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節(jié)
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皇上眼前一花,攬著楊皇后的手臂垂了下去,楊皇后輕而易舉脫離皇上。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皇上的額頭,眸光深沉,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直到離開皇上視線,走出殿門,楊皇后腳下一頓,門口的女官連忙扶著楊皇后,眼見著她嘴角溢出鮮血,慌忙道:“主子……” “不要說話!” 楊皇后抹去唇邊的血漬,強(qiáng)行壓下去翻涌的血?dú)?,?nèi)息紊亂,想要壓制住皇上已經(jīng)越來越難了。 皇上身上的病沒有好,腸胃里長了瘤子,可這不影響皇上功力的恢復(fù)。 沒準(zhǔn)皇上能在臨死之前突破,順帶一把帶走她也不一定。 “您這又是何苦呢?您太難了,要不同皇上……” “住口!” 楊皇后眸子凌厲,一個(gè)眼神足以讓女官再不敢張口勸說從了皇上,或是同皇上假裝恩愛。 倘若楊皇后早就能突破自持,還用等到今日嗎? 這么多年熬了過來,在這個(gè)時(shí)候放棄原本的打算,改以給穆北玄生兒子,然后再做太后什么的,她不僅對不住自己這些年的堅(jiān)持,以后沒臉再見穆陽夫妻。 “扶我回去歇息,穆北玄今日會去找旁人伺候他?!?/br> 楊皇后將身體重量大多壓在女官身上緩緩向自己寢宮走去,再堅(jiān)持兩年,她不信穆北玄還能挺兩年! 她不怕失身給穆北玄,從未想過給穆地主守身,只是她知道一旦自己退讓半步,再難堅(jiān)持下去。 只會越讓越多,最后哪怕她攝政天下,也不是她想要的。 “把靖王妃送上來的奏書拿來,本宮猜她不會讓人失望。”楊皇后強(qiáng)打起精神,整個(gè)人陷入松軟的靠墊中。 女官連忙遞上奏書,難以掩飾擔(dān)心之色,主子看到皇上病情越重,卻看不到主子自己人已瘦了一整圈。 最近主子和皇上越走越近,一同批閱奏折,商討國事,熬了心血,同皇上用一樣的香料。 楊皇后明知道香料對自己根基壽元有損,卻必須得用,否則必然引起穆北玄的疑心。 女官挑亮燭火,楊皇后認(rèn)真看著奏書,眸子越發(fā)明亮,手指不由得輕輕敲著奏書。 女官知道這是主子興奮的表現(xiàn),“靖王妃的奏書寫得是蒙學(xué)的事,我方才見王妃時(shí),她很有信心的樣子?!?/br> “好,好,她寫得太好了!”楊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氣,整個(gè)人精神上許多,“本宮想到的,她都想到了,本宮沒有想到的地方,她也想到了,她想的比本宮周全,想得比本宮更深遠(yuǎn)。 有此良策,即便本宮最后失敗,無法女主天下,她也能提升女子的地位,證明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到! 女子絕不是靠男人得到榮華富貴,女子不比男人差?!?/br> 楊皇后眼底明亮,燭火照耀出并非她的野心,而是真正的歡喜,“去拿一壇酒來,本宮喝上幾杯,為阿陽娶了好媳婦慶賀。 本宮以后許是毀譽(yù)參半,后人罵本宮冷酷無情的人很多,男人女人都會罵本宮,但是阿陽媳婦卻不會被罵半句,她必將青史留名。” 女官趕忙讓宮女取拿好酒,曾經(jīng)灑脫驕傲的楊家女公子遇見高興的事,總會喝上幾杯,微醺的狀態(tài)是她最開心的時(shí)候了。 自從嫁給皇上后,她喝過酒,從不曾微醺,也不曾主動(dòng)索要美酒。 楊皇后不用女官倒酒,自斟自飲兩杯后,已經(jīng)將奏書看過一遍,又忍不住多喝了兩杯,喃喃說著:“可惜了,她肯放下阿陽,留在本宮身邊,本宮該多好啊。本宮若有那一日,她必是皇太女。 他們都以為本宮不是傳楊家血脈,就傳阿陽,本宮從來沒想過,無論阿陽是不是認(rèn)我!” 