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一 無敵手
“老船主,不好了!” 王直呼的一掌掃了過去,那水手趕緊改口:“侯爺,不好了!” 王直在北京時官封靖海侯,雖然到了海上,卻還是要下屬叫他侯爺,只是海賊們叫“老船主”叫慣了,有時候總改不了口。 “那個假和尚帶了人走了!盧老九,王鳳、申石行他們都跟著去了!” 這時港口內(nèi)廝殺得厲害,到處都在起火。雞籠港內(nèi)的地形周奇了如指掌,一被他們沖進去,整個雞籠港馬上就失控。 李彥直如今威震四海,光是他的名字就足以叫海賊們心中慌亂了,黑夜之中,他們也不知有多少兵馬殺來,甚至不知這些人從哪里殺來。 王直此刻雖然手里還掌控著幾千人,但破山揚帆遁去,部屬避難叛離,就只剩下毛海峰和徐海在身邊,幾千海賊見港內(nèi)火光點點,哪里有勇氣進去救援?何況這時他們就算沖進去了,只怕也會被卷入混亂之中。 “干爹!快走吧!”毛海峰叫道。 “走?去哪里?”王直大怒:“我不走!我要先平了這些叛徒,捉住玄滅和尚,再去會合徐碧溪,蕩平李彥直!” 這時元老謝和走了過來勸道:“五峰,我看你就……” 這個稱呼就像點燃了一個火藥桶,不等整句話說完,王直猛地抽出刀來,大叫:“你叫什么!”竟然砍了過來,謝和猝不及防,竟被砍翻在地,毛海峰大驚,上前攔阻時也被砍中了脖子,大動脈泵出血來,一時不死,卻在地上抽搐著起不來了,一雙眼睛直直地瞪著王直,不知他為何要殺自己。 “老船主瘋了……老船主瘋了……” 大呼小叫之聲在碼頭傳了開來,王直剩下的幾千人也都亂了,王直本人見毛海峰漸漸不動,頭腦忽然清醒了許多,兩行淚水流了下來,看周圍眾海賊首領時,只見人人都怕他、忌他、畏他、要避開他。 “完了……真的全完了……” 手里的刀當啷一聲掉下,眾海賊猛地呼啦一聲散了,有的去投澎湖,有的去投破山,有的去投李彥直。 王直見狀,似乎連魂魄也不全了,兩腳發(fā)軟,竟而站立不穩(wěn),只是腋下一緊,已被扶住,回頭一看,竟是徐海。 “沒想到陪我到最后的竟然是他……” “侯爺。”徐海叫道。 “別叫我侯爺了……”王直哀嘆道:“如今我連船主都不是了。” “侯爺,別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青山……我還算什么青山……” 徐海也沒再說什么,只是攙扶了他上了一艘帆槳并用船,混在四散逃離雞籠的船只當中,出雞籠不遠,王直見船只向西,便想徐海多半要先去會合乃叔徐惟學。 不料便聽外頭有人叫道:“不好了!聽說北桑已被官軍攻克,徐當家被部將割了腦袋去請功了?!?/br> 這是西邊才傳來的消息,此刻從雞籠逃出來的海盜船互相之間離得不遠,聽到消息你呼我傳,都道李雙頭一統(tǒng)東海大勢已不可逆。 王直在艙中頭腦發(fā)昏,聽到這個消息后大叫一聲,昏死過去。他就這么渾渾噩噩的,在艙中也不知呆了多久,只知道海船一直在走,在黑暗中重病了一場,幸而有專人服侍,每日都有不知從哪里搞來的清水和藥物,竟讓他熬了過來。 如此幾十個日夜,再出艙時,只見海面一片蔚藍,竟不知是何處,問徐海,徐海說:“我們到南洋了。” 王直驚道:“南洋?這……你怎么越過澎湖的?” 徐海嘿了一聲說:“當時大員海峽帆船亂竄,我是趁亂混過來的。沒什么人認識我。也有機兵上船盤查,但我就說老船主你是我叔叔,他們也沒認出你來。” 王直望著茫茫大海,喃喃道:“我居然還能逃出上天……可是我這衰朽殘軀,還能做什么去?” “保得性命,就總是好的?!毙旌Uf:“等咱們過了呂宋,再到麻逸去。那邊如今是佛郎機人的地盤,李都督的船隊也到不了那里。” 王直沒有一皺:“李都督?” 徐海咳嗽了一聲,忙說:“我曾奉叔叔的命令去給李某人下書,當時為了避免犯他的忌,所以口頭上改了稱呼,一時還沒改過來。” 王直如今雖然頭腦遲鈍,卻也將信將疑,但這時他能依賴的就只有徐海,因此直覺地沒再深究下去,只是問:“外面的局勢怎么樣了?” “那就不清楚了……”徐海說:“我們后面一直有李某人的私掠船追著,朝廷已經(jīng)下了命令,誰捉到……捉到侯爺你,就官封三品,裂島為侯。不過雞籠被……被攻陷以后,大員海峽就通了,我們在南澳歇船時聽說,成千上萬的商船都正往上海那邊涌。至于李某人那邊,聽說他召集了大部分將領往雞籠去,現(xiàn)在大概在論功行賞吧?!?