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闃然，蕭行絳又睜眼，發(fā)覺自己正站在一條羊腸小道上，一道拱門破舊斑駁，紙糊的匾上寫著“某村”，前一個字已經(jīng)看不清了。

    作者有話說：

    千收了好高興～

    第四十六章 打墻

    正是方才那個村子。

    蕭行絳面色始終如一，心下有了些猜想，仍與方才同樣前行。

    不過幾步，果見那羊腸小道邊一個小小身影，那是張與方才男孩一模一樣的臉，抱著破布狗，這次不等蕭行絳問，他便開了口：

    “我爹病了，救救他吧?！?/br>
    蕭行絳微微挑眉，問：“你娘呢？”

    小孩呆呆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解，繼而看向他身后，蕭行絳順著他的目光回頭。

    窄小的道路上飄散著黃銅紙錢，拱門上依舊是破損辨不明的字，周遭如風(fēng)沙大作一般昏暗，什么也沒有。

    “走吧，走吧，我爹他快不行了。”小孩抱著破布狗，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去，慢吞吞地往前蹦跳，很高興似的，盡管蕭行絳并沒有答應(yīng)他。

    蕭行絳想他大抵是不容自己拒絕，便跟在小孩身后，小孩時不時回頭看他一眼，回頭的方式簡單粗暴，便是生生將脖頸從前擰轉(zhuǎn)到后，腳下的步伐也沒停。

    蕭行絳隨他來到了一座草屋前，還是方才的那間屋子，不過這回他們沒進(jìn)屋，小孩繞過那里面漆黑一片的屋子，帶著蕭行絳到了后邊的柴房。

    門口零散堆著幾小堆柴火，門口有火把樁子，可只開一條縫的屋內(nèi)依舊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見，隱隱有陰森的冷氣從中卷出，如同一點(diǎn)小觸手，探著蕭行絳的氣息。

    “爹，爹，快開門，是我?！?/br>
    屋門“吱嘎”打開一道，里邊有一道沙啞的男聲毫無波瀾地回答：“回來了，回來了。”

    柴門做的略矮，蕭行絳需得躬身進(jìn)去，在門內(nèi)站定片刻，身后屋門悄然關(guān)閉，四下一點(diǎn)光也無，蕭行絳在黑暗中聞見潮濕的霉味，繼而聽見“砰”“砰”的聲響。

    “爹，他來了?！毙『⒌穆曇粼谏韨?cè)響起。

    下一刻屋內(nèi)懸然亮起，松油小燈置放在一段木樁上，盈著幽綠鬼火，蕭行絳在火光中看見個矮小的人影，雖是矮了些，卻并不似方才那女人一般瘦削干枯，而是意外地結(jié)實(shí)，露出的臂膀肌rou虬實(shí)，一看便知是個常年干活的。

    小孩口中的“爹爹”輪著大斧，一下一下砸在身前的樁子上，盡管那樁子上什么也沒有，早已被劈開的木柴滾落在一邊，他卻沒有換一根未劈開的木柴，只是一遍遍重復(fù)著劈柴的動作。

    察覺到蕭行絳的氣息，他說：“幫幫我......”

    和方才那個女子如出一轍。

    “救救我們......”他沙啞的嗓公，中，好，四

    音在昏暗中顯得模糊，呢喃一般重復(fù)低語。

    同樣是亡魂么？

    蕭行絳想著，手中斷劍浮現(xiàn)，劍身盈著柔和的光，蕭行絳要往鬼界尋人，便也不愿與他們長耗，只道一句“逝者安息”，揮劍便要斬。

    可青霄劍落下的瞬間那人嘴唇蠕動幾下，忽地念出了一句：

    “救救阿順！”

    這一聲比剛才多了些迫切，青霄劍頓住，蕭行絳問：“阿順是誰？”

    男人手中沒有停止重復(fù)動作，聞言只呆滯道：“阿順是我兒......”

    正此時，鬼怪低語聲又起，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暴露在數(shù)百雙眼睛下，這些眼睛無一不在注視著他，嘴唇又無一不在一張一合，蕭行絳看向那小孩兒，卻被驟起的鬼氣包裹住，周遭陷入一片漆黑，涌動的鬼氣四下亂竄，繼而又什么也沒了。

    漆黑一瞬，蕭行絳睜眼又站在了鬼村前。

    鬼打墻。

    蕭行絳心下的猜想落實(shí)，他兩次走進(jìn)這個村莊，可他并非往前走，這里的一切是個不斷轉(zhuǎn)動的圓，蕭行絳從起點(diǎn)走向終點(diǎn)，最后又繞回了起點(diǎn)。

    黃沙漫天一般昏昏日光，紙?jiān)墓伴T，歪斜的牌匾，一雙雙打量的眼，蕭行絳順著小道看去，那路邊有個抱著破布狗的小小身影。

    天際間一輪血紅的日，將要沉沒在夜中，可蕭行絳從未見過它落下，他又一次跟著小孩進(jìn)了村，這次小孩求他救救鄰家阿姐。

    “救救阿姐吧。”小孩如前兩次一般請求。

    阿姐坐在院子里織布，察覺到身后有動靜，沒回頭，卻幽幽說了句：“你終于來了呀。”

    青霄劍又起，照樣在最后一刻一切散盡，只有一片黑暗與浮動的鬼氣，他們在這里等著蕭行絳，想要把蕭行絳困在這里，可又不傷蕭行絳。

    蕭行絳再睜眼，紙糊的拱門，模糊的字跡，死村與小孩，一切都沒什么變化，改變的只是小孩請求的對象。

    蕭行絳依次見到了他被燒傷的玩伴，半張臉在火盆里灼灼燃燒。

    還有小孩學(xué)堂里的先生，他被牛車軋了腿，半截腿骨森然地露在外邊。

    還有個算命的瞎子，一頭栽進(jìn)水井中，渾身濕漉地坐在井邊。

    甚至裁布做衣裳的老嫗，駕車的馬夫，縣令的兒子......

    最后甚至是饑餓的幼貓，重病的老犬。

    這小孩似乎什么都想救。

    蕭行絳一次一次跟著小孩走進(jìn)村子，終于在他們?nèi)ゾ纫恢宦淙胨械暮麜r，蕭行絳站住了腳步。

    小孩還在向前走，一步，兩步，直到第四步，不出蕭行絳所料，他回頭看蕭行絳有沒有跟上，兩步一蹦跳，四步一回頭，他像個組裝而成的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