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尚未蘇醒，不知叫什么，蔣銀蟾給他起了個(gè)綽號(hào)，魚美人。

    一行人進(jìn)城，在碎錦街上揀了一家大客店住下，店主見他們?nèi)硕?，指派房頭，堆放行旅，十分殷勤。蔣銀蟾將魚美人安排在自己隔壁，兩個(gè)侍女打開箱子，取出被褥替她鋪床，又拿出茶具，借著店家的爐子烹茶。

    蔣銀蟾道：“關(guān)叔叔，你派人去探探畢家三公子的行蹤，我想見他一面?！?/br>
    關(guān)堂主道：“畢家與我們素?zé)o來往，見他做什么呢？若被他知道大小姐的身份，可就麻煩了?！?/br>
    蔣銀蟾道：“我聽說他是江南第一美男子，想看看他究竟有多美。你放心，我不跟他說話，他不會(huì)知道我是誰(shuí)的?！?/br>
    關(guān)堂主算是看明白了，她跟教主一樣好色，怕她見了畢三公子，色迷心竅，什么都忘了，便勸道：“我見過畢坤，他那個(gè)樣子能生出多俊的兒子？這江南第一美男子的名頭，多半是畢家花錢買來的，名門世家就愛干這種事。與其看畢三公子，還不如看看江里撈上來的那小子，他不是也長(zhǎng)得蠻俊嘛！”

    蔣銀蟾道：“萬(wàn)一畢三公子名副其實(shí)，長(zhǎng)得比他還俊呢？來都來了，不看豈不是虧了？”

    關(guān)堂主拗不過她，嘆了口氣，派了兩個(gè)人去打探畢三公子的行蹤。畢家人多口雜，三公子出門總是跟著一串人，行蹤不難打探。派去的人回來說，明日一早，畢三公子要和朋友去寒山寺進(jìn)香。

    寒山寺建于貞觀年間，自從張繼題了《楓橋夜泊》一詩(shī)后，名聲大振，香火不絕。清晨寺門剛開，便有成群的香客涌入，蔣銀蟾和杏月坐在馬車?yán)?，馬車停在山門外，靜候畢三公子的到來。

    不多時(shí)，一名教眾騎馬飛也似的跑來，下馬走到馬車邊，拱手道：“大小姐，點(diǎn)子來了?！?/br>
    點(diǎn)子是江湖上的黑話，代指跟蹤的目標(biāo)。蔣銀蟾透過車窗，看見一伙騎馬的人馳來，為首的年輕公子穿著錦繡藍(lán)紗道袍，頂冠束發(fā)，冠上鑲嵌明珠，面如玉，一雙眼在幽藍(lán)昏昧的天色中亮若星辰。他胯下的坐騎遍身雪白，身高腿長(zhǎng)，神駿非凡。

    這富貴逼人的氣勢(shì)，應(yīng)該就是畢家三公子畢明川了。蔣銀蟾注視著漸行漸近的他，美則美矣，卻沒有見到魚美人時(shí)的驚艷之感。

    “杏月，你說他和魚美人誰(shuí)更美？”

    杏月想了想，道：“他若去了這身裝扮，被淹得快死，一定沒有小魚公子那么美。”

    蔣銀蟾點(diǎn)點(diǎn)頭，道：“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珠光寶氣都是障眼法，絕境之中方見美人本色。”

    說話間，畢明川等人下了馬，說說笑笑走進(jìn)山門。蔣銀蟾也帶著杏月下了車，進(jìn)寺游覽。

    寺內(nèi)焚香禮拜的婦人扎堆，無不被畢明川的美色吸引，或是在角落里偷窺，或是在他面前走馬燈似地轉(zhuǎn)。后者中有個(gè)紫衫少女，嬌艷出眾，畢明川只對(duì)她笑了笑，她俏臉一紅，疾步轉(zhuǎn)到佛像背后去了。

    畢明川的同伴用手肘搗他，笑道：“方才那位紫衣美人大有意趣，你不去問問她是哪家姑娘？”

    畢明川斜他一眼，道：“你喜歡，自己去問就是了?！?/br>
    同伴悻悻道：“人家看上的是你，我去問，人家未必理睬呢?！?/br>
    兩人說的都是官話，聲音很低，蔣銀蟾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畢明川的同伴帶點(diǎn)關(guān)中口音，黝黑的臉上疙疙瘩瘩，眼睛一大一小，厚厚的嘴唇，確實(shí)是人家未必理睬的長(zhǎng)相。

    蔣銀蟾心想：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穿過大雄寶殿，登上楓江樓眺望一回，她便打算出去覓食。下了樓，走在庭園里，身后有人喝道：“小子，你給我站住！”

    蔣銀蟾雖然穿著男裝，卻不以為小子是叫自己，腳步不停。她身后的大漢追上來，伸手扯她衣袖，罵道：“老子叫你，你聾了是不是？”

    蔣銀蟾身子一斜，他便抓了個(gè)空，蔣銀蟾眉頭微蹙，看著他道：“你叫我作甚？”

    大漢滿臉橫rou，神色兇狠，道：“你偷了我的錢袋，裝什么沒事人，快把錢袋交出來！”

    杏月啐他一口，道：“放你娘的屁，我家少爺怎么可能偷你的錢？你有幾個(gè)錢，別不是想訛詐罷！”

    大漢怒道：“小婊子，你還倒打一耙，看我不打死你！”說著朝杏月劈面一拳。

    杏月側(cè)頭躲過，袖子卷起，呼的一聲向他頭上甩去。大漢后仰避開，旋即連出三拳，雖是江湖上常見的五行拳，勁道著實(shí)不弱。兩人轉(zhuǎn)眼過了七八招，蔣銀蟾搖著折扇，站在一旁，見杏月將要落敗，才摘下旁邊樹上的果子，彈指打出一顆。

    那果子只有龍眼大小，稍微用力便能捏爆，打在大漢嘴上，好像變成了石頭，兩顆門牙粉碎，他慘叫著捂住嘴，鮮血溢出指縫。

    蔣銀蟾掂著另一顆，幽幽道：“你說是我偷了你的錢袋？”

    大漢眼中流露出驚恐之色，連連搖頭，轉(zhuǎn)身撒腿就跑，剛跑出門，左腿膝蓋彎又挨了一顆果子，撲通撲通滾下臺(tái)階，摔得金星直冒，鼻青臉腫。

    蔣銀蟾笑起來，杏月也笑，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欺負(fù)到我們頭上來了！”

    拐角處轉(zhuǎn)出三個(gè)人，其中一人正是畢明川，他含笑望住蔣銀蟾，鼓掌道：“好功夫！”

    蔣銀蟾答應(yīng)關(guān)堂主不跟他講話，但眼下的情形，不講話反倒奇怪，便說了句過獎(jiǎng)。

    三人緩步走近，畢明川作揖道：“在下畢明川，這兩位是在下的朋友，梁遠(yuǎn)，胡勝。我們都是習(xí)武之人，適才見了閣下手上的功夫，十分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