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與愛情
「你到底去了哪?怎么不回家也不和我們說?我們擔(dān)心死了!」蕭濟嵐一進家門,蕭母便雙眸紅腫,氣急敗壞地奔上前劈頭喊道。 蕭濟嵐不語,只是默默凝視著母親,見她面容由焦慮轉(zhuǎn)至驚愕,最終化為憤怒。 蕭父上前嚴厲訓(xùn)道:「這么大的一個人了居然不說一聲就把陳阿姨丟在路邊也不回家。知不知道你媽有多擔(dān)心你?連爺爺都在問你去了哪?你叫我們怎么和他們解釋?」 「我現(xiàn)在回來了,跟爺爺拜年也不遲?!故挐鷯箻O為冷靜地說道,了解爺爺是不可能詢問他到了哪去的。 「他跑去看那個人了!」蕭母歇斯底里地尖聲喊道,撲向身旁的父親懷中。 「你小聲點!被爸聽見了多不好。」男人拍了拍懷中已開始哭泣的女人悄聲道。 目光再望向蕭濟嵐時,是凌厲的,蕭父說:「晚點我再和你算帳!你先給我去和爺爺拜年!」 說完,他搖著頭,安撫著蕭母走上樓,留下蕭濟嵐一人于前廳。 聆聽著母親悲傷的抽氣聲走遠,蕭濟嵐側(cè)首望向樓梯旁那串水晶吊燈,它光彩奪目,依舊散發(fā)著暖色柔和光芒照耀四周,如支撐起全家生命的心脈。出了神,蕭濟嵐走近,看見了顆顆水晶中的倒影,宛如各個不同的世界在他眼前放映。會不會有個世界里的凌彥安與他,從未被父母發(fā)現(xiàn),拆散分離過?如今在這個世界里,他面對著闊別了五年的家,因自己的行為而污染了這顆心臟,令它全變了樣。一股愧疚猛烈涌上心頭,他眼眶泛紅。 「爺爺...新年快樂?!故挐鷯苟哑鹆诵θ?緩緩走入客廳,和坐于沙發(fā)上的老人打招呼。 「唉!明輝啊!新年快樂!來來來,讓爸爸看看你,你又長高長壯嘍!」?fàn)敔斍埔娮呓那嗄?雙目中展現(xiàn)了陌生反應(yīng),但一會后,他滿含笑意地和他招手。 「爺爺,我是阿濟啊!爸爸在樓上呢?!故挐鷯谷岷偷卣f道。 因年邁而背脊微駝的老人眼中訝異一閃即逝,趕忙改叫道:「啊,是阿濟啊,爺爺眼睛不好??茨愣奸L這么大了,已經(jīng)要上高中了嗎?」 輕笑了聲,蕭濟嵐回:「爺爺–我大學(xué)都畢業(yè)了呢!」 「喔哈哈哈...你看我,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不好。你交了女朋友了沒啊?」?fàn)敔敽吞@地問道。 停頓了幾秒,蕭濟嵐回道:「還沒有呢。爺爺,您最近過得好不好?我好久都沒能回國探望您,很想您?!?/br> 「哎呀,爺爺也就那樣。平日和你奶奶吃吃喝喝看電視聽廣播,天氣好時啊,就逗逗鳥,出門遛一遛狗,這退休生活可是過得悠間的很。啊,你奶奶呢?怎么還沒過來?」老人說完,立刻高聲呼喚妻子的名。 凝望著爺爺,蕭濟嵐目中有著一絲哀愁。兒時,爺爺可是個威風(fēng)凜凜的存在,常對家人凌厲斥責(zé)任何他看不慣的舉動。身為蕭家長孫的大哥尤其悽慘,被爺爺賦予眾望,倘若未照爺爺?shù)闹家獗憩F(xiàn)達標(biāo),被數(shù)落地一文不值乃是家常便飯。所以,每回爺爺來訪時,他家總是上演著爺爺追,大哥躲的拉鋸戰(zhàn)一戲。 所有的改變,是在奶奶去世后。說也好笑,奶奶在世時,爺爺總是對著奶奶存著鄙夷不屑的態(tài)度。爺爺白手起家,憑著獨到的眼光和精煉的手腕在婚紗業(yè)闖蕩出一片天空后,他嫌棄起奶奶這糟糠之妻匹配不上自己,時常心情不佳便胡亂咒罵奶奶,拿她出氣,使得奶奶抑鬱寡歡。