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節(jié) 明教中人
外面北風呼嘯,梁王府的暖閣里鋪了地龍,倒是溫暖如春。只是屋子里鴉雀無聲,人人屏息靜氣。阿奴覺得有些不自在,她已經(jīng)習慣了瓊瑪?shù)热苏φ艉?。如今叫青霜紫穗教他們,倒把她們教得傻了,整日里連大氣都不敢喘 劉仲終于批完一個折子,把筆一扔往后一靠大呼小叫:“完了,完了?!?/br> 青霜低聲細語:“王爺,不能說完了,要說好了?!?/br> 楚瑪?shù)热斯笮ζ饋?,阿奴莞爾:“青霜,你教訓人上癮了,今兒訓起王爺來?!?/br> 青霜臉一紅:“這些都是忌諱的事情?!?/br> 劉仲也笑:“小時候都教過,不過早就忘記了?!?/br> “批完了?哪來這么多折子?難怪會把皇帝累病了?!卑⑴匆妱⒅傧鲁臅r候,侍衛(wèi)幫他拎著小腿高的一個大匣子,里面居然都是這些天積壓下的奏折,據(jù)說才是三分之一,他與方綺劉愷各自分開批閱。 劉仲揉揉額頭萬分慶幸:“沒想到皇兄每天要做這么多事。還好當初坐那個位子的不是我。”他否則英年早逝的就是他了。過了年,正統(tǒng)帝狀況越發(fā)不好,大家心知肚明他不過是在拖日子罷了。東西都早早預備下了。 “真講起來,他還算是個不錯的皇帝?!?nbsp;阿奴嗟嘆,上次看了皇帝夫妻的飯菜,比她和阿仲的還不如,雖然他們已經(jīng)算不講究吃喝的了。劉珉如果不是疑心病那么重,事事講究面面俱到,只怕命還長些。 她吩咐青霜等人,“你們都下去吧?!币娛膛畟兌纪讼拢眠^一封信遞給劉仲:“大師兄來的信,他過兩天就到了?!?/br> “是,他回來擔任禁軍統(tǒng)領(lǐng),令狐文調(diào)往西川接替他的位置坐鎮(zhèn)雅州。你不是想阿寶想得緊?”劉仲摟著妻子坐在膝上。 “皇帝倒是很信任他?!?/br> “還不如說是皇嫂信任他,皇兄才在這個時候把他調(diào)回來。這些天,皇兄發(fā)了一堆的調(diào)令,都是為了。。。。。?!眲⒅偻蝗徽f不下去。 阿奴將手指插進他的指縫里,十指牢牢相扣:“看來今年是回不去了?!?/br> “小鐵呢?” “他還小呢,懂得什么。跟著小槿他們睡了。”二皇子最近成了沒人管的孩子,方綺顧不上他,只好把他留在梁王府。 劉仲想起今天皇帝找他過去談的話,嘴唇有些發(fā)干,斟酌了一下:“阿奴,你,我。。。。。?!蔽铱赡芤粼诰┏呛芫?。見阿奴沒聽見下文,抬眼看著自己,一雙眼睛暗如寒潭,他心里一顫。 阿奴摸摸他的臉,偎進他的肩窩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不必管我想什么?!?/br> 劉仲撫摸著她柔順的頭發(fā),私底下,她還是像小姑娘一樣打兩根長辮。偏偏他覺得這樣很好,親熱的時候一點堵礙也沒有。不知道那些貴族仕女頂著尺把高的假發(fā)髻和頭冠是怎么生活的。 他低聲開口:“明日我要去鞏縣查勘皇陵所在地?!?/br> 新漢的帝陵都要等皇帝死后才修,而且全部工程必須在七個月內(nèi)完工,時間倉促,所以皇陵都很小,規(guī)模大不如前代。他要提前去勘察地形,這對劉珉是件大事。 見阿奴沒動靜,劉仲提一口氣繼續(xù)道:“我給青姨去信叫她過來了,皇兄他想讓我做攝政王?!?/br> 阿奴僵住,低叫起來:“不行,推掉。劉愷已經(jīng)十二歲了?!笔辶鶜q就可以成親的時代,十二歲已經(jīng)是小大人了,又不是幾個月的奶娃娃。 “我推掉了,但是皇兄一直堅持。”劉仲猶豫了一下。 阿奴板起臉:“你的才能比得上周公還是王莽?” “周公自然比不上,王莽那是亂臣賊子。。。。。?!彼蝗恍盐蜻^來,自己自然比不了周公,就是周公尚且因為周成王的猜忌要躲到楚地去;而王莽飽讀詩書,禮賢下士,清廉儉樸,這樣一個人卻篡位自立,不得好死。 