    便又聽楊侑然的聲音：“明天有沒有空？我?guī)氵^去見其中一個教授?！?/br>
    “有的、有的有的，”趙與墨臉色激動得漲紅，一下沒忍住，哭著上前抱住楊侑然：“roy，你太好了，你幫的這個忙！對我實在太重要了！我、我不會忘記你的大恩！你以后讓我做什么，做牛做馬，都可以的?！?/br>
    楊侑然哪知道他突然這樣，被他抱得緊緊的，楊侑然難以呼吸，尷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個……沒什么的?！?/br>
    本來想推開趙與墨的，結(jié)果近在咫尺地，楊侑然忽然看見了他的頭發(fā)。

    現(xiàn)成的頭發(fā)，他可以拔幾根嗎？拿去給舅舅，讓舅舅去做鑒定。

    楊侑然沒做過這種事，不太熟練地抬手，假裝撫摸他的頭發(fā)，薅下來一根。

    聽見聲音覺得不對勁的江亦輕輕地推開門。

    便看見兩人緊緊相擁，楊侑然還在撫摸男生頭發(fā)的一幕。

    江亦手掌攥在門把手上，眼神復(fù)雜。

    楊侑然多摸了他一會兒，又快速拔了兩根，發(fā)現(xiàn)趙與墨根本沒反應(yīng)后，再次拔了兩根。他緊緊將發(fā)絲攥在手里，另一只手輕拍趙與墨的后背，用紳士寬和的語氣說：“好了，明天帶你去見教授，你還是先……嗯?！?/br>
    他示意趙與墨放開自己，趙與墨淚眼婆娑，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松開手道：“謝謝你！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謝你了……”

    “不用計較這個。”楊侑然用幾句話打發(fā)他離開，隨即將頭發(fā)絲夾進(jìn)一本書里。

    接著轉(zhuǎn)身，就看見江亦從他臥室里走出來，面無表情地問：“你們什么關(guān)系？”

    楊侑然猜測江亦是看見了什么，當(dāng)然了，因為原書劇情，楊侑然一直避免讓他認(rèn)識趙與墨，所以他表情都不太開心了：“不是讓你在臥室等我么，為什么偷看我們？”

    江亦見他這副反應(yīng)，下意識想歪了——其實楊侑然不止自己一個喜歡的男生吧。

    他站了幾秒鐘，閉了閉眼，側(cè)頭說：“抱歉?！?/br>
    “昨晚我走后，是他過來找你的嗎？”江亦沒有忍住道，“你喝醉了，他有你家的鑰匙。你們……”

    楊侑然打斷他的話：“啊？這個我記不清了……你回不回家？我送你下樓？”

    江亦被他送出家門，回過頭沉聲道：“明天你有約了？”

    “是的，臨時有約，不能和你約會了。”楊侑然面帶惋惜，歪著頭朝他道，“你也不要沮喪，過幾天想我了，我們還是可以出來見面約會?！?/br>
    又好像沒生氣一樣。

    江亦簡直無話可說，有種被楊侑然搓扁捏圓、牽著鼻子走的錯覺。

    回到家里，他給楊侑然發(fā)消息，說到家了。

    楊侑然的回復(fù)很平淡，說“好的”。

    江亦丟開手機(jī)，進(jìn)了浴室。他全身都沐浴在熱水里，地上袋子里還裝著楊侑然的鞋襪，忘記還給他了。

    襪子可以丟洗衣機(jī)，鞋子不行。

    于是江亦蹲下來，找了只鞋刷幫他刷起運(yùn)動鞋來，刷到一半心里想起楊侑然，想起他的社交情況，他的告白，他似真似假的喜歡，這些思維幾乎占據(jù)了他整個大腦。

    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去想另一個人。

    晚上九點半，洗完澡也洗完鞋的江亦打開實驗室的群聊，根據(jù)印象和頭像篩選了一遍，排除了已婚和有女朋友的男生，剩下單身男性中有幾個是gay，大家都用自己的照片當(dāng)頭像。

