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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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上的笑容過于討好,眼睛彎起的弧度,嘴角的皮rou走向,都精心設(shè)計得恰到好處。 以信任為養(yǎng)料,謊言的根脈不斷試探地往下蔓延。 “這里不是出宮的路呀?”梧桐葉子窸窣作響,這里是她遇到林箏儀的地方。蕭蘊齡心尖微顫,手指用力得失了血色。 “我等你一刻鐘。”沈策將她的手指拉下,他袖子的水還未完全干,蕭蘊齡手指擦過時,有明顯的濕潤。 她不理解他莫名的話語:“什么?” 他的視線從她臉上往下移,燈籠光線朦朧,不仔細查看無法判斷對方身上的衣物顏色與形制。 蕭蘊齡已將浸濕的衣裳換下,眼下穿著常服。 “衣服藏在湖里了嗎?” 她臉上維持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又被疑惑不解的神情替代。 她有一雙美目,總像盛滿一灣春水般,瀲滟清澄。 沈策的指腹貼著她的眼尾,粗糙的觸感令她的睫毛輕輕扇動,春水便泛起漣漪。 他最近總在懷疑,這雙眼眸中浮現(xiàn)的喜怒,承載的愛意,是否真實?當她滿眼依賴地抬眸看他時,她的心中是什么感受? “這里不是戲臺。”話音落下,他如愿看到春水破碎,就要看清池水底下的現(xiàn)實時,蕭蘊齡別開視線,他的指尖只擦過她搖晃的耳珰。 彎月掛枝頭,在少女身上撒下清輝,她沉默地望向平靜的湖面,漣漪緩慢行進,荷葉清姿搖曳,歲月靜好的美景底下,誰知道藏著多少淤泥呢? “我不想去?!笔捥N齡將已經(jīng)僵硬的嘴角扯平,她不知道該以什么面目應(yīng)對沈策,也不愿意在他面前撿起自己的罪證。 她在此時無比憎恨沈策的多疑,她選中了一個錯誤的目標,錯認為愿意為她拋棄生命便等同于事事順從她。 如果他再遲鈍一些?如果他不用刻薄的言語批評她的行為?如果……如果他稍微信任她呢? “你可以幫我嗎?”她自暴自棄地問道。 如果是往常,她應(yīng)該是上前抱著沈策的手臂,細眉嬌俏地挑起,眼神明亮得似乎所見只有他的存在。 更深露重,在樹冠下站了片刻,寒涼的水汽將她的心漸漸冷卻。 將自己弄得渾身濕淋淋,捧著淤泥下的宮女衣服從湖面冒出,這種狼狽的事情她才不愿意做。 蕭蘊齡以為他會拒絕,就像他拒絕幫她殺了王萬利。 可身后卻傳來衣袂窸窣的聲響。 他的衣衫已經(jīng)沾了露水濕氣,放在她手上時比平常要重。 湖水波紋被分隔成兩半,很快沈策的身影消失在湖面上。 蕭蘊齡坐在湖邊的石頭上等他,她抱著沈策的外袍,手指撥弄冰涼湖水,只覺得在這難得的景色下,她的心臟像破了口子,從湖面吹來的清風灌進心中,卷起一陣寂寞的呼嘯。 她久違地想起了姨娘。姨娘諷刺她總為自己留有許多后路,即使身上有了其他婚約,卻還謀劃其他男子的憐惜。 永州的鳳仙花汁被均勻地染在指蓋上,妃色指甲被覆上胭脂,婀娜地搭在男子的手臂上。只是鳳仙花無法永遠嬌艷,綁縛指甲的綢帶再次掀開,看到的是永遠修剪不去的泛黃邊緣。父親的臂彎總挽著纖纖素手,而姨娘的手背已經(jīng)生了褶皺。 她不敢和姨娘一樣,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丈夫偶爾的眷顧。 和年輕時的父親一般,從水面冒出的男子有著俊朗的外表。 即使沈策對她不夠信任,即使他喜歡的是她裝扮而成的寵物,但是他不吝嗇給她金石,不會讓她的手上沾受臟污,會在林箏儀撲過來時保護她…… 被壓在淤泥下的外袍滴落著泥水,和清雋孤傲的男子格格不入。 她心中的空洞又被彌補,蕭蘊齡向湖面上的人伸出手。 第69章 格子門被無聲推開, 從屋外卷起的晚風吹過帷帳,青色的輕紗往床內(nèi)吹拂,若隱若現(xiàn)地露出女郎恬靜的睡顏。 女郎嬌艷的容顏臥在云堆中, 因臉上無法逃避的觸碰而往后陷落。 黑色皂靴邁出門檻, 門扉闔上, 飄蕩的輕柔帷帳便又安靜地垂落在床榻周圍, 遮掩尚在睡夢的女郎。 已近丑時, 整個院落已無人聲, 只有夜里的幾聲蟲鳴不知疲倦地響起。 守夜的仆人見主子走向書房,片刻后窗戶投射出光亮,映出坐在窗前的身影。 沈策拿下書架上帶鎖的木盒,通身漆黑的盒子與成年男子的手掌一般大小,鑰匙插入銅芯, 在咔噠的聲響中黃銅圓鎖掉落在桌案上,燭火隨之跳躍許久。 明滅變換中,他打開了這個送往他書房多日的木盒,其中整齊疊放的書信,每日一封無間斷地送到他書房中,又被他完好地鎖進盒子。 封泥依舊完好,此時被人打開。 密布的文字記錄了蕭蘊齡在京城之后的起居與行蹤,除卻她在宮中, 其余時刻的言行舉止都被詳細地寫在素白紙張上。 厚厚的一沓, 被燭光照得清晰。沈策從第一張開始翻過, 在閱讀的過程中,一個與在他面前不同性格的女子躍然紙上。 蠟燭的燈火逐漸暗下, 他半邊身體隱于光亮顧及不到的黑夜中,窗外有飛蛾擠進軒窗縫隙, 盲目輕率地撞入燈芯中。 燭淚凝固,在它尚未發(fā)覺危險時吸附飛蛾觸角,它再想離開時,明亮的焰火已吞噬它的頭部,又流淌著蔓延到振幅微弱的翅膀,溫暖的火焰由盛轉(zhuǎn)衰,余煙若隱若現(xiàn),隨著燭淚融化滴落,燭臺邊只留下黑色殘骸。