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節(jié) 悲傷(上)
昏暗的監(jiān)牢,有一種奇怪的味道,混合著難以忍受的臭味和一種東西霉爛的潮濕氣息,一根一根粗大的黑色木頭之后,是各種奇怪的神情和或美或丑的眼眸,這陰暗的所在,令人的心如同長了一層灰蒙蒙的霉一般的沮喪。 跟隨在鳳mama身后,昕兒滿心的恐懼,她不知道這世上竟然有這般可怕的所在,兩旁的監(jiān)牢里的女子蓬頭垢面、目光呆滯的注視著走廊里的來人,眼中沒有一絲的光彩,走進最黑暗的所在,長得如同男子一般的女獄官拍打著牢房的木門,“涵煙,有人探你?!?/br> 與其他的犯人相比,涵煙顯得出眾的光鮮亮麗,她的頭發(fā)梳理得光滑柔軟,雖然沒有那些金銀首飾的裝飾,可是她清洗得很干凈的面龐仍然清麗,聽見呼喚,坐在堆著稻草的床榻邊的涵煙緩緩抬起首看了看來人,然后再沉默的垂下首,眼中沒有一絲的欣喜。 鳳mama彎腰走進牢房,坐在靠墻放著的那條破板凳上,昕兒抱著新買的那套衣裙站在她身邊,瞪大眼睛注視著涵煙,與印象中相比,此時的涵煙那么的楚楚可憐、那么的美麗,竟然令昕兒心中的厭惡在瞬間便消失殆盡。 “涵煙,”鳳mama從帶來的食盒中取出小菜和點心,“明日便是你和文江的大日子,我適才已經(jīng)和獄卒討了熱水,你梳洗過后來用點兒東西吧!” 討來的嗎?剛才明明看見鳳mama給了好大一錠銀子給獄卒,昕兒覺得這兩日發(fā)生的一切都難以理解,平日里兇巴巴的鳳mama突然和藹可親,平日里趾高氣揚的涵煙突然垂頭喪氣,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呢? 梳洗過后的涵煙換上了新買的衣裙,那套上好的絲綢衣裙令她容光煥發(fā),她坐在那條破板凳上,鳳mama用木梳沾上發(fā)油,細細的為她梳理垂地的長發(fā),玫瑰花的清香在屋內(nèi)緩緩彌漫開來,昕兒蜷縮在一旁,瞪大眼睛看著鳳mama挑起一縷又一縷的頭發(fā),直到涵煙滿頭的黑發(fā)都被發(fā)油浸透。 抹好發(fā)油,鳳mama拿出昕兒新購的脂粉,涵煙冷漠的看了看脂粉,“是天雨齋的嗎?你應(yīng)該知道我只用集香齋的脂粉?!?/br> “集香齋的用完了,”鳳mama的語氣很平和,她小心的斟了一杯酒,“天雨齋……?!?/br> “無論怎么說,我都為她賺了那么多的銀兩,”涵煙的聲音很冷漠,“到了這個時刻,她連些許的脂粉都不舍得嗎?” 鳳mama沉默半晌,這才抬起首,“涵煙,來用些飯菜吧,都是你喜愛的,明日一早,你就要上路了。” 雖然小菜很精美,涵煙卻用得很慢,她保持著優(yōu)雅的舉止,仿佛她仍然在蘭麝坊精雕細鑿的房間中,享受著那些昂貴而奢華的食物,鳳mama坐在一旁,關(guān)注著她的一舉一動,昕兒覺得她冰冷的眼眸中有一絲溫暖閃爍和不舍。 用完小菜,涵煙的頭發(fā)已完全干透,鳳mama換了一柄木梳,細心的為涵煙挽好發(fā)髻,正要為她插上發(fā)釵,涵煙突然輕聲道:“mama,你也去看看蕭郎吧!昨日夜間,他吼叫了一夜,此時想必嗓子……?!?/br> “直到此時你還忘不了他?”鳳mama的聲音如同寒冰一般徹骨的冷,“涵煙,我早告訴過你那個男人靠不住,你還記不記得那日他將一切的過失都推諉給你?這樣的人,你還掛著她做什么?” “畢竟夫妻一場,”涵煙的聲音有些的凄楚,她仰起頭,不讓眼淚奪眶而出,“平日里蕭郎溫柔體貼,那一日,他不過是太恐懼而已?!?/br> “平日里對你的溫柔體貼,不過是為了討你歡心,不受其他人欺負而已,何曾是出于一分的真心?”鳳mama冷漠得連眼神都結(jié)成了堅冰,“若真的關(guān)心你,他就應(yīng)該承擔下所有的一切,當日決意要殺劉嘯林之時,他不是一口便應(yīng)承下來,為何一出事,他便如烏龜一般的縮回殼中?涵煙,既然將要上路,你清醒一點吧!” 梳妝后的涵煙,雖然一如從前,但她的神情中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哀愁,鳳mama與她相對而坐,面容上漸漸浮出一絲哀憐,“昕兒,食盒里還有一些小菜,你送過去,記得把這個交給獄卒?!?/br> 接過沉甸甸的銀錠子,獄卒無聲的推開身后的牢門,與涵煙相同,蕭文江也是一間單身的牢房,看見昕兒,他死灰一般的眼眸中閃現(xiàn)出一絲詭異的神采,令昕兒既覺得恐懼,又覺得他可憐。 