    江亦問了消息比較靈通的組員bella，將所有單身男同的信息搞清楚后，做了一個表格。一個小時后，江亦將這幾個男生的照片挨個保存下來，打開微信，點開和楊侑然的聊天。

    戳他：“睡了么？”

    楊侑然：“在泡澡?！?/br>
    江亦：“你喜歡白人男生還是華人男生？”

    楊侑然：“？”

    還真給自己找對象？

    江亦，真有你的。

    楊侑然無聊地回復(fù)他：“都行?！彼纯唇啻蛩憬o自己介紹什么。

    江亦傳送了pdf給他。

    楊侑然點開一看，便看見幾頁猶如簡歷般精細(xì)的資料。

    第一位男嘉賓是葡萄牙人miguel，照片上金發(fā)碧眼，不過牙齒不太整齊，笑容陽光燦爛，彌補(bǔ)了一些長相的缺陷。

    簡歷里介紹了miguel的年齡、生日和星座，本科學(xué)歷，第二學(xué)歷，和第三學(xué)歷，以及學(xué)術(shù)成就，工作經(jīng)驗等。

    第二位男嘉賓是荷蘭小哥，身高194，愛好打籃球，學(xué)歷履歷優(yōu)秀，26歲，照片眉眼帥氣，有些憂郁氣質(zhì)。

    楊侑然滿頭問號地看完，退回去，看見江亦的文字信息說：“都是生命科學(xué)實驗室的，不是我組里的，不過在一棟樓里工作。你都不喜歡的話，我再篩選一下其他專業(yè)的。但學(xué)校里華人屈指可數(shù)，其他各國的學(xué)生會更多。”

    楊侑然：“……你來真的嗎？”

    江亦遲疑了下，發(fā)：“嗯，答應(yīng)過的?！?/br>
    楊侑然：“那把荷蘭小哥介紹給我吧，擇日不如撞日，明晚怎么樣？”

    江亦看見消息的一瞬，立刻生出了微妙的后悔與不爽。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想撤回pdf，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江亦靠在床上，指尖煩躁地打字問他：“你明天不是有約會？要明天嗎？”

    楊侑然：“我不想浪費(fèi)時間啦，一天約會兩個沒什么問題。”

    楊侑然：“荷蘭小哥喜歡打籃球是吧，身材應(yīng)該很好吧，你知道的，我很喜歡枕你們的胳膊，讓我睡得特別快特安穩(wěn)。”附帶一個微笑的表情。

    “你們”這個字眼讓江亦很在意。

    來不及思考就問出：“你枕過別人的胳膊？幾個人的？”

    第22章

    楊侑然會這么干，是因為有這個習(xí)慣。不過他抱胳膊的習(xí)慣僅存在于助理身上。

    他并未回答江亦，反問他是不是吃醋。

    江亦回：“沒有?！?/br>
    他想多余地解釋一下，這只是出于責(zé)任，但還沒打好字，楊侑然又回他信息了：“好吧，明天帶荷蘭小哥來，介紹成功請你吃海鮮大餐，晚安，我去睡覺了?！?/br>
    楊侑然沒睡。

    他在打電話跟吉米吐槽這件事：“明天晚上我要和他實驗室的荷蘭人‘相親’，哈哈。”

    吉米：“前夫哥是不是有綠帽癖？？給你當(dāng)媒人？？”

    吉米說出了楊侑然的心中所想。

    楊侑然對此費(fèi)解。

    江亦讓人琢磨不透，有時楊侑然自戀地認(rèn)為他可能對自己有喜歡，動不動說出一些占有欲很強(qiáng)的話，有時cao作又十分離奇。

    比方說這個介紹對象的pdf。

    看起來做得超認(rèn)真，絕非敷衍了事。

    吉米猜測：“不會是介紹認(rèn)識的人來傍你大款的吧？”

    楊侑然：“他說你給我介紹的男生質(zhì)量不好，一定要插手。我哪知道他腦回路怎么回事?！?/br>
    吉米罵罵咧咧：“滾蛋，我介紹的那幾個男模很好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