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meimei p o1 8 p.co m
薩婉久久地凝望著女孩兒柔軟的發(fā)頂,捂著臉凸起細微青筋的手,因哭泣而顫動不止的胸腹,她心疼她、憐惜她,卻僅僅止步于心疼和憐惜,若真叫自己好人做到底去把她給放了,恐怕十分里就得有八分的顧慮。 一方面,她雖然覺得寧竹安同自家已故的小妹有幾分性格上的相似,但這點不足以支撐她為其以身犯險,到底之后還是要仰人鼻息過活的;另一方面,按譚有囂那性子,真能跑了倒還好,若是跑了還被抓回去——只怕是要遭受到更為嚴重的虐待。 女人摟著她,硌在胸前的是寧竹安的肩胛骨,她是太羸弱的身子,風噓噓一吹似乎都要抖叁抖,等到那時候,她能受得住男人的惡意嗎?受不住的。 連他們這些常年陪在身側的人都懼怕他發(fā)火,所以總不能讓一個小女孩兒獨自去面對。想了想,薩婉還是心軟說道:“太遠的地方肯定不行,但我可以帶著你去江撫周邊的小縣城轉轉,我們兜一晚上風,你說這樣好不好?” 寧竹安點點頭,試圖用一只手抱住自己,可是無論如何都抱不滿,半邊身子還是空蕩蕩的沒個依偎,她不得不拿下臉上的手,這回可行了,把自己抱了個滿懷,吸溜著鼻子,已是哭出一額頭的冷汗。 她今晚迫切地想要逃離這片傷心地。 江撫就像是沒有感情、沒有溫度的鋼鐵巨獸,迷人眼的霓虹彩燈都是假的,暖只暖一瞬,像拼貼完整的鉆石畫,人為粘上去時流光溢彩,時間久了哪怕剝落又有誰會在乎呢?冷冰冰的城市早晚會把人腐蝕出鋼鐵的氣味,最后化成碎屑了,被風吹起才算是活過一遭,片刻的自由身。 “jiejie……如果回去以后譚有囂怪你,你就說是我鬧著要走的吧?!?/br> 寧竹安深知自己要任性就不該讓別人來買單,尤其是薩婉那樣溫柔的人。至于明天或更久遠的以后要發(fā)生什么事,不是現(xiàn)在該想的,便都留存到未來去——她試著做一個活在當下的人。 薩婉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默默拿了包餐巾紙給她揩眼淚,這世界上總要有善人的,譬如寧竹安和她的爸爸。 聽她說話,好像補足了自身的殘缺,碰到了另一種叁觀下的可能,因此只覺得可愛。 “小邵?!毕肟锤嗪脮偷剑簆 o1 8y y. 駕駛座上的小跟班剛才那會兒連大氣都不敢出,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驚擾了兩位女士,聽到薩婉的命令后才窸窸窣窣有了動靜,像密封的盒子猝不及防被打開,從里面一股腦兒冒出來了數(shù)不清的充氣球,他喜上眉梢地扭過頭來,問道:“怎么了薩婉姐?” 女人沖副駕駛的位置抬了抬下巴:“你坐過去,今天我來開車?!?/br> “那怎么行,還是我來,你新做的指甲不方便,萬一碰斷了,又得養(yǎng)好久……”薩婉嫌他啰里啰嗦像個保姆,直接把一包紙甩了過去,笑罵他比當了mama的人還愛cao心。 正慢悠悠擤鼻涕的寧竹安沒忍住跟著笑了兩聲,通紅的鼻頭像小孩兒嗅聞大人的腮紅膏子時因離得太近而誤沾上了一抹俏麗的奶桃色。 薩婉有意想逗她開心,便連推帶拽地把看起來慫慫的小邵趕去了副駕駛,后者仍不放心,結果還沒湊上前就被人摁著下頦推得老遠八遠:“你閉嘴,別弄得好像我沒駕照,煩人?!?/br> 寧竹安邊擦著臉邊微笑望著他倆。這會兒的薩婉又不太一樣了,她其實也愛玩愛鬧,還年輕呢,不過平時沒人可陪著一塊兒鬧,要管理那么大的會所,還得抽出精力幫譚有囂辦事——在寧竹安看來,薩婉和小邵的關系才算得上是平等,至少眼前的她表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是放松而無戒備的,有點像自己和周呈那樣,可以算半個朋友。 薩婉關了車內的燈,起步很快,小邵果真閉了嘴,看看她又回過頭來看看寧竹安,晃晃紙巾袋子示意要不要再給她抽幾張,女孩兒忙擺了擺手,笑容沒消下去,淡淡地待在腮頰上,剛剛那兒還掛著兩道淚痕印。 她把頭靠在車窗上,將捏得皺起的錢重新展開,一張一張按面額大小排好,翹起的角照反方向折回去,捋得差不多平整了,才折好塞進口袋。 爸爸給她錢,大概是怕那些人短了她的吃穿用度呢。 正想著,靠的地方突然空了,寧竹安一個激靈打直上身,發(fā)現(xiàn)是薩婉把四扇車窗全降了下來,風嘩啦嘩啦地攜著橘黃色的路燈光往里灌,外頭高低錯落的綠植有如波浪起伏,擁著船一樣的車往天際線跑,踏云追月。 “冷了跟我說!”礙于有風,說話得像唱山歌,要喊出來才行,薩婉撿起地上一顆顆的笑聲串成珠串遞給她——虎眼石樣式,她那頭蓬松的卷發(fā)正是這個顏色。 公路上汽車不多,在限速內開得飛快的更是只有他們坐的這輛,使得寧竹安忍不住產生了想要感受到更多風的沖動,于是幾秒后,她果真兩手扶著車窗沿,將半個身子探了出去。 她不怕風的,喜歡天空和喜歡風是劃等號的事,想來她最終喜歡的還是未被規(guī)訓過的自由。 專心開車的薩婉從后視鏡里看見了,驚呼一聲:“肚里吃了風當心著涼吶!” “沒事!”女孩兒咧開嘴笑,露出上下兩排小而白的牙,顯得犬齒格外鋒利,劃破了風,那是她柔軟軀體上為數(shù)不多的棱角。 在行進到下個紅綠燈前,她鉆了回來,薩婉這才重新關上窗子,以便寧竹安用手梳理被風吹得齊齊向后倒的發(fā)絲:“今晚謝謝你,薩婉——我心里感覺好受多了?!?/br> 女人笑著搖了搖頭,她什么都沒做,甚至算得上幫兇,是年輕而堅韌的生命自己在進行著反抗,即便那點力量尚且渺小。 女孩兒望向窗外,輕輕哼起不成曲的調子,腦子里卻已經(jīng)開始構建新的逃離方案。她得跑,同時還得確保不能讓爸爸和外婆,或是其他的家人受到傷害。 可世間安得雙全法? 她絞盡腦汁地想著,想著想著就閉上了眼,許是白天那會兒受了累,這一閉便沒再睜開,倚在車門上沉沉睡著了去,最終也沒能有機會跟著薩婉到她所說的周邊小縣城逛逛。 “薩婉,下回別再帶她到處亂跑,她不是你的meimei。”譚有囂從回來到現(xiàn)在就站在門口等著,這會兒正冷臉把寧竹安從車上抱下來。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沒看著,她就又把自己弄病了,小臉燒得通紅,唇角卻一反常態(tài)地勾著,許是做著什么不得了的美夢。 薩婉笑了笑,抬手摸摸女孩兒的頭。 沒準可以是呢?有沒有血緣或許不是多么重要。 這話她沒說出口,怕男人起了多余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