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節(jié) 離開青唐
已經(jīng)是三月,中原早就草長鶯飛,青海高原上還是‘草色遙看近卻無’。 到坎布拉的路并不好走,阿瓊南宗寺隱藏坎布拉的深山峽谷之中。 最后邦馬喇嘛帶他們在雨中穿過了一片蒼翠的針葉林,爬上了山頂,腳下的南宗溝是宛如陰陽兩極般截然不同的景觀。靠近森林的這一帶是煙雨蒙蒙的鄉(xiāng)村田園,村舍儼然,稀疏的農(nóng)田,裊裊的青煙,一樹一樹的花開,牛羊悠閑的穿插其間。對面卻是‘丹霞’地貌,雨水浸潤下的山體竟是如染的丹紅。風(fēng)蝕沙礫,陡峭直聳,幾乎不生有一草一木。更遠(yuǎn)處一彎碧水,邦馬說那是從唐古拉山下來的黃河,這與素日里黃河濁浪滔天的印象差得太多,阿奴很吃驚。 站在山腰靠近了些,與山頂看來景觀又是不同,面前一座座錐形山體,于平地上拔地而起,群峰聳立,延綿起伏;有的形似擎天一柱,直插云霄;有的則是如塔如堡,偉岸奇詭。雨中的巖體丹紅如霞,如夢似幻。 一條小溪旁,聳立著巍峨陡峭的南宗峰,因其峰形狀象吐蕃文字母‘阿’,故名阿瓊南宗。 “南宗”是天府的意思。阿瓊南宗四周為光禿禿的陡巖峭壁,山峰北面有石階可達(dá)直峰頂。山徑從懸崖直上直下,十分險峻,行人上下猶如攀登云梯。上面有五座石窟組成的阿瓊南宗寺。 邦馬將他們留在山腳,自己匆匆上去稟報。 穿過村子時,好奇的孩子們一路跟著,他們恐懼又渴望的看著兩只白虎。在進(jìn)入坎布拉之后,阿奴洗掉了它們身上的顏料。 羅羅朝孩子一呲白牙,孩子們驚恐的跑開,見白虎們半晌沒有動靜,兩只黑色獒犬懶洋洋的,那個漂亮的大jiejie和大哥哥笑吟吟的。終于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忍不住又走上來,羅羅想故技重施,被阿奴喝了一聲,只好乖乖站著不動。那男孩壯膽摸了摸它的虎毛,羅羅不情愿的從喉嚨里發(fā)出‘咕嚕?!穆曇簟?/br> 邦馬走下山來說道,寺院的赤巴已經(jīng)閉關(guān)不見客,他留下話,阿奴等人就在村子居住。不用進(jìn)寺院,阿奴和阿波都松了口氣。 當(dāng)晚他們就住在那個膽敢摸老虎毛的男孩吉加的家里。吉加是狗屎的意思。如果一個家庭里孩子一直生病或者夭折,大人們就會給孩子取 ‘狗屎’之類的賤名,希望能夠好養(yǎng)活,就像漢族叫孩子‘狗?!且粯拥囊馑肌?/br> 吉加的阿爸是坎布拉部落的頭人。‘坎布拉’意思是‘康巴人的家園’,他們是百年前從康巴一帶遷徙過來的,雖然他們說的語言已經(jīng)開始變異,但是阿奴還聽得懂。 第二天,邦馬就帶著一個大胡子回鶻喇嘛過來教阿奴和阿羅回鶻語,他叫堯里瓦斯。阿奴聽了問道:“你名字的意思是不是老虎?” 回鶻僧人點(diǎn)點(diǎn)頭。 阿依族語里老虎也叫‘堯里瓦斯’,原來這個詞是突厥語。阿波昨晚告訴阿奴,回鶻人是突厥的一支,那么一些基本的語言有相通之處也就不奇怪了。 堯里瓦斯對兩只白虎很感興趣,也許因為他們同名。 這是個非常嚴(yán)肅認(rèn)真一絲不茍的喇嘛,雖然很年輕,阿奴判斷他不出三十歲,不過既然他剃了頭發(fā)為什么不剃胡子?只是欺軟怕硬的阿奴沒敢問。她和阿羅在威嚴(yán)的老虎班主任面前乖的像兩只小貓,讓阿波妒忌不已。 他們被關(guān)在吉加的家里閉門學(xué)習(xí)。