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節(jié) 布局艱難
依然是夜半,夏末的浮躁之氣漸漸地消散在清冷的月光中,蛙聲陣陣,秋蟲唧唧,西園里喧鬧一片。忽然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安靜的令人詭異,剛走近槿苑的趙惜暗叫不好,連忙低下頭來。阿羅咳嗽了一聲,在月光下亮出自己的臉,邊上探出的幾個腦袋又縮回去。 那是王妃的哥哥,不過好幾年沒來了。 趙惜一進(jìn)屋就看見阿奴伏在幾案上揮筆疾書,紗燈柔和的光撒了她一身的暈黃,聽見動靜,她抬起臉來疲倦地笑笑。流光容易把人拋,趙惜這個不老妖精看起來也有點(diǎn)變化了。 趙惜見她瞇著眼,焦距有些對不上。又看見幾案上壘著高高的賬本和信件,連連搖頭:“有些事你也叫人幫你分擔(dān)一些,轉(zhuǎn)眼就三十的人,別把眼睛熬壞了才是。” “你一說,我也覺得眼睛有些不對勁?!卑⑴嗳喟l(fā)酸眼睛,以后有些事還是盡量白天處理掉比較好。 “這些年有沒有照我給的法子保養(yǎng)?”趙惜掐掐她的臉,“還好,不像個快三十的人?!?/br> “有啊,楚瑪她們都有幫我涂手涂臉?!卑⑴虻羲氖郑骸皫啄瓴灰娨簧蟻砭蛣邮謩幽_的,阿仲在里屋。還有,不準(zhǔn)提我的歲數(shù)。”她過了二十五歲就得了選擇性的健忘癥,比如年齡。 聽見劉仲在,趙惜老實(shí)了,嘴上抱怨起來:“往年這里安靜的很,今年怎么這么鬧?”前兩年進(jìn)來的時(shí)候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 “劉暢這些年說不能殺生,萬物生長競自由,園子里的花鳥蟲魚由得它們隨便瘋長,你沒看見槿苑外面那不成形的籬笆,都好幾年不讓修剪了?!?/br> “喜歡山野之趣?何不跟著你上吐蕃做野人算了?!?/br> 阿奴不想聽某個老女人糾纏在她的宿怨當(dāng)中:“說吧,明月怎樣了?” “還是生了個女兒?!?/br> 趙惜最后找到了一個山東的知府做明月的遠(yuǎn)房伯父。她嫁給了陸塵翼做正妻,夫婦倆據(jù)說甚為相得,只是她連生兩胎都是女兒。陸塵翼只有一個十歲大的庶子,抱不到嫡孫,公婆對此頗有微詞,連給陸塵翼納了兩房妾室,都是正經(jīng)小戶人家的女兒。這個時(shí)候不興什么妾不能扶正的,像陸秀秀的后娘原本就是妾。若是明月再生不出兒子,娘家勢力又比不上她的那些妯娌,公婆本就很不滿陸塵翼娶她,只怕遲早被人擠得下堂求去,就算不下堂,以后也是前途無亮。她急了,找上趙惜的人。 阿奴對此并不是很在意,阿依族一向女子當(dāng)家,絨巴人也大都如此。她彈彈桌子:“女兒也不錯,他們家的陸秀秀不是嫁了王爺還敢出墻,照樣什么事也沒有。”還是被家族當(dāng)成寶一樣。 “那怎么一樣,女兒畢竟是嫁出去的,沒有兒子她在那個大家族里怎么站得穩(wěn)腳跟?” “這個我不管,做媒人還包生兒子?沒聽說過。”阿奴皺著眉頭,“什么路都給她鋪的好好的,只要抓牢陸塵翼的心就好,如果連這個也做不來,告訴她,不行就換人?!卑⑴行┎荒停耙蓝葸€不容易么?” 趙惜閉嘴不答。聽風(fēng)堂和沈家在明月身上花費(fèi)了太多的精力,就為了讓她成為陸家的當(dāng)家主母,將陸家變成一個明著跟劉仲分庭抗禮,實(shí)際上暗地里由聽風(fēng)堂全盤掌握的家族。當(dāng)初阿奴選中陸塵翼她覺得有些冒險(xiǎn),畢竟別的家族都比這個幾百年的大家族更好掌控些,而且人脈也沒這么復(fù)雜。但是阿奴卻堅(jiān)持,因?yàn)殛懠覊蚍至浚瑒e的家族分量太輕,沒什么意義,而且陸塵翼看著老成,實(shí)際上卻不夠精明。但明月要是不爭氣的話,只怕真會被換掉。就是沈家也不會允許聽風(fēng)堂在陸家的失敗。 趙惜耐著性子解釋:“現(xiàn)在家主還是陸星海,很快就要交接,陸塵翼沒有嫡子,陸家還沒有上表為她申請誥封,其中有變數(shù)的話,明月就很難在陸家處于掌控地位。”陸家家主歷來是嫡子。