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月黑風高
劉仲草草瞇了一會,想起阿奴,心癢難耐。見沈嘉木睡的沉沉的,顧不得全身酸痛,起身隨便攏了一把頭發(fā),悄悄地出門。霧氣彌漫,他轉了幾圈,衣服都有點濕了,也不知道阿奴住哪,回去又不甘心,躊躇中,見旁邊小道上兩個鼓鼓的身影走過。他跟過去,本想問路,卻見兩人貓著腰穿過一個籬笆,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劉仲好奇,綴在后頭,想看個究竟。 他們繞到一所院子的后頭,脫下斗篷,矮的那個踩在高個的肩上,從一個缺口爬進去,顯然早踩好了點。翻身時,頭抬起來,看見一個側臉的輪廓,分明是阿奴,劉仲大喜。墻下那個顯然是阿錯,劉仲就站在他后面,霧氣太大,兩兄妹都沒有發(fā)現,阿奴翻身下去時才看見阿錯身后有人,嚇得低叫了一聲,手一滑就掉了下去。阿錯心知有異,黑暗中身子一矮,順著直覺往后腳一掃,把人摔在地上,他撲上去,騎在劉仲身上劈面狠狠的揍了幾拳,劉仲莫名挨了幾下,也火了,手推腳蹬拼命反抗。阿奴摔下墻,顧不得疼痛,從里面又爬上來,掛在墻上,墻上濕滑,她力氣小,怎么也爬不上來,只從墻上花磚砌的窗縫里看見兩個人影打成一團,急的沒辦法。里面的人聽見動靜,趕到后院,濃霧中看見黑乎乎的一個人影在墻上撲騰,想也沒想,甩手就是一個鐵蒺藜,阿奴尖叫一聲,外面打架的兩人嚇得停下來,阿錯退后助跑幾步撲上墻,叫道:“阿奴瑪?!?/br> 阿奴左臂被打中,痛的眼冒金星,右手卡在窗縫里,被吊在墻上,那人沒有想到是個小姑娘,呆了一下,見有人上墻,揚手又是一個鐵蒺藜,阿錯聽得風聲,一歪身子,沒有站穩(wěn),又摔下去,見哥哥摔下墻,阿奴驚怒交加,大叫一聲:“里面的人滾出來,把我的紅紅還給我!” 院子的人都被驚醒了,個個披衣出來,院子一下子亮起來,燈火的熱氣讓濃霧消散了一些。一個從人舉著燭火照一照阿奴,顯然認出了她,皺皺眉頭,向里面稟報。一個鷹鉤鼻越眾而出,冷笑道:“怎么,不賣給你,就想偷?” 阿奴怒叫:“本來就是我的?!?/br> 阿錯和劉仲重新爬上墻,伸手把阿奴拉上來,扯動了阿奴的傷,右手又被卡一時拉不出來,痛得她大叫,劉仲趴下去將阿奴的手腕一點一點挪出來,抬起頭的時候,臉暴露在火光里,鷹鉤鼻一臉驚喜,試探道:“劉仲?” 劉仲猝不及防,應了一聲,抬眼見那鷹鉤鼻,認出了他,梁王侍衛(wèi)隊長陳福光,他心里一片冰涼。 阿錯已經爬下去,將阿奴抱下來,見劉仲趴在墻頭不動,不耐煩的將他的腳一扯,劉仲摔在了地上,清醒過來,顧不得身上疼痛,急道:“快逃?!?/br> 陳福光帶人追了出來,他們扛起阿奴撒腿就跑。身后鐵蒺藜,飛鏢,飛蝗石,袖箭,一溜的暗器招呼過來。 阿錯眼見勢頭不對,偷個紅紅就要他們的命?他怒橫一眼劉仲,都是他惹的事。來不及多想,他邊解下腰間的牛角號,“嗚嗚”急促的吹起來,邊閃進身后的一個大殿,他們將門迅速關上,插上門閂。隨即傳來門窗被暗器擊中的’咚咚’聲。 