阿奴見他額前冷汗一顆顆冒出來,連忙拿出帕子給他擦拭:“素日里膽大包天的,怎么就嚇成這樣?” 劉仲一把抱緊她:“幸好,幸好我推辭了。”他這些年權(quán)柄在手,做事越來越大膽,皇帝透露想讓他當攝政王輔佐劉鎧時,他嘴上推辭,心里居然覺得舍我其誰,順理成章。 “咳。”阿奴拍拍他的臉,“我當初走私灌鋼的時候,你怎么罵我來著?” 看來越是位高權(quán)重的時候越要時時提點才行,阿奴瞄了一眼墻壁,明天寫幅家訓掛在墻上。 劉仲緩過神來,心里發(fā)虛,迫切想做點什么,抱著妻子就重重地親下去,阿奴拍開他:“別,這是書房。”劉仲躲過她的手,湊上去邊親邊說:“乖,給我,我憋得慌?!眱墒忠呀?jīng)伸入她的小襖里。等到他終于氣喘吁吁躺在小榻上心滿意足的時候,才覺得那股惶恐郁氣隨著剛才的激烈動作統(tǒng)統(tǒng)散發(fā)出去,他長吁一口氣,將阿奴抱在自己胸口:“這兩天你多去陪陪皇嫂,看皇上的意思,京城里會有大動作,你小心些。” “他要開殺戒?” “也許沒那么快?!眲⒅俅嗽掗g接承認了劉珉要將一些不安定因素清除出去,為年幼的兒子開路。他不確定地說:“應(yīng)該會等我回京吧?!?/br> 阿奴在劉仲走后就將飛月成衣店關(guān)了,將堯娑等人接進王府,嚴令一干人等無事不得出府,自己隔幾日就帶著孩子進宮看看方綺。皇宮里的氣氛已經(jīng)很壓抑,阿奴不會安慰人,每每這個時候覺得說什么都是多余。偏偏方綺只有看見她來才會勉強擠出點笑容,有時候還會多吃一點飯。陳姑姑每次送她出宮都要懇請她多來幾趟。 李長風趕到京城后馬上進宮,當場就被任命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接管了大內(nèi)禁衛(wèi)和皇城九門。 事情比劉仲想象來的早。 阿奴是個有事就睡不著的人,自從阿仲走后她基本晚上就不敢睡覺,只有白天的時候才能小憩一會兒,沒有半個月,已經(jīng)瘦得兩頰凹陷,只有兩只眼睛亮如寒星。劉鎧看見她時都嚇了一跳。 她這天哄睡孩子,重新回到暖閣里處理一些賬本和信件。 劉珉治下這些年各地還算風調(diào)雨順,張甾之亂平定之后,整個社會又開始欣欣向榮起來。飛月商行已經(jīng)在各大城市都有分行,大部分交與阿錯和阿羅打理,但是她也不能撒手不管。阿錯來信說有幾家商行一直虧損,是否還要繼續(xù)下去。有一家甚至在廣州,沒理由會虧本,而且那里是聽風堂活躍的地方,就是虧本也不能撤銷了。她看了看送來的賬冊,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只好重新封存讓給沈謙送去,順便找他要幾個精于看帳的賬房來。 云丹來了信,說是卓瑪嬸嬸向阿奴堂嫂租下了那個拉薩附近的莊園,養(yǎng)雞比養(yǎng)牛羊周轉(zhuǎn)快,已經(jīng)賣了好幾批,很受拉薩的王公貴族歡迎,至于在察雅的養(yǎng)雞場,活物賣的一般,不過臘雞臘鴨賣得還好,銷量最好的還是青稞酒。信最后卻是問她什么時候回去,他想孩子了。看來皇帝病重的消息他還不知道。 還有封是沈嘉木的信,一名叫林秋先的弟子已經(jīng)自動請纓與這封信同時起身前往蒙扎古開設(shè)書院。師母蘇宜去年生了個大胖小子,大名叫沈星繁,小名叫飯飯,小師弟輩分可真高。阿奴微笑起來,這個時候很需要美好的消息來中和一下日漸緊張的氣氛。 突然窗戶被人剝啄兩下,深夜之中分外清晰,她大驚失色,傳來聲響的那一面臨水,暖閣建在一個石臺子上,那高度普通人夠不著。見里面沒有動靜,窗戶又被敲了兩下。 看來沒有惡意,侍衛(wèi)都死哪去了?阿奴定定神揚聲道:“哪位朋友深夜蒞臨?請報上名來。” “石峰?!蓖饷嬉粋€沙啞的聲音回答。 阿奴好半天才想起來石峰是誰,當年那個假的報曉頭陀。 暖閣外侍衛(wèi)聽見動靜,高聲問道:“娘娘可好?” 窗外石峰趕忙說:“娘娘,有事相求,絕無惡意。” 