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凌彥安跟著蕭濟(jì)嵐坐入了有著司機(jī)駕駛的高級轎車時,他整個人是懵的。他知道自己的同學(xué)大部分為家世極優(yōu)之子,但他還真的沒坐過這么高級的車。真皮座椅有著特殊香氣,十分好聞,觸感細(xì)緻,車廂內(nèi)寬敞乾凈,坐起來腰部也有著良好又厚實的支撐,凌彥安一路坐得平穩(wěn)舒適,毫無顛簸之感。

    「學(xué)長,你們家的車坐起來好舒服啊!」凌彥安對身旁的男孩說道,笑容真誠又坦蕩。

    蕭濟(jì)嵐微微一笑,望向車外。他習(xí)慣了同學(xué)們的奉承,對于凌彥安的讚美當(dāng)然也不例外地自覺理所當(dāng)然。

    打從放學(xué)回家后,蕭陵嵐便興奮地在家中上蹦下竄,猛抓著不太會手語的鐘姨到處指點。一下指著準(zhǔn)備好的浴巾,一下碰碰放在地上的拖鞋,弄得鐘姨一頭霧水。過會,他拿著兩種電玩游戲給鐘姨選哪個看起來比較好玩,又七手八腳地想給在做曲奇餅乾的鐘姨幫倒忙,搞得鐘姨又氣又好笑,拉著他到前門坐下,給了他一小杯牛奶,讓他好好喝著牛奶耐心等待三哥和小安哥哥回家。

    剛踏入蕭濟(jì)嵐家門,凌彥安就自覺宛如置身于一家富麗堂皇的五星級飯店。玄關(guān)面對著氣派的弧形樓梯,包裹了一束由水滴狀水晶串成的巨型旋螺吊燈,如瀑布般自二樓頂端直垂至一樓大廳地面。凌彥安看得目不轉(zhuǎn)睛,有如魂魄被吸入那水晶的柔和光芒中,癡癡地張開了嘴,就差沒發(fā)出「哇」的一聲了。

    蕭陵嵐迫不及待湊上前去,搖了搖凌彥安的手臂,打出:「你好啊!小安哥哥我等你好久了!」的手語。

    回過神,凌彥安對著男童笑了笑,回:「你好啊!你家好大,好~漂亮!我一進(jìn)來就以為我進(jìn)了巨人的屋子,突然感覺自己好小一個?！?/br>
    十分開心小安哥哥喜歡自己的家,蕭陵嵐抓起凌彥安的手,如獻(xiàn)寶般打算拉著他在屋里轉(zhuǎn)。

    鐘姨走近,招呼起來客:「小安你好,我是這里的管家,你叫我鐘姨就好。下課了肚子一定很餓,我親自做了些下午茶點,你們先墊墊肚子,再去練習(xí)游泳如何啊?」說完,她朝阿陵比了吃東西的手勢,提醒他先請客人吃點心。

    雀躍地蹦跳了下,蕭陵嵐比道:「我們先吃點心!有好吃的曲奇餅乾喔!鐘姨的餅乾最好吃了,我剛剛還有幫鐘姨的忙!」

    凌彥安揉了揉男童一頭黑發(fā),回:「真棒,那就謝謝你了,阿陵?！?/br>
    轉(zhuǎn)頭后,他對著鐘姨咧嘴笑道:「好啊,謝謝鐘姨?！?/br>
    餐桌上,一列排開的點心,看得凌彥安眼花撩亂。有咸有甜,有冰有熱,看得出準(zhǔn)備下午茶的鐘姨的用心。不知先吃什么好,凌彥安只是愣在那,口水直往嘴里吞。蕭陵嵐替他做了決定,拿起一塊曲奇餅乾遞至捲發(fā)少年面前,滿臉期待地看著他接過。

    嚼著酥脆又奶香濃郁的曲奇餅,已經(jīng)在嘴里慢慢化開,凌彥安閉上雙眼,滿足的神情逗笑了面前三人。

    「鐘姨的餅乾不錯吧?」不太常吃甜食的蕭濟(jì)嵐問道,因為眼前男孩的吃相而突然也嘴饞,送了塊餅乾入口。嗯,如記憶中同樣香甜。

    「我的手藝別的不敢說,但曲奇餅乾我是挺有自信的!」鐘姨欣喜說道，雙眸存著驕傲。

    蕭陵嵐連塞了兩塊餅乾入口,雙手舉起大拇指比向了鐘姨。

    「真的好好吃,鐘姨您太厲害了!」點著頭的凌彥安說完,學(xué)了身旁的男孩也再塞了兩塊餅乾入口,鐘姨聽了笑得合不攏嘴。

    在凌彥安的記憶里,他兒時也是有點心時間的。有時,是mama特別留給他的隔夜蛋炒飯,有時,是以水和麵粉煎成了麵皮,再捲上果醬起吃的點心。mama甚至給他從家前巷口買過紅豆餅,豆花,和雞蛋糕。多么美好的回憶啊!

