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瓊道：“娘親們但講無妨，我不停箸對答，恕我無禮了。”

    七娘道：“好知禮節(jié)，還不曾問過，謝小姐應(yīng)是高門大戶出身罷？”

    謝文瓊笑道：“甚么高門大戶，不過是平常人家罷了?！?/br>
    在場眾人皆心道：你那叫平常人家，我等叫甚么？

    卻無有人拆穿，三娘道：“嗐，一看就是謙虛了，我這個(gè)粗人就有話直說了——你多半和俺們沒甚么話好說，住不下去別勉強(qiáng)自己?！?/br>
    謝文瓊夾了一口?菜放進(jìn)碗里，道：“三娘是爽快人，那我也有話直說了——三娘這是嫌棄我，下逐客令么？”

    岳昔鈞張了張嘴，想說甚么，又?覺得說甚么都?不好，便閉上了。

    謝文瓊接著道：“我也知三娘或許看我不慣，但誠如小竹子?所說，人并不是生來便會(huì)這個(gè)，會(huì)那個(gè)的，還望三娘莫要嫌棄，我可以學(xué)。”

    三娘擺擺手，道：“我不是這個(gè)意思，就是覺得你嬌貴，在俺們這磕了碰了，俺們心底都?過不去。”

    謝文瓊放了碗筷，正?色道：“三娘，我說要等岳昔鈞一輩子?，并非說說而已??！?/br>
    謝文瓊道：“許是娘親們把我先?前之言當(dāng)作小兒戲言，覺得我空口?白牙，上下嘴皮一碰，甚么話都?說得出來?！?/br>
    謝文瓊道：“大娘信佛，我可對佛祖起誓。二娘信道，我也可對道祖起誓?！?/br>
    謝文瓊道：“其余娘親不信佛道的，我可對皇天后土起誓。倘若這般都?不能證明?我謝文瓊的決心，我可以立時(shí)叫伴月回去，就跟我爹娘說，謝文瓊此?人——”

    “身死他鄉(xiāng)，尸骨無存?！?/br>
    眾人聞言皆驚，尤其是伴月連連搖頭，聲聲喚“小姐”。

    謝文瓊言罷，不看旁人，只?看岳昔鈞，聲音卻沒有適才的斬釘截鐵，帶著些不易覺察的脆弱——

    “只?是在此?之前，還要問一人，是否覺得我死纏爛打、令人厭惡至極?！?/br>
    第65章 落花比二探岳昔鈞

    岳昔鈞并未立時(shí)回答。

    她只是想, 此時(shí)最好、最有利的抉擇，就是借機(jī)打發(fā)謝文瓊回去，然?后和娘親們連夜搬走, 更加小?心地?隱姓埋名, 甚至拋棄安穩(wěn)的田園生活不要, 在?山林洞xue之中吃一段時(shí)日的苦，待等危機(jī)風(fēng)頭過去，再出世來。

    但她又有些不忍。以不能做農(nóng)活為由勸走謝文瓊，還算是以?外?物相勸, 但如果應(yīng)下了?謝文瓊“死纏爛打、令人厭惡至極”, 那是誅心。

    其實(shí)，岳昔鈞自謝文瓊來, 總有些事情不明，好?似云里霧里, 抓不住也看不透。

    岳昔鈞竭力撥云見日——謝文瓊對?自己?究竟是甚么情意？

    于是, 岳昔鈞不答反問?：“謝小?姐，我有三問?，不知可否解惑？”

    謝文瓊道：“請講?！?/br>
    岳昔鈞問?道：“女媧氏造人, 何以?分男女？”

    謝文瓊一愣，仿若又回到被先生考較功課之時(shí)。她思索道：“或乃為分陰陽, 制衡之道也?！?/br>
    岳昔鈞順著她言語說道：“如此說來，陰陽調(diào)和，方為正道?！?/br>
    謝文瓊辯駁道：“蒼天不仁，哪管芻狗。陰陽之說也非神諭，縱然?是天道, 盤古開天辟地?，共工怒觸不周山, 哪個(gè)不是逆天而為？神祇尚且如此，謝文瓊芻狗螻蟻一般的人物，如何不可憑心而為？”

    岳昔鈞淡淡地?道：“謝小?姐是鐵心如此了?。”

    謝文瓊道：“早便如此，非一日之功。叫我行世人大道，我還不依呢?！?/br>
    岳昔鈞不置可否，問?出了?第?二問?：“請教小?姐，百善何者為先？”

    謝文瓊道：“百善孝為先。”

    岳昔鈞道：“既然?是孝為先，小?姐不在?高堂膝下盡孝，千里迢迢何苦來。”

    謝文瓊道：“盡孝有千種萬種法，未必時(shí)時(shí)刻刻堂前?盡孝。何況父母之愛子，必然?希冀其歡愉度日。我爹娘亦未必要我膝下承歡。”

    岳昔鈞點(diǎn)點(diǎn)頭，問?出了?第?三問?：“因夫家殺己?父，南陽公主恨夫殺子，出家為尼。倘若謝小?姐為南陽公主，當(dāng)如何？”

    謝文瓊震在?當(dāng)場，面色煞白。

    半晌，謝文瓊顫聲道：“我爹娘同你家有宿仇么？”

    無?人應(yīng)答，謝文瓊哀哀向屋中眾人看去，卻仍未有人開口?。

    終于，還是岳昔鈞道：“小?姐不必多想，請答罷?！?/br>
    “我、我……”謝文瓊心下慌亂，語無?倫次，“倘若不是家國深仇大恨，必有回轉(zhuǎn)的余地?……”

    岳昔鈞溫聲逼迫道：“南陽公主正是家國大恨。”

    謝文瓊攥緊袖口?，道：“若我為南陽公主……”

    她訥訥不敢言，心知一言答錯(cuò)，便是岳昔鈞逐客之時(shí)?？丛牢翕x這三問?，一問?情，二問?孝，三問?情孝難兩全，正是千古難題，謝文瓊又要猜測岳昔鈞要甚么答案，更是糾糾結(jié)結(jié)。

    謝文瓊蹙眉良久，只聽岳昔鈞輕聲道：“既然?謝小?姐一時(shí)答不出，那便日后再答罷?！?/br>
    謝文瓊聞言雙目圓睜——若她不曾會(huì)錯(cuò)意，岳昔鈞這是允她暫留之意！

    謝文瓊暗暗松了?口?氣，道：“多謝?！?/br>
    岳昔鈞廚房中頑笑打趣之態(tài)在?謝文瓊那問?之后便全然?不見，此時(shí)仍舊是一派疏離客氣，道：“謝小?姐請用膳，只顧說話?，倒耽擱了?口?腹大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