未料,奶奶被他謾罵了大半輩子后,在蕭濟嵐十三歲那年,突然在睡夢中與世長辭。昔日高高在上的爺爺,似乎是陷入了無限懊悔的痛苦中,就此沉默寡言。 失智癥,或許對爺爺來說是最好的懲罰與救贖。他忘卻了自己曾千辛萬苦打下的江山,被送至遠離家人的安養(yǎng)院中接受完善治療與照料,卻也將曾對奶奶的折磨遺忘而無須再自責(zé)。隨著病情發(fā)展,爺爺時好時壞,有時他逢人便訴說著和奶奶相處時的趣事,有如奶奶依然在世。下一秒又如名戒不了奶嘴的嬰兒,瘋狂尋找奶奶,妄想著奶奶拋下自己出門游玩。 爺爺辜負了自己最需珍惜的人的一生,最后,奶奶一去不返,爺爺無法補救挽回。 「爺爺,奶奶在午睡呢,我們別吵醒她,讓她好好休息吧!在看什么電視,我陪您一起看吧?!故挐鷯馆p柔地說道。 茫然的神態(tài)自老人雙眸中浮現(xiàn)。不發(fā)一語,他好似聽見了,但未理解蕭濟嵐的語意。又或許他未曾聽見,因他已將自己封鎖于越發(fā)混濁不清的回憶中。 拿出手機,蕭濟嵐和弟弟發(fā)了一條短信。 我:「回家了,在陪爺爺看電視?!?/br> 阿陵:「還敢回來?不怕再被關(guān)禁閉?」 瞧見手機里的訊息,蕭濟嵐癱坐于沙發(fā)中,并未回覆。疲倦不堪的面龐緊盯著銀幕,卻未專注于播放中的節(jié)目。 久久未見蕭濟嵐再傳來短信,蕭陵嵐索性下樓與三哥碰面。 「真好,你能見小安哥,什么時候也帶我去?不過現(xiàn)在可能戒備更加森嚴了。」蕭陵嵐有些苦惱地打道。 「我也不知道....再看看吧....」蕭濟嵐愁眉苦臉地回。 「我們一起去和爸媽說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而且你不是也快回m國了?」蕭陵嵐急切地問。 「讓我自己一個人處理吧。我...不想再回去了。」蕭濟嵐答。 少年看了三哥一眼,似乎想告訴他什么。 但最終,他打道:「這不太可能吧?當(dāng)然三哥你能留下來最好,但你現(xiàn)在演這一齣,爸媽不會同意的?!?/br> 「同不同意又不是他們說了算,我已經(jīng)成年了,他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我?!故挐鷯够?但手勢有些猶豫。 「爸媽呢?」蕭陵嵐問道。 「mama又哭了,爸爸在安慰她。」蕭濟嵐無力地比劃道。 蕭陵嵐嘆了口氣,摔入沙發(fā)內(nèi),兩人沉默。 爺爺忽然側(cè)首,泛起笑容問道:「明輝啊,這是你朋友嗎?幸會啊!」 「阿濟,媽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再見他了?你這五年來不是過得很好嗎?把他給忘了,還交了女朋友?怎么一回來,就又,又....」已哭腫了雙眼的蕭母見著兒子,眸中再次浮上霧氣。 「媽....能不能讓我自己處理這件事?」蕭濟嵐請求道。 「讓你自己處理這件事?你小子一回來就往他那里跑,這像樣嗎?你當(dāng)初怎么說的來著?你會忘了他,重新開始,不會再讓你媽傷心,你都忘了?」蕭父皺著眉頭說道,語氣不受控制地加重。 「阿濟,你不要再去想他見他。聽我們的話,爸爸mama愛你,不可能會害你的。你這樣是不對的,這次回來別又重蹈覆轍了。你不喜歡penny沒關(guān)係,那也只是說明了你和這個女孩不來電,還有很多其他女孩子能交往看看的。大前天介紹給你的楚蘋和喬珊瑤也很好不是嗎?」