    一波波浮云有如畫筆,緩緩隨風(fēng)飄動,化天空為畫布,沾起夕陽的色彩悠然一揮,在畫布上渲染出金橘暖色,再轉(zhuǎn)至紫藍(lán)冷色于另一方。三三兩兩的鳥兒作伴吱喳歸巢,為白日勾下句點。凌彥安處于后院清涼的池水中,愜意地仰浮觀望著這短暫卻頻繁的美麗。身旁的蕭陵嵐也在練習(xí)仰浮,直到三哥潑他水被分了心,樂呵呵地和三哥互相潑水嬉戲。凌彥安眼中只有羨慕,靜靜地看著這對兄弟玩水。

    陪同蕭陵嵐練習(xí)完游泳的凌彥安,被拉著到處參觀。蕭濟(jì)嵐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后,看著兩人的互動,發(fā)覺這還是弟弟第一次對家人以外的人這么熱情過。他們經(jīng)過了蕭父的藏車庫,酒窖后，又入了影視房,游戲房,健身房,許多不同的房間,每個空間都寬敞地嚇人,再次令凌彥安感到自己的渺小。最終,他們來到蕭陵嵐的房間。

    男孩的房間,四面墻從底部刷上淺藍(lán)色,漸層至天花板的深藍(lán)色，都畫了恆星,和一顆又一顆的細(xì)小星星。房間的角落,擺放了一張火箭造型的大床，令男孩能在夢里，搭乘火箭,飛向天空,衝破大氣層,直奔浩瀚的外太空。他欣賞地觀望著這許多小男孩們都會幻想能擁有的房間,走到房間的另一端,在書架前停了下來。

    「你有好多故事書。真好!」凌彥安比劃道。

    「爸爸mama買給我好多故事書,我很喜歡看。尤其是這一套?！鼓泻⒅钢跁芟聦拥囊幌盗杏财?/br>
    「啊!這我也有,漢聲的中國童話!我也很愛這一套,從一月到十二月的童話,我所有都看了個遍,尤其是八月,我看了好多遍!」凌彥安回,拿出了八月的童話故事本。

    「我也最喜歡八月!因為八月是我的生月!」蕭陵嵐打道,翻起凌彥安手里的書至八月七日,quot;蛇怎么長了腳quot;的故事。

    「八月七號是我的生日,所以我最愛這個故事,好好笑,我看了好幾遍!」蕭陵嵐再次比劃,稚氣臉龐的笑容不曾消下。

    「我的生日也是八月七號!實在太巧了!」凌彥安放下書本,驚奇地回。

    「哈哈!我們是雙胞胎生日!」呼呼笑起,男孩高興地手足舞蹈。

    兩人比劃間聊著,在一旁觀看的蕭濟(jì)嵐好笑地繼續(xù)觀看著兩人互動。自己的弟弟逮到機(jī)會有人能和他溝通,他就一股腦地敞開聊了許多事。而這小學(xué)弟真有耐心,不但絲毫沒有不耐煩的神情,還很積極地和弟弟溝通,沒有他自覺和弟弟之間存在的那種代溝之感。