將小菜在破木桌上擺放好,獄卒們抬著一桶熱水走了進來,昕兒背對著牢房站了近半個時辰,才聽蕭文江嘶啞著聲音喚她,昕兒走進牢門,蕭文江坐在破桌前,似乎在衡量小菜是否可口一般,昕兒站在牢門邊,呆呆的瞪著他。 “是涵煙嗎?”不知怎的,昕兒覺得蕭文江的聲音那般的咬牙切齒,不待她回應(yīng),蕭文江繼續(xù)道:“這個賤人,害我害得好慘?!?/br> 沉默的垂下首,賤人嗎?雖然還不明白,可是適才看涵煙求mama送菜給他的神情應(yīng)該很喜歡他吧,否則不會對待他這般好吧,在蘭麝坊中,涵煙何曾對人假以顏色,偏偏對他……。 總不明白涵煙為什么待他如此之好,難道因為他長得俊秀嗎?自己雖然看不懂,可是小蘭說涵煙之所以喜歡他,就是因為他長得俊秀,吹得一手好笛子,可是看來看去,只覺得他特別的討厭,偶爾見他,他總是惡意的責打自己,常常有一身的傷。 “昕兒,”蕭文江轉(zhuǎn)過身,“坐吧,我已明白了,明日一早便要上路,沒承想只有你一個小小的仆從與我做伴。” 小心翼翼的坐在床榻上,還不敢坐實,只待隨時逃走,蕭文江伸手斟了一杯酒,仰頸飲下,“昕兒,你說這人世間最傷心的是什么?” 最傷心的?是什么呢?什么令自己最傷心,卻聽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最傷心?當然是比武失敗了?!?/br> 轉(zhuǎn)過身,柴紹不知什么時候摸到自己身邊坐下,他瞪大眼睛看著蕭文江,如同在賭氣一般,許是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柴紹轉(zhuǎn)過頭,瞇著眼睛對自己笑了笑,壓低聲音道:“我看你害怕,特來陪你的?!?/br> 感激的笑了笑,和柴紹一同轉(zhuǎn)首凝視著蕭文江,他詫異的看了看柴紹,然后毫無興致的轉(zhuǎn)過身,“比武失敗就最傷心嗎?你們還是小孩子??!” 看他連飲三杯,語氣突然變得凄楚起來,“這世間最傷心的,便是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愛的人死去,卻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聽他語氣這般傷心,如同剜心一般,昕兒雖然不明他所言,但仍然忍不住抬眼憐憫的看了他一眼,他背對著兩人,但背影卻顯然那么孤單,“昕兒,你還記得阿葵?!?/br> 阿葵?昕兒搖了搖頭,這才想到他背對著自己,低聲道:“不認識。” “你當然不認識,”蕭文江看著滿桌的小菜,“你們也來用些吧,我一個人也用不了這許多?!?/br> 坐在桌邊,蕭文江舉筷拈了幾筷小菜給昕兒,淡然笑道:“平日待你不好,你還多多擔待?!?/br> 突然這般的有禮,昕兒不由又有些恐懼,她悄悄的向柴紹靠近,蕭文江淡然微笑,神情平靜豁達,與日前在蘭麝坊畏首畏尾的神情截然不同,“你怕吧!不用怕,平日待你不好,也是怕涵煙對你下毒手,她的性子我最了解,阿葵,是涵煙的侍女,在你見到紫竹林前一日,投井了?!?/br>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涵煙會對自己下毒手,卻驚恐的瞪大眼睛,蕭文江淡然一笑,“你覺得奇怪是嗎?你自己照過鏡子嗎?你雖然面黃肌瘦,看上去毫不起眼,但你眉目如畫,楚楚若人憐愛,假以時日,誰能保證你不會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不明所以,只是瞪大眼睛,蕭文江輕聲道:“阿葵雖然不美,但心地溫柔善良,與涵煙蛇蝎心腸相較,卻是美若天仙,我與她情投意合,涵煙知道后,便使毒計害死了她,我恨涵煙,我在她身邊,沒有一日不想要她的命,那日鳳mama要我殺劉嘯林,表面我裝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心里卻那般痛快,劉嘯林是城中的富戶,只要官府計較,涵煙何愁不死。” 雖然昕兒不明白,柴紹卻聽懂了,他輕輕拍了拍桌子,“你為了自己的情人殺了兩個人,難道你不覺得愧疚嗎?” “愧疚?”蕭文江淡然一笑,“我不覺得愧疚,你若知曉劉嘯林是什么樣的人,你就明白我為什么不覺得愧疚了,劉嘯林,他行的是明里一把火,暗中一把刀的勾當,我曾聽涵煙提起過,劉嘯林當日借銀子給唐公,其實是有人授意,目的是以那筆銀子制掣唐公,而且劉嘯林為了銀子,什么做不出來,為了湊替涵煙贖身的銀子,他逼死了多少的租戶?我殺他,是替天行道?!保ㄎ赐甏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