因為有一點(diǎn)語言基礎(chǔ),兩人的回鶻語進(jìn)境飛快,不過三個月,他們已經(jīng)能講一口流利的回鶻語,美中不足的是,阿奴的口音始終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等到老虎班主任終于大發(fā)慈悲,宣布他們可以出師的時候, 外面已經(jīng)是綠草如氈,繁花似錦的夏天,而老阿波成了孩子王,他和四只毛團(tuán)一起成了坎布拉部落最受歡迎的客人。 阿波到哪都很受孩子的歡迎。阿波肚子里的故事像田里的青稞一樣數(shù)不清,阿波嘴里的歌謠像清清的黃河水一樣唱不完,阿波彈的扎木聶像泉水一樣叮咚。。。。。。 自從他來到坎布拉,部落里再沒有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倒不是他們改了性子,而是忙著追星。阿奴看著新出爐的狂熱的阿波粉絲,啼笑皆非,馬上就要走了,難道這次又要偷偷摸摸。 據(jù)邦馬說,云丹已經(jīng)成了宗喀王的座上賓。賀壽使團(tuán)馬上就要出發(fā)了。 果然吉加和孩子們知道阿波要走,堵在門口哭鬧不休,白虎們被剛剛結(jié)識的小伙伴們哭鬧得焦躁不安。 同樣頭疼不已的坎布拉頭人懇求阿波留下來,財寶美女隨便挑。 阿奴酸溜溜的,這次她這個美女和阿羅這個帥哥居然無人問津,倒是老阿波成了最搶手的。他們被關(guān)了幾個月,村子的人都認(rèn)不全,長的再好看也不如阿波實惠。 阿瓊南宗寺派來的二十名喇嘛們耐著性子等了一天。直到夜深了,鬧乏了的孩子們被一個個的抱走。他們才得以脫身悄悄的走了。 青唐城外,云丹和劉仲等人焦急不安的等待。足足三個月,阿奴像是被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期間只有邦馬匆匆來過一次,他說阿奴的喇嘛老師不讓他見阿奴,所以他不知道狀況。 直到一支駝隊走過,他們才發(fā)現(xiàn)后面的紅衣喇嘛,領(lǐng)頭的是邦馬。他們認(rèn)出了阿波。但是那兩個回鶻人看著怎么那么別扭。眾人定晴一看,男的是阿羅,那個穿著大翻領(lǐng)右衽窄袖紅錦袍,戴著白色面紗的嬌小女子,長眉黑中帶青,眼睛黑的像紫葡萄,那是阿奴? 云丹和劉仲面面相覷。 阿奴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得意洋洋:“是不是很漂亮?” 云丹一把拉過她,忍著笑打量了一番。劉仲也湊過來:“眉毛上這是什么?別告訴我是草汁?!?/br> “什么呀?這叫青黛。” “擦掉吧,你化妝的時候是不是沒有看鏡子?”云丹和劉仲哈哈大笑。 “不行?!卑⑴崎_面紗,兩人嚇了一跳,白慘慘的臉上居然是血盆大口,面紗上都蹭了一些白粉和紅色的口脂。 兩人忽的醒悟過來,等會要見宗喀王,這樣化妝安全些。一路上,他倆不懷好意的瞄著阿奴,不時嗤笑兩聲。 阿奴翻個白眼,也不想想是她為了誰忙,把自己搞的這么丑,難受死了。 宗喀王看見喇嘛送的兩只珍貴白虎很是高興,他正愁不知道送什么樣的禮給那個中原最尊貴的老太太才合適。 他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阿羅面貌俊秀,果然對他的雙胞胎meimei阿奴很感冒。阿奴微微掀開一點(diǎn)面紗,他就興趣缺缺地把頭撇開了。 因為云丹和阿奴等人都是喇嘛們帶來的,他們被安排住在了一起。 