突然,楊皇后又癡癡笑了,最后大笑出聲,笑出了眼淚,“阿陽再不努力,后世史書上怕是會留下少年英杰,老未必如妻,沒準(zhǔn)以后的史書上,對阿陽的記載是云薇的夫婿!” 女官:“……” 難怪靖王一心孝順萬娘娘,有主子這么當(dāng)娘嗎? “靖王殿下的功績抹不去,主子,靖王不是小時(shí)了了,大未必佳,單是靖王打得那幾場勝仗,以弱勝強(qiáng),他比不史書上任何名將差?!?/br> “不一樣的,你讀書不仔細(xì),真正能稱上名將的人不是在中原同各方勢力爭霸,而是抵御外敵仇蔻,或是開疆拓土,或是守護(hù)中原百姓?!?/br> 楊皇后小口小口抿著酒,“我教出來的阿陽其實(shí)挺讓我失望的,把我教得戰(zhàn)術(shù)謀略都用在了幫穆北玄統(tǒng)一上面,嗯,用在楊家學(xué)到的兵書主要對付我爹,呵呵,難怪我爹最后撐到了見到穆陽…… 穆北玄懷疑我爹把楊家的底牌給了穆陽,我們楊家哪有什么底牌,縱是有,也都刻在了家規(guī)上面,那不是早就給了他嗎?” “你猜我爹最后同穆陽說了什么?”楊皇后頑皮湊到女官面前,問道:“你也猜一猜?!?/br> 女官搖頭,“不知,楊公的心思奴婢猜不透,總不會是楊公也知道靖王身份?” “我爹猶豫不定,明知道我哥不是最適合的繼承人,我比我哥更適合,他幾次想讓我繼承楊家,他經(jīng)不住幕僚同屬下們的勸,每每堅(jiān)定扶我上位最后都被我哥挽回了。 他又不放心我哥,最后同我約定,他可以立我兒子繼承楊家基業(yè),他以為我……我會為了生兒子嫁人。” 楊皇后望著皎潔的明月,眼角有幾分潮濕,穆北玄不提往事,她都快記不住老爺子的相貌了。 她恨過怨過自己的父親,直到父親戰(zhàn)死,她無奈嫁給穆北玄,在深宮中同穆北玄斗智斗勇,去安撫楊家舊部,她才明白年輕時(shí)是自己的父親默默守護(hù)維持著楊家女公子的驕傲。 失去父親,她也失去給自己遮風(fēng)擋雨的大山。 楊皇后幽幽說道:“我猜,不,我確定我爹閉上眼之前能見到穆陽的話,他他一定是大罵穆陽一頓,罵他忘恩負(fù)義,罵得他抬不起頭,然后他會把我托付給穆陽,甚至為了我向穆陽哀求……照顧我后半輩子?!?/br> 楊皇后手指抹去眼角的潮濕,可哀求有什么用?早早確定她為繼承人,她哥哥死不了,父親也不會為救兄長而戰(zhàn)死。 “還有一種可能,我爹沒有提我,只叮囑阿陽一條,不可讓中原再被蠻夷入侵,穆陽學(xué)了楊家家規(guī),代替楊家守護(hù)中原百姓?!?/br> 楊皇后仰頭喝完最后一杯酒,“我爹一放心不下我,二放心不下楊家?guī)状说臓奚冻?,至于給阿陽楊家的底牌,他知道阿陽不會要,他也給不出?!?/br> “您的意思是皇上故意這么說,讓您去逼問靖王殿下?”女官突然覺得皇上太卑劣了。 這么卑劣好色的人怎么登上皇位? 僅憑著運(yùn)氣好?! 楊皇后說道:“你不可瞧不起穆北玄,我對他也是有幾分敬佩,他真正做到了能屈能伸,低頭時(shí)可以趴在地上,得意時(shí)恨不得把所有人踩在腳下,為了坐擁江山,他什么都敢干,都能干。 他若只是個(gè)憑運(yùn)氣稱帝的小子,這么多年我被他死死壓制有算什么?他身體不好,才給了我機(jī)會,不過就算如此,鹿死誰手,誰輸誰贏還不好說?!?/br> 女官緩緩點(diǎn)頭,“靖王殿下無法留在京城,這么看他走了也好,否則他一旦被皇上籠絡(luò)過去,對您沒任何好處,等天下大定,您再叫他回來,沒有皇上在一旁攪局,您同靖王誤會應(yīng)該能解釋清。 靖王妃現(xiàn)在不管您同王爺?shù)氖拢院笏荒懿还?,奴婢看得出靖王妃還是希望您能成功。否則她就不會寫了奏書給您,一路南下,遇見不平的事,靖王不管,靖王妃也會管?!?/br> “我同阿陽之間沒有誤會,又何須解釋?!” 楊皇后舔了舔沾著酒氣的嘴唇,臉頰微醺,眸子亮得驚人。 “他能理解就理解,理解不了我那就形同陌路。 你們都記住了,我不愿意你們傷阿陽,但也不會去苦求他放下。” 