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鏡等人繼續(xù)向南走了兩日，離朗池山還有一百多里，停下不走了。柳玉鏡整日在山洞里打坐，這山洞背面是懸崖，云霧繚繞，深不見底。其余人住在臨時搭的草棚里，這日清晨，施琴鶴來給柳玉鏡送食物。

    他將食物放在洞口，柳玉鏡叫他進(jìn)來，他打量著她的臉色，道：“教主，您是不是受傷了？”

    柳玉鏡道：“有人來了，你別說話，也別出去。”

    兩道身影從樹林上方掠過，落在洞口，一人穿著湖羅道袍，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彩，正是曲凌波。另一人身穿黑衣，頭戴草帽，面容冷峻。

    “師姐，你不是要去看望吳師妹么？為何在此停留？”

    柳玉鏡聽見他的聲音，又驚又怒，師弟妹中曲凌波與她最親，她實在沒想到背叛自己的是他。她很快便平靜下來，笑道：“師弟，你的病好啦？”

    曲凌波道：“我沒病，只是為了讓師姐放心，裝病罷了。師姐，你好像中毒了?！?/br>
    “是呀，你來給我解毒嗎？”

    “你自廢武功，讓位與我，我便給你解毒?！?/br>
    柳玉鏡哈哈大笑，走出來，啐他一口，道：“曲凌波，你這個畜生，勾結(jié)外人，謀害同門，師父的顏面都讓你丟盡了！”

    曲凌波翹起唇角，神態(tài)輕蔑，道：“老不羞，娶自己的徒弟，還有什么顏面！”

    第七十五章 但目送芳塵去（三）

    柳玉鏡勃然色變，道：“師父在世時，你怎么不說這話？”

    當(dāng)然是不敢，曲凌波無言以對，咬了咬牙，抽出長鞭一抖，道：“師姐，你別逼我，你中毒了，不是我的對手。你廢了武功，我會好好照顧你的?！?/br>
    柳玉鏡道：“師弟，我們好久沒切磋了，讓師姐瞧瞧你裝病這兩年精進(jìn)了多少！”

    一個鞭法了得，一個劍法高超，都是蔣危闌的得意門徒，轉(zhuǎn)眼拆了十余招，四周的巖石上劍痕鞭痕交錯。初學(xué)武時，柳玉鏡走的是輕靈路子，曲凌波走的是剛猛路子，蔣危闌對徒弟因材施教，日子長了，他發(fā)現(xiàn)柳玉鏡的劍法越發(fā)磅礴大氣，曲凌波的鞭法越發(fā)奇詭多變。那個時候，他便知道誰更合適繼位了。

    他從未因為柳玉鏡是女子而心存輕視，也從未因為她是自己的妻子而心存偏袒，他選擇她，全然是看中她的本領(lǐng)?？墒潜背浇虄?nèi)理解他的人太少，大多數(shù)人是不滿被一個女人統(tǒng)領(lǐng)，尤其是一個yin蕩的女人統(tǒng)領(lǐng)的。

    蔣危闌明白，臨終時叮囑柳玉鏡，要培植心腹，不要對老人們心軟，一朝天子一朝臣，向來都是這樣的。柳玉鏡答應(yīng)著，淚水滴在他手背上，她還是心軟了，留下那些老人，背著她拉攏曲凌波，致使門戶內(nèi)亂。

    心軟便要付出代價，萬幸柳玉鏡付得起。

    曲凌波將長鞭舞成一團(tuán)銀光，護(hù)住全身，待她呼吸漸見粗重，劍氣不及先前凌厲，方才猛力向她打去。柳玉鏡險險躲過，就在這時，那黑衣男子動了，他一動，身子就在半空，發(fā)掌下?lián)袅耒R頭頂。

    柳玉鏡揮起左掌反擊，道：“怎么，對付中了毒的師姐，還要請幫手！”

    曲凌波喝道：“范嵩，退下！”

    黑衣男子退至一旁，又斗了幾回合，柳玉鏡的劍被長鞭卷住，脫手飛出，釘入巖石中。她身形如風(fēng)，到了曲凌波面前，他的長鞭便不得施展。兩人的手掌飄飄忽忽，終于對了一掌，各自退后幾步。

    柳玉鏡吐出一口血，臉色蒼白，嘴唇鮮紅，綰起的長發(fā)披落下來，飛揚(yáng)狂舞，美得驚心動魄。曲凌波凝望著她，入了迷，癡癡道：“師姐……”

    柳玉鏡道：“凌波，知道師父為什么沒有傳位于你嗎？”

    曲凌波立時清醒，恨聲道：“因為你是他的女人，他偏私！”

    柳玉鏡笑了，對他失望透頂，見他一步步逼近，露出決然的神情，縱身躍下了懸崖。曲凌波大驚失色，撲上去伸手一撈，呲的一聲，只抓住半幅松花色的衣袖。她的身影墜入杳冥云霧，乃不復(fù)見，四面崖壁陡峭，輕功再好也上不來。曲凌波呆了半晌，像只被掏空的口袋，癱軟在地，發(fā)出凄厲的嚎叫。

    施琴鶴站在崖邊，望著他，感到奇怪：明明是他逼得她如此，何必悲傷呢？既然有情，又何必逼她？也許感情本就是虛偽的。目光投向崖下，又想她真的死了么？施琴鶴不相信，這樣的女人，只有看到她的尸體，他才敢相信她死了。

    于是，他也跳了下去。

    這一跳，在旁人眼中無異于殉情，雖然他自己并不承認(rèn)，他就是想看看她死了沒有。他怎么會愛她呢？她都不曾把他當(dāng)個人。

    嚎叫聲頓住，曲凌波的眼珠盯在他墜落的身影上，再次呆住了。曲凌波以為自己對柳玉鏡的愛無人能及，可是殉情，他做不到。這個面首比自己更愛師姐么？不，不是這樣的，面首命賤，死了也不值什么，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死。

    蔣銀蟾和柯長老到了金州，在客店住了兩日，吃飯時聽鄰桌的客人議論道：“沒想到柳玉鏡這個大魔頭死在自己的師弟手上，你們說，中原第一高手現(xiàn)在是不是曲凌波了？”

    蔣銀蟾臉色劇變，霍然起身，柯長老抓住她的手臂，低聲道：“莫慌，我去問問?！?/br>
    蔣銀蟾坐下，柯長老走近鄰桌，滿眼好奇之色，道：“諸位，你們聽誰說柳玉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