雖然沒看見人,但是有一股陰寒的視線讓阿奴懷疑自己要是輕舉妄動肯定小命不保,她遲疑了一下:“可以讓他們進來嗎?” 石峰頓了頓:“好吧,不過娘娘自己小心。”是提醒阿奴最好讓她的心腹進來。 阿奴松口氣:“放心?!苯裉焱饷嬷蛋嗟恼前装秃鸵粋€沈家送來的侍衛(wèi)叫做沈雄的。 白巴兩人進來見只有王妃一個人,有些愣神。就聽王妃說道:“你可以進來了?!?/br> 窗戶輕輕打開,一個瘦高的黑衣人裹著寒氣竄進來。 兩人吃驚的抽刀出鞘,阿奴止住他們:“是朋友。” 石峰比上次看見還要潦倒,阿奴蹙眉:“我記得你背叛劉暢投靠了皇帝?!卑蠢頊仫栔辽倌軌驖M足。 他慘然一笑:“當年他對上了我教中人的切口,加上他的身份,又許諾重建大云光明寺,師父和我自然得幫著他?!彼麄儗儆诒狈矫鹘?,劉珉流落在長安的時候誤打誤撞入了明教做了一名小嘍啰。 “這些年沒聽過你的消息,還以為你又做回了老勾當。”阿奴強作鎮(zhèn)定拿起銀剔子挑了挑燭心。石峰以前干的就是偷雞摸狗的事,難怪侍衛(wèi)們都發(fā)現(xiàn)不了他的動靜。阿奴心里發(fā)毛,若此人是皇帝派出來的刺客,她早死一千次了。 石峰看向茶壺,舔了舔發(fā)白干裂的嘴唇,阿奴連忙將茶壺還有點心遞過去:“喝吧,后來怎樣了?” 他灌下半壺茶吃了一塊餅才緩過氣來:“后來我和同伴被皇帝派去做一些上不得臺面的事?!闭f到“皇帝”兩字的時候,他兩眼噴火,咬牙切齒。 見他怎么也不像得了榮華富貴的樣子,阿奴突然想起劉仲說的話,難道:“劉珉要卸磨殺驢?” 石峰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br> 石峰被噎了一下,隨后拍案而起:“不錯,咱們這些年為他做了多少事,半數(shù)同伴都送了命。如今他居然,居然。。。。。?!彼捯粢活D,想起自己前來的目的,聲音軟下來:“娘娘,我們一干人這些年替他賣命,就想著有一天能重建大光明寺,堂堂正正的進去參拜光明神?!?/br> 從來沒有聽說過要建大云光明寺,被人騙了十來年才醒悟真是夠笨的。阿奴同情的看了看石峰。 石峰已經(jīng)為當年的選擇后悔萬分,其實當初他的選擇沒錯,錯在向劉珉暴露了自己在禁衛(wèi)中的實力,引起了他的猜忌。之后將他們當做錦衣衛(wèi)東廠一樣使用,如今自己快要掛了,擔心兒子駕馭不了邪教徒,當然要把這個掌握了他無數(shù)秘密的暗部滅口。 “娘娘?!笔蹇嘈Γ拔覀儩M手血腥,自然死不足惜,可是還有很多老弱婦孺。” 阿奴奇怪:“你們做殺手還要老人孩子?” 石峰哭笑不得:“娘娘想哪里去了,我們都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小人是孤兒不代表別的人也是?!?/br> 阿奴訕笑。 他繼續(xù)說道:“宮里的伙伴冒死送出信來,皇帝今天對咱們殺了格殺令。我只有連夜帶他們逃走,可是天下之大,竟無處可去。他們都是無辜之人,怎么也不該陪著我們送命。求娘娘收容,給他們一條活路。” “我什么也幫不上?!卑⑴珨倲偸?。 “可以的?!笔孱A料到阿奴會拒絕,“動手的正是娘娘的師兄李長風,如今他是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掌控京城九門,只要他肯松口。。。。。?!?/br> 阿奴搖頭:“你不要說了,有這個時間不如趕緊帶你的教友遠逃才是正經(jīng)?!?/br> 石峰一臉頹喪:“要是能夠出去,我也不會冒險來找你了?,F(xiàn)在滿街都在搜捕“吃菜事魔”,我們根本出不了長安?!彼僖淮魏蠡诼爮哪莻€口蜜腹劍的皇帝的話,將明教家眷全部遷到長安城,新建的長安城并不像開封那樣到處都是逃生通道。這里只要九門一關(guān),就跟銅墻鐵壁一般,他們根本不熟悉新的長安。(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