雖然陸星海有一個嫡子,他的同胞弟弟陸星漢可是有兩個嫡子,一個嫡孫。陸塵翼年紀(jì)老大,如果沒有嫡子的話,很容易被堂弟拉下馬來。上次就是這個堂弟將陸塵翼走私的事情泄露出去。 這件事是當(dāng)時(shí)自己和沈謙商量著做的,如今雖然因?yàn)樾¢鹊某鍪?,這件事的意義就不像當(dāng)初那般大了,不過已經(jīng)做了一半的事,總不能就此撒手。阿奴有些煩躁:“這樣吧,那混蛋不是有個庶子,想法子叫陸塵翼將孩子放在明月名下養(yǎng)著就是?!?/br> “那孩子自己有母親的?!辈贿^是個姨娘,據(jù)說曾經(jīng)是陸塵翼母親的大丫頭。在陸家很有幾分體面,在陸星海夫婦面前很吃得開。這樣的人物會愿意將孩子拱手讓人? “以前肯定不愿意,我想現(xiàn)在那個姨娘會很愿意將孩子送到嫡母的膝下,如果她想讓兒子出人頭地的話。” 陸塵翼的那些妾室難保什么時(shí)候又蹦個兒子出來,那個姨娘年紀(jì)如果跟陸塵翼差不多或者更大的話,失寵是遲早的,只有兒子可以依靠,如果跟明月聯(lián)手的話,自然能立于不敗之地。再說了作為正室名下教養(yǎng)的孩子,身份自然高人一等,別的不論就是聯(lián)姻的時(shí)候說是嫡子也好聽些。 趙惜還是有些猶豫:“明月的意思是想找生兒子的方子。”畢竟明月還未死心,這個兒子收下去,那就是名正言順的家主繼承人了,萬一她又生個兒子怎辦? “不是怕出變數(shù)?還是先過了這關(guān)再說,萬一再生還是女兒怎么辦?沈謙是不是同樣的意思?” “是?!壁w惜知道也只能先這樣了,但是剛好阿奴回來就先問問,看她是個什么主意。她有些不甘心,畢竟孩子不是從明月的肚子里爬出來的,總是不保險(xiǎn)。 “查一查那個姨娘的背景。”阿奴生個懶腰,大家族的生活真是麻煩。 趙惜的話又轉(zhuǎn)回來:“你真想堯娑她們進(jìn)京城開店?” “她們剪裁的衣衫怎樣?”趙惜吃穿打扮是個行家里手,這方面問她沒錯。 “不錯,不過有些衣衫是照著你畫的圖做的?那些騎馬裝也太緊了些,穿起來曲線畢露。那個大腿的形狀都出來了,跟個男人似的?” “好看不?” “還行。”趙惜猶豫了一下,也不能說不好看,就是看著怪怪地。 阿奴興奮起來:“明天我去試試?!贝┲圩域T馬還是覺得不太方便,特別是穿漢裝的八片裙更麻煩,那種服裝騎馬看著是好看,根本不好活動。只是為了仕女們出游的時(shí)候準(zhǔn)備的。 “準(zhǔn)備好店面了?” “是,就在長安的御街過去一些,繁華地段。” 等趙惜走后,劉仲問道:“要是實(shí)在不行,就讓明月撤出來好啦?!?/br> “傻子,她喜歡上了陸塵翼,再說,還有兩個女兒。聽風(fēng)堂和沈家在陸家塞進(jìn)了二十來人?!卑⑴珦е牟弊訃@氣,半途而廢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天,堯娑帶著她們一幫阿依族姑娘設(shè)計(jì)的衣衫過來。阿奴將那些領(lǐng)主的妻妾女兒介紹給她。 她們對漢裝很熟悉,看見堯娑的那些古怪的款式都很遲疑。 阿奴皺皺眉頭,若是連他們都覺得不妥,只怕在京城賣不動,于是拿了一件白色的騎馬裝試試,衣服看著古怪,可以穿上身效果就出來了。她特地在園子里的空地上騎馬走了一圈,真是很方便。颯爽英姿看得那些絨巴姑娘兩眼發(fā)直,紛紛索要。 阿奴干脆叫堯娑量體裁衣一人奉送一件,心想這樣進(jìn)了京城,就算打廣告的費(fèi)用吧。 云丹回來看見她穿著那件古怪的衣衫不肯脫下來,看清楚是褲子,眉毛都豎起來:“你穿褲子?”吐蕃女人不能穿褲子,據(jù)說那樣會家宅不寧。她以前偷偷在里面穿也就算了,如今穿到外面給人家看?想著云丹的臉色就難看起來。 “現(xiàn)在我是漢人?!卑⑴?。 云丹氣得胡子都張開來:“你是我的王妃,誰都會說你是吐蕃人?!?/br> “這樣啊,我決定了,這次以阿仲的王妃身份上崗?!卑⑴阢~鏡前面臭美的轉(zhuǎn)了個圈,可惜銅鏡的效果沒有玻璃鏡子好。 云丹之前一直忘記了這件最關(guān)鍵的事,被阿奴堵的一肚子話說不出來。 “那我怎么辦?” “就說你老婆病了,反正京城里沒有人見過她。”阿奴笑得賴皮。 “不行?!痹频ひ豢诜駴Q。 只有扎西次波知道阿奴的丈夫是兩人,絨巴領(lǐng)主們都以為阿奴只是云丹的妻子。梁王妃沒見著,他們也不是很介意,這些天沒有看出古怪來是因?yàn)榘⑴〉搅宋鲌@里,等到了京城就很難掩飾了。 他們吐蕃人不計(jì)較這個,但是被他們說漏嘴的話,阿仲的面子就下不來了。 阿奴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見云丹冷笑著看自己怎么圓謊,連忙一頭拱進(jìn)他懷里撒嬌:“那怎么辦?” 云丹被她蹭的哼哼兩聲:“所以你只能說是我妻子,然后說阿仲的王妃生病了?!?/br> 這個建議更爛,兩個孩子一叫“阿媽”就露餡了,特別是小槿擺在那。 兩人一時(shí)無計(jì),云丹的手不老實(shí)起來,話說阿奴穿這件騎馬裝看著真是讓人心里發(fā)癢。他低頭耳語:“可千萬別這么穿出去?!?/br> “不行,我還想著。。。。。。”做模特,阿奴還沒抗議完,嘴就被堵上了,兩人糾纏了一會兒,云丹喘著氣說:“說了不行就不行,阿仲肯定也是同樣的意思?!?/br> 阿奴忽然想起他們族人相貌都有些相似,堯娑那群姑娘里頭有個叫安佳的跟自己長的比較像的。只要讓她出現(xiàn)在兩人必需出席的場合就行了。 “安佳?”云丹記不清。阿奴下令阿依族姑娘在中原全部戴上面紗,包括小女孩。當(dāng)年在木雅草原上瓦娜就是因?yàn)槊裁辣蝗藫屪咦詺ⅲ@件事讓所有人對此都沒有異議。 阿奴連忙想叫人去找安佳過來。 云丹一把撈起她:“你還是先顧著我吧。” 之后的日子里,阿奴和安佳就湊在一塊互相模仿行為舉止,安佳已經(jīng)嫁了族人戈?duì)?,那個族里力氣最大的家伙,這次也跟著準(zhǔn)備上京。 隨后就是學(xué)習(xí)覲見禮儀,雖然劉仲覺得無所謂,阿奴卻認(rèn)為不要太出挑的好,更何況他們是帶著絨巴領(lǐng)主們一起來的,他們都在學(xué)。要是自個禮儀荒疏,只怕大家丟臉。 至于兩個孩子,畢竟實(shí)在年幼,略略教一下過的去就行。 皇后的生日在重陽節(jié)。他們匆匆學(xué)完禮儀就上路了。 絨巴領(lǐng)主的妻妾們在進(jìn)京城的那天跟著阿奴全部換上了騎馬裝,引得人人側(cè)目。這些領(lǐng)主為了面子,帶出門的大都是花容月貌的妻妾,個個身材一流,看著就養(yǎng)眼。最后他們被看熱鬧的人群團(tuán)團(tuán)圍住,幾乎是一步三停。 阿奴很高興,心想:“這算是覺得這身衣衫好看呢?還是因?yàn)樾缕嫠麄儾艊^?”沒等她想完,人群里突然爆發(fā)了一陣叫聲:“梁王爺,梁王爺?!?/br> 眾人才發(fā)現(xiàn)美女們的后面,一個臉上有疤穿著皂布直綴戴唐巾的青年端坐在馬上。 “王爺!王爺!”頓時(shí)群情激奮,眾人剛才只是圍觀,如今是蜂擁而上。 領(lǐng)主們一陣慌亂,侍衛(wèi)的手全部按在腰上。 迎接的禮部官員嚇得扯開嗓子大叫:“暴民!暴民!來人吶。。。。。?!?/br> 周圍的衙役拎著水火棍就要往里擠。 “不是,俺不是暴民。”一個洪亮的嗓門壓過了所有人的聲音,“俺們是那年黃河發(fā)大水逃出來的難民。小王爺,您還記得俺不?” “是啊,是啊,還記得俺們不?”周圍的人一陣亂哄哄地叫。 劉仲被他們嚇了一跳:“你們就是那些修城的?” “是啊,俺家就在附近,小王爺要不要去坐會?” “房子還是王爺留話分給俺們的。。。。。。” “你家里連個婆娘也沒有,臟的要命,哪有貴人落腳的地方?” “你家倒是有婆娘,可惜懶得連地也不掃?!?/br> 。。。。。。 劉仲還沒有同意,人們已經(jīng)互相埋汰起來。他第一次碰上這種事,有些手足無措。 阿奴湊到他身邊,咬牙切齒:“趕緊把他們擺平了,不然有你好看?!?/br> 劉仲莫名其妙,俺可沒得罪你。 他哪知道阿奴戰(zhàn)戰(zhàn)兢兢嘗試的第一場模特秀被這幫自己的崇拜者攪得一塌糊涂。(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