隨后的事情頗為滑稽,寺院里的僧侶,阿依族人,沈家護衛(wèi)紛紛趕出來,那個吐蕃馬隊也是用牛角號報警敵襲,節(jié)奏跟阿依族的差不多,號聲一起,他們紛紛抄刀沖進了寺院,因為要安頓吐蕃人,寺院門還沒有關。陳福光等人見僧侶們傻乎乎地出來倒是不怕;阿依族人惡狠狠cao著長刀沖出來,也不見得打不過;一群漢族人手持兵器冒出來,他有點蒙,什么時候多出來的?再一大群氣勢洶洶的吐蕃人舉著火把,揮著彎刀沖進來,他就傻眼了,眼見形勢不妙,轉身帶人就往碧云寺后門跑,還好他住了幾天,熟門熟路,給他逃了出去。 見他們跑得沒影了,夜黑霧重,大家也不追,慢慢回來,搞清楚事情經過,各自回去不提。 納達巖那天使了障眼法,大耗精力,這些天都在冥想打坐,聽見號角聲后動作就比別人慢了一點。等他趕到,已經清場了,只看見大殿的門窗被砍得傷痕累累,觸目驚心。 阿奴的左肩的傷不重,還好鐵蒺藜沒有淬毒,那人也只是警告。只是從墻上摔下來,肩膀著地,當時不覺得,現在整個右肩腫起來,雖沒骨折,但是手已經抬不起來,再加上右手被卡,手腕上破了皮,青青紫紫腫了一圈。包扎上藥時,痛的她一直抽泣,盡管納達巖說已經給她做過怯痛的儀式。 阿錯和劉仲被各自領回去教訓。 自從那天劉仲跑掉,漢嘉王劉暢就被陳福興帶人看管在碧云寺,雖然不限制他小范圍活動。現在牢頭忽然跑了,亂成一團也沒有人管他。他興高采烈地把自己打包了送給劉仲,一副準備隨他們亡命天涯的架勢。 阿錯被古戈大叔用刀鞘打了滿頭包,阿奴心疼的要命,只好大哭起來。古戈大叔連忙過來安慰她,阿錯趁機溜了。他一路問,找到劉仲那里才找到劉暢,劉仲正跪在地上,沈謙激動得口沫橫飛,劉暢正在看熱鬧。他沖進去一把拎住劉暢:“紅紅呢?” 他身材高大,劉暢被他拎得喘不上氣,只好指指旁邊,阿錯看見紅紅的籠子,揭開黑布一看,紅紅正不安的蠕動。他抓起劉暢,狠狠的摔在劉仲身上,提起籠子就走。剛出門,氣不過又回頭,劉暢嚇得一哆嗦。阿錯指著他罵道:“壞人!” 又指著劉仲:“混蛋!”他只學會了這兩句罵人的漢話,覺得漢話罵的很不順,cao起旁邊的椅子,哄然砸在劉暢身邊,椅子四分五裂,見劉暢一臉驚恐,懦夫,哼,他揚長而去。 劉仲惡狠狠的問劉暢:“你跟陳福光想干什么?” 沒有人扶他,劉暢好不容易爬起來,聽見劉仲質問,苦笑:“阿仲,我能干什么?” 劉仲不語,周圍的沈家人冷冷的瞪著他。 劉暢擺擺手:“阿仲,你害苦九叔了。那天你一跑,蔡晟隨后就來了,把我交給了陳福光,問你來找我干什么,我哪知道,咱們話還沒有說上呢?他們不信,后來就把我押這里了?!彼荒樋喙?,我就一囚犯吶。 沈謙冷笑:“釣魚很開心啊,郡王爺。” 劉暢忙辯解:“天天躲在廟里,大家都悶的慌,以前也認識陳福光,好說歹說,最后我說判了死刑的犯人還有一碗斷頭飯呢,他也有點想出去走走,就出去玩了一圈?!?/br> 沈謙動容:“他們要殺你?” “估計是吧,不然到這荒山野嶺做什么?死了再給我捏個罪名就是了,那個老巫婆干這個最拿手,他的兒子也不賴?!眲晨嘈?,“十幾年了,終究逃不過,還是陳福光出馬,也太看得起我。問皇帝五哥怎樣了,他們也不說。估計他們動手的時候,五哥也是兇多吉少?!?