    晚飯時間,凌彥安起身告辭,蕭陵嵐卻希望他留下來和一起吃晚飯。

    「我也要回家吃晚飯呢,在你們家玩太久了會不好意思?！股倌杲忉屩?面色歉然。

    「阿陵,小安哥哥也有自己的家,你們再約時間一起玩就好啦。」剛到家的蕭父蕭母和男孩打道。

    蕭母友善地笑了笑,和凌彥安說道:「以后你就也當(dāng)這里是自己家,常常來找阿陵玩,可以和你父母說一聲,何時留在我們家吃飯都不是問題的,我們歡迎你,嗯?」

    「好的,謝謝伯母,伯父。再見?！苟Y貌地點了點頭,凌彥安和大家揮手道別。

    獨自坐在有著司機(jī)駕駛的豪車內(nèi),塞了耳機(jī)聽音樂的凌彥安回想方才從廚房傳出那香氣撲鼻的晚餐,回想和蕭陵嵐聊過的趣事,回想美味酥脆的曲奇餅下午茶,也回想著差點將他靈魂吸入的柔光水晶吊燈。再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遠(yuǎn)遠(yuǎn)地在寂靜中借著零星燈光點綴自己,正如他,也在孤寂中蹭著屬于別人家庭的溫暖。低下頭,他盯著手機(jī),里頭新儲存了蕭伯母和學(xué)長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其中,蕭伯母已經(jīng)發(fā)了短信給他,再次感謝他今天陪阿陵玩,也邀請他再次拜訪。學(xué)長,則發(fā)了個酷酷的貓咪表情包給他,看得他「哧」地笑出聲。切換到他上星期六發(fā)給mama的短信,介面只有他發(fā)出的信息和獎盃照片,狀態(tài)卻為已讀未回。呵,早已見慣,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嗨~最近很忙嗎?有陣子沒看到你了,連我爸都問你去哪了。」身后的少年拍了自己肩頭一下問道,走入巷子里的凌彥安摘掉耳機(jī),轉(zhuǎn)身和他點了點頭。

    「最近忙著游泳競賽和英文演講。學(xué)業(yè)運(yùn)動什么的成績都要好才能繼續(xù)讀下去,壓力比較大啊....」凌彥安說道,口氣有些哀怨,神情卻輕松帶笑。

    「當(dāng)初我就覺得你不該申請那所貴族高中,地點遠(yuǎn),競爭激烈,人家沒看不起你就算了,如果嫉妒你要搞你,那也只是一句話的事,讀得那么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干嘛?你頭腦好在哪里讀成績都會好的,何必去當(dāng)大池塘里的小魚呢?」何偉霆嘰嘰喳喳如老媽子開始說教。

    兩人是鄰居,從小一同長大。他倆之前都在同校就讀,直到高中了才各奔東西,令何偉霆挺不習(xí)慣的,老是喜歡碎碎唸,經(jīng)常開玩笑似地抱怨凌彥安拋棄了他。

    凌彥安笑了笑,并未回答,他已習(xí)慣身旁少年的個性,當(dāng)做是對自己的關(guān)心。

    「對了,我爸要我問你這個暑假想不想再幫他打工做宵夜時段,包晚餐,和我一起,就像去年一樣!」家里經(jīng)營熱炒店的何偉霆突然想到似地問起。

    「可以啊?！沽鑿┌泊鸬娘w快。

    例年寒暑假,凌彥安都是跟著李伯伯凌晨三四點趕往批發(fā)市場挑選蔬菜拿來販賣,下午兩點收攤后回家補(bǔ)眠,夜晚九點再去何家熱炒店幫忙的。趁著有時間,他就這樣打工過來,雖然睡眠時間被打碎,但賺的錢多,足以負(fù)擔(dān)他在上學(xué)期間的支付,所以,他也沒得選。

    「好啊,就這么說定了,多謝啦,好哥們!」少年再次拍了拍凌彥安肩頭說道。

    「話說...你爸最近怎么樣?」何偉霆猶豫問道。

    「我哪知道啊...」凌彥安頓了頓,面容有些垮下,但僅一秒后又恢復(fù)正常,答覆道。

    嘆了口氣,何偉霆又開始嘟囔:「哪有人做老爸這樣的。自己小孩生死都不顧,又不是顧不起,到底是怎樣,你沒問過他嗎?」

    「他不理我我有什么辦法?難道又要我去學(xué)校堵他?如果讓他丟臉了他不把我打死了才怪?！沽鑿┌灿行┌脨赖?陰霾再次浮現(xiàn)于面龐。

    何偉霆再說:「你爸一個訓(xùn)導(dǎo)主任對你這樣也真是夠了,我懂的倫理比他-」

    「我不想提他?！箳园l(fā)少年打斷了話。

    何偉霆不好意思,回:「對不起啊,我就是替你抱不平,每次看你這樣我都很難過。」

    凌彥安向他微微一笑:「沒事,沒人管我還挺自由的?！?/br>
    見少年沒有不悅之色,何偉霆忙道:「要不然我今天去你家好了,有些功課我真的不會做,能不能教教我?我叫外賣請你吃當(dāng)回禮!」

    善良的少年總是找藉口請凌彥安吃飯,又小心翼翼地不想傷他自尊。這凌彥安當(dāng)然懂,只能苦笑,他是感謝的,但其實他若無法天天吃飽飯,對比之下自尊它又算個什么屁呢?

    凌彥安開口道:「當(dāng)然,你就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