如同云薇最后的勸說,既然她做了選擇,必有所舍棄,半途而廢的話,對不起太多的人,也對不起楊皇后這些年的付出。 她什么都想要,最后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楊皇后些許軟化下去的心又重新披上了堅(jiān)固不可破的甲胄。 她不是個(gè)好妻子,好情人,甚至不是個(gè)好母親。 拋下了太多,她對稱帝不容有失。 靖王府,穆陽接到靜西侯明日入京的消息,一時(shí)陷入沉思。 若是明日靜西侯才能入京,此時(shí)站在靖王府外的中年男人是誰? 穆陽眸子深沉上一分,萬萬沒想到靜西侯偷偷入京,第一站竟是來見他……不,也許是來見閔王。 畢竟靜西侯一直都是楊家女公子裙下臣中最排名第一的存在,曾經(jīng)他打敗了不少楊家女公子的追求者。 不過,穆地主年輕時(shí)很不講究,趁著靜西侯在外打跑情敵,同他是好友的穆地主偷家了。 靜西侯有可能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后來,他同穆地主形同陌路,甚至當(dāng)著皇上的面狠狠揍過穆地主,當(dāng)然穆地主挨揍時(shí),皇上還只是楊公賬下的一名將軍。 身份地位不比楊公準(zhǔn)女婿的靜西侯高,所以穆地主無辜被打,皇上并沒有為兄弟打抱不平,只當(dāng)穆地主恃才傲物招惹了楊家的準(zhǔn)許女婿。 穆陽按了按太陽xue,日子算錯(cuò)了。 他本來派人拖住靜西侯,阻止他入京,同穆陽岔開日子,他不想見靜西侯。 以為靜西侯不想見他,不會想見穆地主。 “是我小看了他,只差一日,沒準(zhǔn)他故意為之,讓我以為策略奏效拖住他入京的腳步?!?/br> 穆陽對靜西侯謹(jǐn)慎對待,“請門口的人進(jìn)來,直接送到父親書房去,所有奴才都退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可靠近書房一步?!?/br> “是,王爺?!?/br> 隨從跑到門口領(lǐng)著中年男人進(jìn)了靖王府大門。 中年男人說道:“帶我去見阿陽,靖王?!?/br> “王爺讓您先去見閔王?!?/br> “我同穆地主沒話好說,一個(gè)徒有其表的廢物不配得到本侯的正眼,坐在一張桌上?!?/br> 靜西侯仿佛知道穆陽在何處,撥開擋路的靖王府長隨,大步流星穿過靖王府大部分建筑,來到一處清幽的院落門前。 他抬頭看了看院落門口的匾額,嘴角勾起一抹笑,高聲說道: “這么多年不見,阿陽就不想見一見你的騎射老師嗎?我是緊趕慢趕沒趕上你成親,好在我足夠聰明,知道你故意攔我,偷偷離開,我不顧皇上監(jiān)視,特意來看你,你讓我見穆地主。 他除了長得比我好看之外,有個(gè)極度偏心他的太后之外,他哪點(diǎn)比我強(qiáng)?!他只是你啟蒙老師,跟我比不了!” 靜西侯眸光掃過一旁的灌木叢,一條小小的狗尾巴從灌木中露出來,狗?穆陽竟然會養(yǎng)狗?! 不是穆陽親口說過,在那對狠心的夫妻手中時(shí),經(jīng)常被狗追著咬。 為了穆陽,曾經(jīng)很喜歡小貓小狗的楊家女公子禁止任何貓狗出現(xiàn)在穆陽面前,女公子實(shí)在是忍不住了都是偷偷摸摸去外面擼狗逗貓。 云薇盡力蜷縮身體,抱著卷毛,隔著縫隙向外偷看。 靜西侯身材高大,體態(tài)卻很勻稱,陽光下猶如一只獵豹,長腿雙臂有力,極有力感。 不過,靜西侯五官沒閔王好看,他雙眸明亮,一雙劍眉入鬢,一對刻著虎頭護(hù)腕顯出威武陽剛的俊美。 他雙鬢斑白,皮膚呈古銅色略顯粗糙,看得出他這些年過得并不舒適,西涼的確不如京城富貴。 相比較穆地主文雅俊美,他寬闊的肩膀更能給女人安全感。 此時(shí),穆地主同靜西侯站在一起,不知楊皇后會選哪個(gè)? 卷毛掃了一下尾巴。 云薇輕笑,沒錯(cuò),小孩子才做選擇,當(dāng)然是兩款男人都要啊。 卷毛打了哆嗦,他絕不是都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