/br> 屋里一片沉默。半響,沈謙嘆道:“他們是親兄弟,太后也不管?” “先斬后奏,那個老巫婆連個屁也不會放,這些年她搞了多少事?兒子?哼,只要她能高高的坐在那個位子上,祖宗都可以拿來賣,更何況一個老跟她擰著干的兒子?!眲碀M臉厭惡。 劉仲見他一直辱罵自己的祖母,不覺氣悶,但那是積年怨恨,他也不是以前的梁王世子。他不想聽這些,又想起紅紅,他問道:“你怎么惹上阿奴他們的?” “冤枉,”劉暢叫起屈來,“他們路上看見你的紅紅,就上來索要,我說不是我的,他們又纏著要買,結果陳福光看上了那條蛇,就怎樣都不肯給。糾纏了好幾天,我想他們可能是你的朋友,還想讓他們救我來著,可是怎么使眼色他們都沒有看懂?!眲掣怯魫?,他的眼睛都快抽筋了。 有一種人的痛覺神經非常敏感,阿奴就是。此時她半靠在枕頭上,已經疼的發(fā)懵,她強忍著慢慢的數著羊,時間變得分外漫長?;杌璩脸林兄車藖韥砣ト?,一會一會就有人來摸摸她,她很煩躁,想罵人又張不開嘴,很用力的掀開眼皮,看見古戈大叔焦躁的站在她旁邊,手里一個杯子,見她睜開眼,問道:“還是很痛?” 阿奴點點頭。 古戈大叔邊晃著杯子邊說:“我去吐蕃商隊那里道謝,那領隊的是察雅的多吉,你卓瑪嬸嬸的娘家表哥?!?/br> 阿奴想,我記得,是察雅拉格頭人的大管家。 古戈大叔繼續(xù)說:“他聽說你痛得難受,求他的小主人給了我們一點止痛藥,說是印度過來的,很珍貴,只給了指甲蓋大那么一點。我泡給你喝?!?/br> 阿奴點點頭。 古戈見藥已化開,叫納達巖小心的扶起阿奴,給她喂了下去,有股香甜的味道。過了一會,阿奴覺得頭暈目眩,心‘突突’地跳的難受,掙扎問道:“是什么?” 古戈回答:“他們叫它阿扁,名字奇怪的很?!?/br> 阿奴慢慢的又靠回去,她覺得頭疼,懵懂中忽然福至心靈,‘阿扁,阿扁’是鴉片?。?!一陣惡心,翻身大吐起來。 折騰了一晚上,天亮時阿奴終于睡著了。 沈謙帶著劉仲已經來道過謙,再三感謝他們數次援救之恩。只是阿奴受傷,正在榻上輾轉呻吟,阿依族人沒有給他好臉,他們也不以為忤,也給吐蕃人道了謝。 行蹤已經暴露,他們要趕緊跑路了。天微微亮時,盡管濃霧彌漫沈謙還是命令上路。劉仲沒有看見阿奴,不甘心地一步三回頭。唯一的好處就是他不用扮女孩子了。 臨走時,沈謙勸悟空和他們一道走,他擔心這個童年好友會受連累。悟空很是為難,沈謙也無法勉強。 注解——察雅縣位于西藏自治區(qū)東部、昌都地區(qū)中南部。察雅,藏語意為“巖窩”。清代史料中寫作“乍丫”或“扎雅”,相傳17世紀中葉,藏傳佛教格魯派高僧嘎曲·扎巴江措在克貢村附近山頭的懸?guī)r下修行,后人就把他修行的地方叫作“察雅”。唐時屬吐蕃統(tǒng)治范圍。唐末至宋朝又歸“德巴”割據勢力統(tǒng)轄。直接用‘察雅’做地名。有的古地名不經常用,很少人知道,本文就盡量使用現在的地名。 本文架空,吐蕃在本文中分散成數個小國,被諸多吐蕃部落割據。但是都對新漢稱臣。(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