蕭母再次淚眼婆娑地說道。 「你看看你,因為一個凌彥安把這個家搞得雞飛狗跳。我就不知道為什么你會對他有那么深的執(zhí)念,讓我們一天都不得安寧。你因為他而必須活在時時刻刻被監(jiān)視的日子里,這樣難道好受嗎?」 「他?!」蕭濟嵐張嘴,冤枉地說道:「是你們?yōu)榱朔酪粋€對我們家所有人都友善的人這么做的,尤其是對阿陵!為什么要把所有罪名怪到他頭上?」 「他如果沒和你搞在一起我們有必要這么做嗎?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把你勾得魂魄都飛了。他是男的,男的!你們兩個在一起不會有結(jié)果的!」蕭父氣憤吼道,此舉引來了蕭母更激烈的哭泣。 強壓下怒氣,望著泣不成聲的母親,蕭濟嵐垂首,心里堆積了許多怨言,卻不愿因此事再帶給家里人的不悅。 父母將他的沉默當(dāng)作妥協(xié),蕭父再道:「兒子,你長大了,你也知道我們是開明的,但是唯獨這件事,我們不得不反對。并不是說我們排斥同性戀,只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現(xiàn)在可好,你將來要怎么有個家庭,怎么有孩子??等你以后衰老了,誰會給你養(yǎng)老?」 「兒子大了,不再聽我們的了,他根本無動于衷!我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要這樣被折磨?」蕭母再次哽咽地說道。 母親的淚水,令蕭濟嵐的內(nèi)疚再次浮上心頭。介于親情與愛情之間,他終究未有完美的解決之道。 「媽....別哭了,對不起....」于心不忍,蕭濟嵐走過將母親擁于懷中。 夜晚,蕭濟嵐躺于自己松軟寬敞的大床上,心里卻只想著和小學(xué)弟同擠一張硬梆梆的單人床,感受他香甜的氣息打在自己胸前,玩弄著他捲曲的發(fā)絲于手指間。但,腦海里母親透亮的淚水,也一顆顆地槌打著他的內(nèi)心。他到底該如何是好? 掏出手機,他給凌彥安打了電話。 「喂?」鈴聲甚至未響,小學(xué)弟便接通了電話,彷彿在手機旁已等待多時。 「是我....」蕭濟嵐沉悶地回答,語氣和離開男人住處中時冷淡了許多。 聽懂了學(xué)長的語氣,凌彥安保持寂靜。 兩人在電話上安靜許久后,蕭濟嵐才道:「對不起,再給我些時間。他們現(xiàn)在情緒很不穩(wěn)定,我會再和他們談?wù)劦?。?/br> 「好,沒關(guān)係的,學(xué)長。我也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讓你或他們太為難。」凌彥安說道,將失望藏匿。 如蕭濟嵐,凌彥安同樣懷著十分的愧疚。蕭家從前對他的恩情,他牢記于心中,更使得如今的他也再矛盾不過。他時常想著若自己身為女輩,情況是不是會好轉(zhuǎn)許多?今天這低劣的局面是不是便不會存在? 而現(xiàn)實總是殘酷的,他是個男人。他既無法改變這事實,也無法改變蕭家對他的態(tài)度。同時,他也不愿放棄學(xué)長。 「那...我們還能再見面嗎?」凌彥安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我會再找機會的?!故挐鷯贡WC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