/br> 徐海的這個消息是確切的,不過這已是雞籠被李介攻破之后不久便發(fā)生的事,離王直從他口里聽說已隔了許久。 當日李介攻破雞籠,李彥直聽說兄長立功,大喜過望,馬上就率領大部隊來與李介會師,兄弟二人相見,自有一番悲喜。李彥直見二哥兩鬢間有白發(fā),已經(jīng)是步入中年的形貌,心中在高興之余又復感傷,眼角濕潤地笑道:“待這事一了,咱們就衣錦還鄉(xiāng),可有好些年沒回尤溪了?!?/br> 李介卻說:“若爹娘還走得動,也可以接他們出來到處看看這海邊的風光?!崩顝┲币宦?,就知道李介對大員這片土地已有感情,便想:“既然二哥不想回去,那我就設法把這大員建設成一個世外桃源,讓二哥有個安養(yǎng)之地?!?/br> 他當即便上書朝廷,稱李介以濱海之民入海,開拓大員、呂宋,如今又率大員、呂宋民眾來附,于國家實有開疆拓土之功,暗使御史上表稱贊,封李介為呂宋公——這卻是后話了。 他兄弟二人一體,李介也知道只要老三掌權,自己就不會吃虧,所以一直沒怎么計較,更沒和陳羽霆吳平王牧民等搶功,但其他部屬卻要好好封賞一番。到達雞籠后李彥直就召吳平、王牧民、張璉、張維諸將以及林道乾、張岳來雞籠,這時南北內(nèi)外兩支力量一合,李彥直手下不但炮利船堅,而且猛將如云,獨當一面者七八個,驍勇善戰(zhàn)者不下數(shù)十,從吳平到王牧民,從戚繼光到俞大猷,均是陸上猛虎、海中鯊魚,要精兵有精兵,要強將有強將,環(huán)顧當世,更無敵手了。 當日諸將到齊后,李彥直升帳點將,論功行賞,先宣示朝廷設立海軍都督府之旨意。他宣布將他從上海帶來的海府軍本部以及留守澎湖、大員的海上機兵團合并為大明海軍,又分出北海、東海、南海三支海軍,各設都指揮使一人,都指揮同知一人。 北海海軍轄長江口以北海面,下管金州、威海、平壤、濟州四衛(wèi),以王牧民為都指揮使。其中濟州衛(wèi)有名無衛(wèi),此衛(wèi)的建設任務也將由于北海都指揮同知張岳負責。 東海海軍轄長江口以南海面,下管寧波、泉州、琉球、澎湖、呂宋五衛(wèi),以吳平為都指揮使,以張維為都指揮同知。吳平和張維現(xiàn)階段最重要的任務是清理大員海峽的海盜殘余,以確保東海商貿(mào)的正常進行。 南海海軍轄大員海峽以南海域,這一帶眼下形勢最為復雜,從東海被放逐下來的私掠艦隊、海盜全部涌進這片海域,傳說大賊頭王直也在這片海域逃竄,這樣一來,東海雖然干凈了,南洋卻亂了。那些私掠艦隊不敢侵犯呂宋,卻都奔滿剌加、麻逸去了。只是在南洋李彥直所掌控的軍事力量又相對比較薄弱,并無一員足以與王牧民、吳平鼎足而三的大將,因此李彥直便任命蔣逸凡巡按南海,以張璉為都指揮同知,會同率領浙、閩衛(wèi)所官兵下南洋的胡宗憲一起處理南洋之事。 軍伍既分,又定班職,所有親信舊屬全部升了高官。至于職守則互有調(diào)動,比如蔣逸凡代表李彥直先行下南洋,而林道乾則調(diào)到上海協(xié)理市舶司總署的事務等等。 大員、呂宋在升格為府以后,地方官員也跟著水漲船高,知縣變了知府,至于行政、司法體系則維持不變,算是“因俗而治”。 安平鎮(zhèn)以北的沿海農(nóng)村,在抗擊海盜的守衛(wèi)戰(zhàn)中被打了個稀巴爛,戰(zhàn)后大員政府幫助部分民眾回遷,但有些已經(jīng)呆在內(nèi)陸不愿動了,這時海禁已開,便有大量的閩浙新移民遷徙至此,成為重建大員的新力量。 隆慶元年上海市舶司總署正式開關,東南各省的貨物早已云集,大員海峽打通以后,外國商船接天蔽云而至,竟讓這一年出現(xiàn)迸發(fā)性的交易量!市舶司按照明文規(guī)定的關稅,見船抽水,見貨抽成,盡管陳羽霆的班底個個久經(jīng)歷練,但在這段時間也點貨點到眼發(fā)疼,收錢收到手發(fā)軟!張居正原本以為這海關能收到十幾萬兩銀子補充軍費就不錯了,哪知海外商人進港之后的一個月里,市舶司總署的關稅進賬就已接近兩百萬兩!要知道太倉一年的歲入,有時候也才兩百多萬啊!而這還遠不是最終的數(shù)字。 李彥直接到陳羽霆的信后心中大定,有了這筆錢打底,海軍都督府衙門的養(yǎng)軍費用就有保障了。(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