一進(jìn)屋子,阿奴就迫不及待把臉上的東西都給洗了??谥瑩?jù)說是紅藍(lán)花汁做的,算是生物化妝品,還好些。那白粉卻是含鉛的。 她洗完臉一轉(zhuǎn)身,差點(diǎn)一頭撞進(jìn)云丹的懷里,被云丹趁勢一把摟住。阿奴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 見他湊過來想親自己,阿奴促狹地指指那盆水。 云丹看了看那盆渾濁的水,跟宗喀王一樣興致全消,手卻不肯松,苦笑著懇求道:“好啦,讓我抱一會,幾個月沒看見你,想得要命?!?/br> 阿奴狠狠地用力一扯他的胡子,云丹慘叫一聲,捂著臉跳開了,阿奴心情大好,做個鬼臉,笑嘻嘻地走了。 云丹呆愣半晌,長嘆一口氣又追出去。不管怎樣,阿奴肯給他好臉色看已經(jīng)不錯了。 云丹想起來阿奴他倆的身份是藝人,他們會表演什么?唱歌?他可以肯定阿奴五音不全,雖然她的嗓音很清脆;跳舞?她哪里比得過宗喀王的那些回鶻舞姬;難道是馴獸?都都和羅羅只會搗蛋,跟它們的主人一樣。 阿奴見他追出來問,伸手招來正準(zhǔn)備打盹的羅羅和都都,做了個手勢。兩只白毛團(tuán)無精打采的瞪著云丹,不情愿的蹲坐下來,兩只前爪拱起來做了個‘恭喜發(fā)財’的樣子。 云丹失笑:“就這些?”也太簡單了。 “誰見過白虎會作揖?奇貨可居?!?/br> “光憑白虎不夠資格讓中原的皇太后愿意接見你們?!痹频さ吐暤溃~上冷汗涔涔。他們的計劃是白虎表演后讓皇太后接見阿羅和阿奴,然后用劉仲替換阿羅上場。謀劃了半天,阿奴這里居然有這么大一個漏洞。 對哦?阿奴恍悟。這下子怎么辦? 他們問過劉仲,皇太后會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接見表演藝人? 當(dāng)然只有表演的別出心裁出彩的。劉仲也懵了,跟云丹一樣,他盲目的相信阿奴。卻忘記了她從來沒有進(jìn)過宮廷。 眼看就要出發(fā),他們心急如焚。最后阿奴決定試一試‘溜索’。 他們向宗喀王延請的一個西域雜耍團(tuán)借用了鋼絲,搭起高低兩根溜索。毛團(tuán)們以前在白瑪崗就溜的熟滑。見到熟悉的溜索,它們主動的套進(jìn)溜圈里,玩得樂此不疲。白虎一亮相,又看見他們自己主動玩溜索,誰見過這個?人人稱奇,旁邊圍觀的人越集越多。 也只能做到這樣了,總不能要老虎們表演抓捕動物什么的。 夏日的一個清晨,他們混在使團(tuán)里出發(fā)了。 1.格西藏波瓦:生卒年不詳,藏傳佛教噶 瑪噶舉派創(chuàng)始人都松欽巴 的弟子。藏文文獻(xiàn)《賢者喜宴》記載了西夏王邀請他到西夏傳法之事。書中寫到:西夏泰呼王(仁宗皇帝)李仁孝非常崇敬都松欽巴,曾派遣 使臣入藏請都松欽巴到西夏傳法,都松欽巴未能前往,便派弟子格西藏波瓦來到西夏。格西藏波瓦被西夏王尊為上師,傳授藏傳佛教的經(jīng)義和儀軌,并組織力量翻譯佛經(jīng),極受寵信。后來都松欽巴在修楚布寺白登哲蚌寶塔時西夏王又獻(xiàn)赤金瓔珞、經(jīng)幢、華蓋等飾物。都松欽巴圓寂后,在其焚尸處建造吉祥 聚米塔,格西藏波瓦又在西夏作貢獻(xiàn),以金銅包飾此塔。 沒有資料顯示被奉為國師,文中為了區(qū)分與‘喇嘛’一詞是‘上師’的譯意,改為國師。(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